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然,數輛警車自山下疾馳而至,聲勢浩大。

徐明清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他低聲咒罵:「該死的,他們怎麼這麼快?」

我哥行動迅速,率先從車裡衝下來。

「給我松開她!」

隨即,一名警察的聲音冷冷響起:「徐明清,外面的人已經全部被捕了!我勸你乖乖投降!」

變數來得這樣快。

這群人不等反應,便被拷在了地上。

我慌亂地衝上前,聲音顫抖,「哥,沈商序他——」

我哥安慰我,「別擔心,他那邊有幫手,不會讓他受傷的。」

我哽咽著,泣不成聲,「哥,快送他去醫院……」

我哥臉色驟變,意識到不對,當即拿起電話打過去。

「那頭什麼情況?」

電話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沈總的眼睛剛剛被長時間的激光照射,已經被緊急送往醫院了。」

「醫生怎麼說?」

對方沉默片刻,聲音低沉地回答:「醫生說……情況不太樂觀,不排除有失明的風險。」

16

Advertisement

當我在醫院看到沈商序時,他正待在偏暗的角落,垂著眸子,呈現出一種生人勿進的冷漠。

這一幕陡然於前世重合。

我走到他面前,帶著哭腔喊了句:「沈商序……」

他抬起頭。

似乎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將視線聚焦在我的臉上。

我慢慢抱住了他,淚水決了堤般往下淌。

沈商序扣住了我的後背,用力收緊,仿佛要將我揉進骨血。

片刻之後,他輕聲地開口:

「許黎,我們……解除婚約吧。」

我瞬間愣住,心頭湧起一股難以置信的驚愕,「你再說一遍?」

沈商序視線很平靜地穿透了我的身體,顯得有些空洞。

「你哥會替你挑更好的人。」

「比我健康,比我溫柔……」

我看到他的無名指上,已經沒了戒指,一股無名火陡然竄起來。

卻又無處發泄。

隻好將他摁在椅子裡,毫無章法的胡亂翻找。

最終,我在他的襯衣裡面,發現了變成項鏈的戒指。

「這是什麼?」

我忍著怒火質問。

沈商序緊握住我的手,「許黎,我不是什麼好人。」

「我自私,偏執,多年之後,倘若你開始嫌棄我的眼睛,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我說:「我怎麼會嫌棄你的眼睛?你是因為我——」

沈商序打斷了我。

「救命之恩在感情中,是催生怨念的根源。」

「從今之後,我們的每一次爭吵,都可能讓你因為這份『恩情』而不斷退讓遷就。」

「你確定,不會因此而怨恨我?」

我張了張嘴,都快被氣哭了。

「你這是歪理!」

「我隻是把未來的可能性擺出來。」沈商序笑著,「黎黎,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人性。隻有將你前面的路擺出來,你才知道,該如何選擇。」

我看著他臉上的微笑,真的很想打人。

他老毛病又犯了。

敏感多疑。

又小心眼。

我猜前世,他沒有給我兩條路的原因,大概率是我哥成了精神病,沒人能給我安排後路。

所以,他幹脆連眼瞎的事情都瞞下,扼殺掉一切我離開的可能。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眼睛的事情瞞不住,所以他幹脆捅破了窗戶紙。

向我要一個痛快。

我惱火地把戒指從他脖子上拽下來,重新戴回他的無名指上。

「閉嘴吧你!多大臉啊,還想讓我遷就你?」

沈商序在短暫的沉默後,一改剛才的冷寂,輕聲笑了出來。

……

A 城在一場雨季過後,完成了新一輪的洗牌。

匍匐於土地之下的盤根錯節,被一朝拔起。

聲勢浩大。

一年後,這座城市展現出了全新的面貌。

同一時間的診室裡,醫生摘下了膠皮手套,關閉了檢查儀器。

「沈先生的右眼完全恢復正常,左眼視力較常人略差,建議您平常注意休息。」

沈商序嗯了一聲,「謝謝。」

我不放心地扒著他的眼皮,伸出兩根手指,晃了下,「我美甲上的鑽是珊瑚粉還是櫻桃粉?」

沈商序:「……」

此時,我還處於興奮之中,「我覺得剛才的題太難了,這樣吧,粉色和橘色你總認得出來,你看看我的口紅色號!」

沈商序把幾哇亂叫的我帶離了診室。

帶著我轉過了拐角。

低頭輕輕吻了下我的唇。

隨後抬起頭,說:

