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恭喜。」

說完,徑直將號碼拉黑。

搶。

我沒想過跟她搶。

此刻過了零點。

我的任務已經結束。

我希望的是,她最好將陸青央牢牢拴在身邊,最好別再跟我有Ţũₛ任何聯系。

反正也被吵醒,我幹脆起身,將陸青央留在我房子裡的東西逐一收拾,剛準備丟到門口。

打開門,我就發現謝長季還沒走。

穿著白日裡那套湿衣,他一條腿舒展,一條腿支起,就這樣靠坐在門外。

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可他的唇色蒼白,雙頰卻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我蹙眉,伸手探了一下。

謝長季發燒了。

11

我的第一個任務對象,是謝長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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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的第一次見面,就是暴雨天。

他媽媽那時已經去世。

他被舅舅趕出家門,隻能無助地蜷縮在街角,衣服淋得湿透,唇色蒼白,手腳冰涼,像隻可憐的幼貓。

我將他撿了回去,養了三年。

可他卻是個恩將仇報的小怪物。

回憶至此,我停住了腳步,漠然地收回視線,就準備轉身回房。

可這時,謝長季卻迷迷怔怔地伸出了手,攥住了我的手。

他嗓音虛弱又沙啞,輕聲喃喃:「歲歲。」

「別丟下我。」

手腕上被謝長季握住的地方熱得發燙。

他是真的發了高燒。

我靜靜地垂眸盯了他片刻。

下一刻,我伸腳,踢了踢他的腰窩。

嗓音淡淡:「我數到三,自己爬起來。」

「要不然,你就繼續死外邊。」

「三、二——」

話還沒數完,謝長季長睫一扇,就睜開了眼。

他的眼眸漆黑而深邃,宛若幽潭。

謝長季一手扶牆,艱難地站起身。

或許是跛了右腳,又發了燒,他站起身時有幾分踉跄,險些直接摔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他攥著我的那隻手也不曾松開。

手指收緊,指尖用力到有些發白。

像是攥著他失而復得的全世界。

在進門時,謝長季絆了一跤,又差點跌倒。

我冷眼看了他片刻,實在看不下去,伸手扶住了他。

謝長季從喉間克制地吐出一聲輕嘆,他身體晃了晃,泄力般地將灼燙的額頭埋在我的肩上。

男人的嗓音像是從鏽跡斑斑的樂器中擠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我就知道,歲歲對我最好了。」

12

將謝長季拖進門後,我隨手丟給他幾支藥,又找來一套幹淨的衣服。

我微抬下颌,漫不經心地開口:「自己收拾幹淨,明天早上睡醒了就滾。」

謝長季長手長腳,窩在狹窄的沙發上,顯出幾分局促。

成了謝氏太子爺後,他鮮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刻。

謝長季蜷曲著腿,從薄被露出半張臉,那雙燒紅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我,笑得乖巧。

「知道了。歲歲,晚安。」

我對他的耐性告罄,半夜忙活一通,此刻也有些倦了,警告地留下一句「安分守己」。

我轉身就進了臥室。

隻是不承想,我晚上的睡眠卻不太安穩。

在我睡眼蒙眬間,我似乎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捧起。

關節的每一處,都像是被人用熾熱的唇,細細密密地吻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

我發現謝長季正趴在我的床邊,睡得正熟。

陽光從窗外灑落進來,打在他那張玉石般潤澤的側臉上。他的睫毛長而濃密,在臉上灑下一片陰影。

我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當初那個趴在我床邊睡著的陰鬱少年。

而他細長的手指穿過我的指縫,跟我十指相扣。

我伸手探了一下,他的燒已經退了。

下一刻,我直接一把將他從床邊推了下去。

驟然摔倒在地,謝長季困惑地睜開了眼。他怔怔地望著我,微微歪了歪腦袋,像隻被人吵醒的小獸,朝主人露出了無辜的神情。

我指向了門外,嗓音平靜:「給你三秒,滾出去。」

13

陸青央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謝長季半跪在我身前,捧著我的手,可憐巴巴道歉的場景。

「鍾歲,我——」他嘴裡的話頓住,旋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瞪著謝長季。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在幹什麼?!」

