“——是戚百裡故意引你進去的。”
少女聽到這裡一頓,怔然地抬眸看了過去。
“戚百裡?”
“他和蕭澤是一伙的。他給蕭澤做了內應,不然他根本不可能這般輕松進入蓬萊。”
青燁本身就對妖修沒什麼好印象,這一下更是厭惡至極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引劍將周遭要靠近的妖獸斬殺,桑子俞則在前面一些的位置。
“嘖,可惜了。剛才我明明有機會可以取下他的首級,結果這鮫人狡猾得很,直接隱沒進湖澤之中了。”
白穗沉默了良久,她的手緊緊握著天啟的劍柄,用力到骨節都泛白。
或許這的確都不是她的問題,無論是戚百裡引她進了秘境,還是現在被蕭澤控制著破了結界。
可是白穗沒辦法釋懷這一切。
在她看來,都是因為她太弱了才會被利用,也是她間接導致了這樣的局面發生。
剛才要是她沒有及時清醒過來,顧止那一劍就真的刺進去了。
而陸九洲呢,會不會也會為了救他而死在這一場雷劫裡……
白穗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可悲。
她之所以來這裡所為的是讓他們能夠從原本的悲劇裡脫離出來,她也一直是這麼做的。
無論系統布置的任務有多難,有多離譜,為了不被懲罰也好為了他們也罷。
她一直都很努力,努力通過考核,努力通過試煉。
白穗從來一個勤奮的人,她懶散怕麻煩,能不做的事情絕對不會去做。
然而在入昆山時候開始,她感覺自己一直都在奔跑。
別人要花幾年才能完成的事情,她縮減到幾個月。
因為和他們不同,白穗的時間有限,劇情不會等她,她必須提前追上去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
她幫沉翎修補好了靈根,讓他重塑信心,不再那麼依賴玉溪,更沒有產生任何旖旎感情。
她讓玄殷斷了糾纏陸九洲的心思,避免了陸九洲在比試時候對其一見鍾情。
她一直以為自己做的很好。
可現在發生的比之前沒改變的情況更加糟糕。
顧止真正和蕭澤對上的時候還要在百年之後,是她自作聰明讓他將魔角帶在身邊,才招致了這樣的禍端。
同樣的,陸九洲的雷劫分明要在一個月之後才會臨至。
如今在這樣虛弱的情況下,他很有可能撐不住。
“都怪我,都是因為我……”
“如果沒有我硬要參加這一次的試煉,硬要進去那秘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白穗從沒有這樣挫敗過,她甚至不敢看陸九洲。
她以為自己在阻止悲劇發生,事實上似乎是在把一切往更壞的方向推。
她緊緊抱著手中的劍,“嘀嗒”一聲,眼淚從眼眶落下。
砸在了天啟的劍面之上。
“對不起師兄,我應該聽話的嗚嗚,我不該來蓬萊的,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
陸九洲渾身疼痛得厲害,他薄唇抿著,支撐著身子走過去。
他抬起手,輕輕幫白穗擦拭著眼淚。
“不要把他人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就算你不來,隻是換一個人利用控制而已。”
“而且他們或許沒有你意志堅定,若是不及時清醒過來,情況隻會更加糟糕。”
陸九洲聲音比平時更輕,面上染著的紅色血跡依舊,襯得他多了幾分顏色。
“抬頭好嗎,我想看看你。”
白穗眼眸一動,這才有了反應。
她看向眼前的青年,對方輕笑了一下,抬起手將她垂落面頰的頭發別在了耳後。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劍祖也不會有事。所以不要否定自己,也不要因為這樣的人而低頭,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她鼻子酸澀,眼眶也熱。
白穗看著眼前人溫潤的眉眼,原本就止不住的眼淚,更是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大顆大顆往下落。
陸九洲被她這反應給弄得有些慌亂,動作笨拙著擦拭著她的眼淚。
結果手剛伸了過去,便被白穗一把拽到了懷裡。
因為顧忌著陸九洲身上有傷,她隻是虛虛抱著。
她將臉埋在了青年的頸窩,那裡沁了一片湿熱。
“那我該怎麼辦?師兄,我該怎麼辦……”
“我以為我做的對的事情其實可能並不對,我以為我可以阻止的,得到的卻是更壞的結果。”
“可是我什麼也不做的話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師兄……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少女的聲音壓抑又哽咽,她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然而那眼淚卻從沒有停止掉落。
落在了陸九洲的身上,也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能夠感覺到白穗是迷惘和痛苦,她從沒有這樣否定懷疑過自己。
一直以來,哪怕再辛苦的修行,再難以完成的目標,再如何勞累白穗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陸九洲薄唇抿著,眉宇之間帶著些鬱氣。
他緊緊抱住了白穗,那眸子冷冽落在了高空之上那抹和顧止打鬥的黑色身影。