「橙子味。」

我嘟囔著抱怨,「我又不是考你味覺。」

沈商序笑著看我從包裡掏出口紅,氣呼呼地把缺掉的那塊補起來。

出聲提醒:「快點,他們該等急了。」

一年前的今天,我和沈商序領了證。

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當時情況特殊,並沒有舉行婚禮。

所以我選擇今年把婚禮補上。

如今信合的發展如日中天,邀請了不少業內名流。

我哥忙得不可開交。

今天要是遲到,絕對會被他碎碎念。

果然,剛下車,我哥就打來電話。

「到哪了?我下午有個會!喝不了酒!讓沈商序那小子上。」

我著急忙慌地把沈商序推進去陪他。

然後急匆匆跑去後臺換禮服。

化妝和造型早已就位。

徐文君也已經等了很久,看見我連忙指揮人把禮服拿過來。

其實我也不想時間安排這麼緊。

沈商序日理萬機,昨天忙到凌晨才回家。

今天既要看醫生,又要在晚上趕赴國外談生意。

順便帶著我去歐洲度假。

一來二去,隻能把儀式擠在中午。

好在有了徐文君的幫助,我很快就換好了衣服。

我以為自己不會緊張的。

可是當我站在長長的小路盡頭,望向沐浴在光裡的沈商序時,心髒還是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此時正值春天。

溫暖和煦的陽光灑落在草坪上。

以及在場的每個人身上。

沈商序站在全場中央,注視著我從遠處向他走去。

春風和煦,我歡欣鼓舞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然後像過往無數次那樣,熟稔地牽住了他的手。

接受來自親人和賓客的所有祝福。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恍如隔世。

那些破敗瘡痍的人生,似乎正從我的生命中淡去。

眼前的幸福漸漸凝實。

變得觸手可及。

微風正好。

司儀的聲音清徐和緩。

號召在場的賓客見證著屬於我和沈商序的未來。

當他問出:「沈先生,你願意與許小姐相伴終生嗎?」

沈商序卻沒了聲音。

全場卻陷入了寂靜。

我仰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沈商序。

他似乎有片刻的走神。

「喂!你沒睡醒嗎?」

我輕輕晃了晃他的手,沈商序卻如大夢初醒般,看向我。

四目相對。

一種穿透了歲月的熟悉感襲來。

讓我微微一怔。

「沈先生?」

司儀又叫了一聲。

沈商序眨了下眼睛,很快恢復了正常,笑著說:「我願意。」

17 沈商序前世番外

記憶中,A 城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漫長的雨季。

入夜,窗外雨聲淅瀝。

身旁的許黎已經熟睡。

沈商序在她綿長的呼吸聲中,逐漸覓得一絲寧靜與平和。

今晚是他們的新婚夜。

許是因為冷,許黎在睡夢中靠了過來。

與醒著時相比,此刻的她顯得尤為大膽。

沈商序輕輕將她攬入懷中,閉上了眼。

他已經好久沒睡過安穩覺了。

A 城的幾股陳舊勢力越發猖獗。

甚至將汙水都潑到了信合頭上。

幾乎每天,他都能收到各種輿情報告。

他為此已經奮鬥了整整十年,原本,他可以撐更久。

就在昨天,他的一隻眼睛已經徹底看不見了,僅剩的一隻右眼,視力也漸漸惡化。

開會時險些叫人發現端倪。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徹底失明。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感知著懷中柔軟的身軀,心中生出一些遺憾。

