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逸川和另外兩個人不同。

他算是自己找上門的,我沒費什麼心力。

那天我去了一個晚宴。

晚宴盛大,我穿了酒紅色吊帶長裙,長發卷了溫柔的弧度,慵懶地搭在右肩。

宴會上人來人往。

我那天剛拍完一場水裡的戲,隻覺得渾身發冷,懶於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便躲在宴席角落,灌了自己幾杯酒,決定提前離去。

等出租車的時候,肩上突然一沉,蓋了一件外套。

扭頭,正對上江逸川好看的眉眼。

他面無表情,眼神裡卻湧動著莫名的情緒。

我大概是醉了,居然覺得他好像藏了很多話想對我說。

我和他隔著清涼的夜風,愣愣地相望。

直到我忍不住開口:「江總,您……認識我?」

他輕輕蹙起眉毛,沉默著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挪開目光,聲音清淡:「不認識。」

這是初遇。

再後來,我機緣巧合之下,接了他投資的一部劇,才算正式和他認識。

我想起那晚的外套和對視,猜想他對我也許是有些意思的,便託周姐去打聽。

周姐回來跟我說,他外面有不少女人,你別想了。

我當時心想,女人多,才好辦。

我籌劃著怎麼樣才能和他更進一步,結果他先找到了我,一見面就塞給我一張卡:「陪我吃頓飯。」

好家伙。

這麼多錢,隻為一頓飯。

再不答應,就不禮貌了。

結果他帶我去吃了路邊小店,我打扮精致、珠光寶氣地坐在蒼蠅小店裡,無比尷尬地陪他吃了一碗牛肉面。

送我回家的時候,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我。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我問他:「江總,我們之前……真的沒見過?」

他還是回答:「沒見過。」

後來,我越發感覺他的奇怪。

我打聽不出他身邊有哪個女人,周姐再三打聽,都說他身邊很多女人,但又打聽不出是誰。

但後來,我也不必去聯系那些女人了。

因為我發現,他好像從來沒想過碰我。

最多是一個吻,還是在我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睡過去的時候。

-

藍寶石項鏈重新掛上我的脖子,襯得我雪白的肩頸更加白皙清冷。

我和他應該到此結束了。

但直到最後,我也沒能看懂他。

我心裡是遺憾的。

因為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唯獨對他,動心過。

18

胡之銘胸有成竹地坐在高腳凳上。

一邊由著造型師整理妝發,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梁小姐,一會兒應該怎麼說,你心裡應該清楚吧?」

我笑:「很清楚。」

他滿意地笑:「就說嘛,梁小姐,一定很聰明。」

我扭過頭,懶得理他。

他籤過了合同就該知道,隻要我說的話是真的,我就沒有任何責任,不必給他承擔任何損失。

攝像機一開,胡之銘身著柔軟的白色毛衣,又恢復了熒屏上溫柔和善的翩翩公子形象。

真叫人惡心。

我簡單做了節目的介紹和開場白,看向胡之銘。

「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我是胡之銘。」

他笑得春風和煦,仿佛不是那個叼著煙卷說一起下地獄的男人。

「我來這個節目呢,是迫不得已。

「這段時間,網絡上有很多關於我的謠言。

「即使我已經發了聲明,但還是有一些黑粉不依不饒,已經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和工作。

「所以,在這裡,我想借著這個機會,鄭重地聲明,所有的傳聞,包括聚眾 pc、吸 d,都是——」

「真的。」

我在旁邊面無表情地接話。

他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扭頭狠戾地看我:「你說什麼?」

我微笑,示意導播大屏幕一一播放我收集到的證據:「我說,都是真的。」

他抿緊了嘴唇,猩紅的眼睛像看獵物一樣看著我。

而大屏幕裡還在繼續。

他站起身來,朝著攝像機大喊:「都他媽給老子關了!」

沒有人理他。

我站起身:「胡先生,你應該好好看合同的,

「合同裡明明白白寫了,為了提高節目的可信性,

「我們的節目隻錄一次,時長不定,而且,絕不拼湊剪輯。

「你太自大了。」

他發了瘋,朝我撲過來。

觀眾席上,兩個身影朝這邊奔來。

然而我身後已經有了一個懷抱,將我護在身後,一聲悶響,胡之銘已經重重摔在舞臺上。

我呼吸未定,抬頭,對上江逸川凌厲的眉眼。

我喃喃:「你來了。」

胡之銘歪在地上,滿臉不可置信:「江總?!」

拍到這裡,我覺得可以停了。

我看向工作人員:「現在,可以停了。」

惡人已醜態畢露,短短十幾分鍾,不需要更久。

證據會在視頻播放時,同步更新在節目的官方微博裡。

胡之銘,完了。

我在心裡輕輕說,女孩們,我替你們報仇了。

胡之銘半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氣,早已沒有了剛剛的氣定神闲。

「江總,我這也是幫你報仇。」

江逸川冷冷地看著胡之銘,咬著後槽牙:

「自作聰明。」

19

風波平息。

事情比我想得更嚴重些,因為這事兒驚動了警方。

他們直接把胡之銘帶走了。

 