“你不用想這麼多。”
“所有的事情在沒做之前又怎麼會知道結果對錯?你想做什麼就做,不要在意那些不相幹的人如何看你。”
陸九洲以為白穗是還在自責,還在因為這一件事否定自己,而變得躊躇不前了。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眼睫微動,聲音又輕又柔。
“你永遠不是一個人,無論什麼後果,無論你日後罪孽深重還是平步青雲,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白穗雖沒說話,她的身子卻在聽到陸九洲這話後僵了一瞬。
攥著陸九洲衣袖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她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
天邊烏雲詭譎,平靜了沒多久的雲天之間隱約傳來了轟鳴的雷聲。
——是天雷將至的訊息。
陸九洲神情一凝,連忙將白穗推離了陣法之中。
她靜默站在原地沒有走遠,手上緊緊握著那把金色長劍。
與此同時,一直處於休眠沒有動靜的系統伴隨著電流聲接通在了白穗的腦海裡。
遲來的任務完成的提示也一並響了起來。
【親愛的宿主,恭喜你完成了阻止陸九洲和玄殷同臺比試的任務。任務獎勵為技能——凍結。】
【此技能能夠暫停時間……】
【閉嘴,我現在沒有心情聽你說這些。】
【我問你,為什麼本該在一月之後才會落的天雷會提前?為什麼我已經完成了任務,結果卻更糟?】
白穗冷聲打斷了888的話,面色凜冽如冰,沒有一點兒溫度。
【……因為宿主阻止的是已知的劇情,卻不能預料未發生的事情。這裡的人都有自己的思維,不是任人操控的紙人。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就能引起一陣風暴,這個道理宿主應該明白。】
【在從你進入這個世界開始便等同於激活了這裡死板固定的一切,這裡不再是書裡那樣虛幻的空間,而這裡的人也成了人如其名的人。】
一旦人有了思維,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不可掌控的。
這也是為什麼規則設置了可以無限讀檔重來。
【以前也有別的宿主做任務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她有一段時間選擇了什麼也不做,可是這也導致了她會一直回到起點,一次一次目睹悲劇的發生,最後精神崩潰了。】
888沉默了一瞬,少有的不是平時那樣機械的聲音,帶了些起伏。
【宿主,你是這個世界唯一的變數,也隻有你能改變這一切。
【做任務可能會有不盡人意,甚至更糟的結果發生,可是不做任務的話所有的一切隻會重回書中的悲劇。】
【你和他們會一直循環被困在同一個噩夢裡,和宿主綁定的我也一樣。】
在888說出【噩夢】的時候。
白穗腦子裡突然想起了什麼,驟然覺得渾身血液都變得冰涼了起來。
她僵硬著身子,抬眸看著詭譎陰鬱的雲天,周遭從秘境裡不斷出現的妖獸,嘶吼聲,血腥氣。
還有眼前法陣之中被落雷狠狠砸中的青年。
他疼得悶哼了一聲,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被這麼一下給弄得傷口裂開,新傷加舊傷,那殷紅的血再一次淌了一地。
【……剛才那個技能怎麼用。】
【能夠凍結一秒的時間,不過使用對象隻能在元嬰修為之下。】
888意識到白穗要做什麼,有些慌亂地開口勸阻。
【宿主,蕭澤是化神修為,你這個技能用在元嬰初期都很困難,要是用在他身上的話……】
【會死嗎?】
【……那倒不會,但是會受到極重的反噬。】
【看來還是我賺到了。
一傷換一命,挺劃算的買賣。】
白穗聽後扯了唇角冷笑了一聲。
以顧止和蕭澤兩人這般修為,剎那之間的破綻都足以致命。
雖然顧止修為要比蕭澤高,不過後者之所以敢來,顯然是有把握可以渾身而退的。
可白穗不想讓他全身而退。
她要他死。
……
為了讓劍氣不波及下面的人,顧止蓄力引了命劍將蕭澤逼到了秘境之林。
秘境之中無數的妖獸攢動,黑壓壓的一片,帶著磅礴的妖氣和魔氣。
若是普通的修者在這裡,早就被這些氣息逼仄得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更別提揮劍了。
顧止還好,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隻是這裡於蕭澤來說卻是百利無一害,可以源源不斷補充著魔氣。
這也是蕭澤早就預料到的。
他知道顧止絕對不會在問心臺那邊動手,而這裡也隻有這處妖獸秘境能夠讓他無所顧忌的引劍。
蕭澤執劍御空往後退去,足尖一點落在了一棵參天的魔樹之上。
隻停歇了一瞬,一股蒼勁如龍的天青劍氣迅速攻擊而來。
七煞出,天地變。
凜冽的劍氣從遠處滌蕩,眨眼功夫就將所有遮掩視野的地界夷為平地。
之前試煉時候還無垠一片的樹木,一時之間全然“轟隆”傾倒了下來。
連帶著蕭澤站著的那棵參天大樹也被生生斬斷。
他再沒有停留之地,翻轉了個身子避開顧止的攻擊。
“嗖”的一下,一道白色殘影驟然掠過。
顧止引劍凌於蕭澤之上,森然的寒氣壓了下來,翻攪著周圍詭譎雲霧 ,全然覆在了青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