他並不打算將實情告知於她。

除了徒增她的恐慌,沒有任何好處。

許嘉城在接受治療前,曾逼著他發誓,會永遠保護好許黎。

但沈商序知道,一個雙目失明的自己,是沒有能力保護好她的。

那麼到最後,隻剩下一條路。

就是用自己的命,和那群人同歸於盡。

他立了遺囑,並將婚期提上了日程。

許黎似乎有些害怕,可是沈商序來不及解釋了。

商戰一旦開始,便無法停止。

這場爭鬥最後的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商序要確保,在他離開後,沈太太的頭銜,還能支撐起許黎調用他手裡的人,攜帶遺產,離開 A 城。

她也許不太聰明。

可是事關生死存亡的事, 她向來能想得明白。

沈商序不會刻意去揣摩許黎對於自己, 會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他好像失去了感悟愛的能力。

也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徐文君去世後,他徹底將自己封閉起來。

不再給與和付出, 變成了一個隻知道索取的, 貪婪無度的瘋子。

他享受許黎對他的好,用盡手段隱瞞了眼睛的事實,堵死了她離開自己的一切可能性。

他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人。

興許許黎在拿到遺產後,還會往他的墳頭吐上兩口唾沫。

沈商序想得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懷中早已變冷的身體。

等他察覺不對, 為時已晚。

這一晚的沈宅了, 燈火通明。

許黎的體內,查出了毒藥。

是被抹在她常用的那支口紅上的。

沈商序抱著許黎, 坐了很久。

他想不通自己這樣糟爛的人生,為什麼依然能走向更壞的結局。

許黎的身體, 化成了一座小小的墓碑。

就埋在徐文君旁邊。

沈商序站在她面前, 很久沒有說話。

這個世上, 最後一個願意給與他愛的人, 已經沒了。

此後三年, 那群人承受了沈商序變本加厲的怒火。

他徹底瘋了。

不分晝夜地對他們下手。

不計後果, 不擇手段。

沒人能招架得住他近乎自毀般的報復。

直到他們鋃鐺入獄,信合的生命也已經走到了盡頭。

在三年的腥風血雨落下帷幕的那一刻, 信合宣布破產。

同一天,沈商序早上醒來,再也沒能看到太陽。

他徹底瞎了。

興許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 沈商序的表現十分平靜。

他厭惡透了這個薄情寡義的世界。

上天曾給與他一切,又收回了一切。

他活過了毫無意義的一生,也該在此, 走向終結。

那天, 他爬上了天臺。

風很大。

沈商序看不見, 隻好一味地往前走。

他知道, 自己會在某個不確定的下一秒,突然踩空,跌下萬丈深淵。

這是他提自己選好的結局。

沒什麼可怕的。

隻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許黎的臉。

略微有些遺憾。

自己死後, 沒有人能給他收屍了。

他無法葬在許黎身邊,見許黎也許會費點功夫。

怎麼這麼多人?

「(他」他邁開步子, 朝前走去。

曠野的風自蒼穹吹來, 為他奏響了送別曲。

在某一刻,沈商序腳下突然失重, 一場大夢初醒。

「喂!你沒睡醒嗎?」

刺目的陽光自樹梢灑落。

那道熟悉的聲音帶著撒嬌的意味, 還有一點小小的不滿。

他愕然低頭,對上那張刻入靈魂深處的眼睛。

猶如一顆石子輕巧投入深潭,瞬間擊散沉積的泥沙。

剎那間,水流奔湧。

前世今生的記憶漸漸重疊在一起。

匆匆十載, 不過是春日融融之下,一場短暫的噩夢。

夢醒,他還是他。

今天是他們的一周年紀念日,也是他們補辦的婚禮。

臺下, 徐文君和許嘉城正笑著對他點頭。

「沈先生?」

司儀的聲音換回了他的注意力。

隻是很短暫的功夫,沈商序找回了狀態。

他牽住許黎的手,笑著說:「我願意。」

(全文完)

第5章
字體
A-
A+
夜間模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