「你真是不要命了。」

江逸川惡狠狠地扔下兩句話,面色又恢復了淡漠,矜貴地整理著袖口,不願再與我多言。

正欲離開時,視線突然定格在我的脖頸。

我低頭看,那條藍寶石項鏈不知何時從我的襯衣領口中露了出來,我慌忙往領口裡塞。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目光難以置信似的,緊緊盯著那條項鏈。

良久,他晦澀地開口:

「醫生說,你得了一種怪病,

「隻能說真話。」

我心下一驚,原來他知道我去過腦科醫院。

我垂眸:「是。」

又是很久,他終於開口,聲音居然帶著微微的顫:

「那我有句話,

「想問問你。」

我抬起頭,與他對視。

這雙眼還是那麼好看,從第一次見,我就覺得熟悉。

「你,

「有沒有一點點,

「對我動心過。」

他握著我手腕的右手,都在微不可察地抖。

外人看不到,但我明明白白地感受著。

我知道我沒辦法騙他,於是隻能朝他笑,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是,動心過。」

他的眸子瞬間有了些光亮,聲音越發艱澀:

「那……」

我無奈地笑一笑,沒等他問出口便接話:

「是,隻對你。

「所以,你要不要也告訴我,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他長睫顫動:「是,我們見過。

「梁洛洛。

「很好聽的名字。」

他笑著吐出這句話。

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了 10 年前,那個曾經說過同樣一句話的少年。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20

10 年前,我剛剛踏入娛樂圈。

那時候我才 14 歲,家裡缺錢。

我媽摸著我的臉,笑得很溫柔,我卻渾身豎起汗毛。

「還好,給你生了一張漂亮的臉。

「我們家以後,全靠它了。」

她把我送去試鏡,一堆男男女女聚集的會議室裡,我怯生生地站在臺上,被要求現場表演一段才藝。

老天,我毫無經驗,除了一張臉,別無長處。

於是隻能傻傻地愣在臺上。

臺下有人不斷地嗤笑:「小家子氣,登不得臺面。」

導演笑一笑:「小姑娘,你不適合這個角色,下去吧。」

我很害怕。

這樣回去,又會是我媽的一頓毒打。

這時候,我聽見長長的會議桌盡頭傳來一個很清澈很堅定的聲音:

「梁洛洛,很好聽的名字。」

我抬起頭。

會議室裡安靜下來,這少年的話,竟然是有分量的。

導演揣摩著氣氛:「小少爺,你的意思是,她可以?」

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但他沒來得及開口,旁邊一個青年男子含笑開口:

「逸川還小,他說的話不作數。」

這男人眉眼和剛剛的男孩很相似,說的話卻顯然更有分量。

他高傲地挑了挑眉,連眼神都沒給身邊男孩一個。

導演抿了抿嘴:「梁洛洛,你先回去吧,這個角色……不太適合你。」

我剛剛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

臨走前,我看了一眼長桌盡頭那個為我說話的男孩,他垂著眸,辨不清神色。

冬風凜冽,我裹緊了外套,站在冷風裡,不敢回家。

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竟是剛剛那個男孩。

他追上來,很堅定地對紅著眼眶的我說:

「你別哭,這個角色,一定是你的。」

我鬼使神差地就相信他。

為了表達感激,我掏空了口袋,隻有 6 塊錢,我不好意思地看著他:

「不然,我請你吃一碗牛肉面吧。」

少年愣了一下,笑起來:

「好。」

再後來,我真的得到了那個角色,免於我媽的一頓毒打,還陰差陽錯地踏入了娛樂圈,自給自足,不必再看我爸媽的臉色。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也沒再見過他。

他的名字和面容,漸漸從我的記憶中淡去。

但我一直記得,在那個充滿嘲笑聲的會議室裡,他曾經很堅定很溫柔地替我解圍:

「梁洛洛,很好聽的名字。」

21

我很久沒有這樣放肆地流過眼淚了。

這個圈子,不相信眼淚。

劇組工作人員早已識相地離場。

江逸川溫柔地給我擦去眼淚。

顧言舟和歐澤隱在舞臺燈光之後,遠遠地看著。

淚眼朦朧裡,我看到歐澤轉身離開,背對著我瀟灑地揮揮手:

「姐姐,小爺我走了。」

他的聲音還是吊兒郎當,帶著略顯誇張的笑意:

「別信我說過的那些鬼話,都是騙你的。

「我才沒有動心過。

「姐姐,祝你……幸福。」

他的身影消失在演播室的盡頭。

顧言舟卻沉悶地向我們走過來,雙眼通紅:

「洛洛,為什麼是他,不是我。」

我抹去眼淚,抬眸:

「顧言舟,不如問問你自己,你愛的是已經離開的小藝,還是在你面前的我?」

他瞳孔陡然放大:「你……都知道。」

我面無表情:「是,我從開始就知道。」

他愣了兩秒,開始苦笑:「可是洛洛,我現在愛的,真的是你。」

「可我,真的不愛你。」

22

我對顧言舟其實沒什麼愧疚。

因為我能待在他身邊,不過是因為,我是個替身。

作為盛華娛樂唯一的太子哥,他的緋聞早就傳得滿天飛。

身邊鶯鶯燕燕不斷,心裡卻有一個愛了十年的白月光。

從周姐那裡,我看到了他白月光的照片。

真漂亮,真像我。

可惜被他傷透了心。

她頭也不回地登上了飛機,我坐在機場角落,靜靜看著顧言舟失魂落魄。

當晚,我就在某家私人會所「偶遇」了他。

他醉眼迷離,對著我喊:「小藝。」

後來有很多次,他在我面前醉過去,都在低喃:

「小藝,別走好不好。」

「小藝,你明知道我和那些女人不過是逢場作戲。」

「小藝,我和那些女人都斷了聯系,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

這個騙子。

就連醉了,也在撒謊。

他從來沒和那些女人斷過聯系。

我每次都靜靜地看著他的醉態,然後在心裡說:

「小藝,走得好。」

而他將頭擱在我的肩上:

「小藝,我找到了一個很像你的女人。

「不能給你的,我都給了她。

「但可惜,她不是你。

「她永遠也比不上你,小藝。」

……

他對小藝的歉意,變成了我的工具。

若有想要的試鏡機會,我就換上白色裙子,和照片裡那個女孩十足十地像。

他總是愣一下,然後百依百順。

我就知道我賭贏了。

照片裡,那個一身白裙、帶著恬淡笑容的女孩,應該也曾羞赧地側過臉,說過同樣的話。

決定離開他,是在某次他高燒後。

我秉著時間管理最高效的原則,在拍戲見江逸川的間隙,去照顧他。

他高燒不退,迷迷糊糊地喊:「洛洛。」

我一晃神,突然意識到,最近他身邊的女人,好像一個一個地逐漸斷了聯系。

而他在我身邊待的時間卻越來越長,離別時越來越依依不舍。

我提著餐盒的手一抖,餐盒連帶我買的小米粥,哗啦啦灑了一地。

保姆手忙腳亂地來收拾,我幫著她清理幹淨地面,然後笑一笑:

「阿姨,麻煩你,不要說我來過。」

他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揣著鑽戒來見我。

「洛洛,生病期間,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我想,你對我是最重要的。

「洛洛,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聲音顫抖,單膝跪地。

我冷眼看著,心裡卻想起另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一身白裙, 在扭頭登機的瞬間,才肯流下決堤似的淚水。

那眼淚, 顧言舟沒看見,我看見了。

我很想問問他,你曾經也這樣喜歡過另外一個女孩, 喜歡到喝醉了都在喊她的名字。

可你,是怎麼對她的?

你嘴裡的真心,到底有幾分?

我靠近你,是為了資源。

你允許我靠近, 也不過是把我當成減輕負罪感的工具。

我們互相視為工具, 不要再談其他。

所以我推開了他的戒指, 客氣疏離地後退一步:

「我們,不要談感情。」

23

「所以,現在隻有我了?」

江逸川看著我。

我其實很想告訴他,一直隻有你。

在我的大腦清醒之前, 我的身體早就給出了答案。

猶記得歐澤那晚走之前,對我說的最後一段話。

「姐姐, 我從不吻你,因為, 每次靠近你, 你的表情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你很抗拒。」

說到這裡,他看向遠處, 輕輕笑了笑,「可是, 他吻你的時候,你不會躲。」

他指的是在江家私人醫院,江逸川朝我俯身,我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原來他看見了。

那時候, 我如五雷轟頂般,認清了自己的心意。

-

我看著江逸川:

「我處理了我身邊的,你也應該處理好你身邊的。

「感情裡,我想要公平。」

他愣了兩秒,似是無奈又似是別有深意地笑一笑:「好,我同意。」

然後輕輕把我擁入懷裡。

電光火石間,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

我從他懷裡掙脫出來,顫抖著聲音:「你身邊, 是不是沒有其他女人。」

他笑:「洛洛, 真聰明。

「周姐託人打聽,是我讓人告訴她, 我身邊女人不斷的。

「我記了你那麼多年,你卻根本不記得我。

「總該讓我出口氣。

「結果你更厲害,給了我兩頂綠帽子。」

(咳嗽,聲嘶力竭地咳嗽)

「「我」我紅了臉:「當時,不是以為各玩各的嘛。

「而且——」

我還未說完, 他輕笑:「我知道, 他們隻不過是你的錢袋子,你沒動心。」

我看著他。

他笑一笑:「歐澤早就跟我說了。

「他說你對我是不一樣的。

「隻是我那時候不信,以為我也不過是你錢袋子中的一個。

「更不信他說的其他鬼話。」

「現在呢?信了?」

他又將我擁入懷裡:「信了。

「你真的,隻對我動心過。

「這就夠了, 洛洛。」

我安心地縮在他懷裡,腦子裡又蕩起少年那句清澈而溫柔的話:

「梁洛洛,很好聽的名字。」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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