謝長季看見陸青央出現,卻完全將他看作空氣。

他繼續扣著我的手,嗓音放軟,似在求饒:「歲歲,你別生我的氣。我就是太想你了,所以昨晚上情不自禁地就想靠近你。」

陸青央聽著謝長季的這些話。

臉上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下一刻,他走上來,一把將謝長季狠狠推倒在地。

陸青央瞪著我,渾身發抖。

他的話語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樣,透著陰寒:「鍾歲!你昨天晚上到底跟他做什麼了?」

嘖。

許知真沒用。

到頭來,還得我處理這些爛攤子。

我平靜地回望著陸青央,彎了彎眼:「昨天晚上我已經給你發過短信,我們分手了,陸青央。」

「你的所有東西都在門外箱子裡,你記得抱走。」

陸青央似是不敢置信,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埋怨我沒有按時回家?」

「我可以解釋……昨天晚上,隻是許知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我皺眉,掙開陸青央的手。

很早之前,我就已經開始對他不耐煩。

隻是正處於任務之中,所以一直不曾表現出來。

現在,任務結束。

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表示我對陸青央的鄙棄。

我用湿巾擦著手,面上是不帶掩飾的嫌惡。

我將手機推到他面前,將許知昨晚上發給我的露骨照片展示給陸青央看。

我嗓音如常,面色平靜:「陸青央,你的所作所為真的很讓人惡心。你自己難道從來就沒有意識到嗎?」

「現在,請你離開我的家。」

「要不然我就要報警處理這件事了。」

聽完這些話,陸青央臉色頓時蒼白如紙,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謝長季也走過來,微笑著攬住我的腰,嗓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驚喜與得意:「歲歲,我真開心。原來你跟這個蠢貨已經結束了。」

他眸色似笑非笑地掃過陸青央,微抬下颌,毫不留情地譏嘲道:「我就說嘛。」

「你這樣的爛人,不配。」

之前,是因為我「喜歡」陸青央,謝長季一直不敢真的對他動手。

如今得知我跟陸青央已經結束,謝長季掩蓋在皮囊上的溫和表象終於被撕破。

他垂眸看著陸青央,眼神陰戾,宛如在看一條落敗的可憐鬥幼犬。

謝長季宣告佔有欲般地將我半摟在懷中,目光森冷又陰寒,他微抬下颌,居高臨下地開口:「滾出去。」

人人都說謝氏太子爺可怖。

陸青央隻聽過旁人對謝長季的評價,可卻從沒親眼見過謝長季暴戾的一面。

僅有的幾次接觸,都是我拋下謝長季時,他那落寞又沉鬱的神色。

他就以為謝長季此人,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瘸子。旁人對他的評價之高,都是誇誇其談。

而此刻,直面謝長季那倨傲狠厲的一面,他才發覺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陸青央被謝長季趕出了門。

轉過身,謝長季彎著眼眸,親昵地抓起我的手掌貼至他面頰處。

他笑吟吟道:「歲歲的任務結束,是不是意味著我終於可以弄死這家伙了?」

我勾了勾唇,抽回手,指向門外,毫不留情道:「你也滾出去。」

14

我不知道,謝長季是什麼時候曉得,我是為做任務而來的攻略者。

我將他撿回去的那三年,他一直掩藏得很好。

最開始的時候,他梗著脖子不情不願地叫我「姐姐」。

後來放下警惕,他抓著我的手笑眯眯地叫我「歲歲」。

再後來,是我任務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打暈了我,將我囚禁了起來。

我被關在一隻打造精密的鐵籠中。

謝長季那時十七歲,身軀單薄而結實。

他靠在牆邊,眼神陰鬱地盯著我,輕聲開口:「歲歲,騙子。」

謝長季的脖頸瓷白而纖長,他微微仰著頭,閉上眼睛。

他喉結輕微地滾動一圈,啞聲道:「假的,你對我的好全都是假的。」

「騙子。」

他想關著我,不放我離開。

那個時候的謝長季,固執、偏執在他身上就已經初現端倪。

他半跪在我身前,隔著鐵籠捧著我的臉,嗓音輕輕的:「歲歲。」

「我不會放你走的。」

「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謝長季畢竟是我的第一個任務對象,就算一開始隻是抱著做任務的想法,可後來,我也逐漸對他付出了我全部的真心。

我見不得謝長季劍走偏鋒,我勸他:「不管我最開始的目的如何,可我們是真真切切地一起相處了三年。」

「我對你的好是真是假,難道你自己分不清嗎?」

謝長季垂下眼,慘笑一聲:「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我怎麼能分得清……」

謝長季整整鎖了我一個月。

他那段時間,除了必要的休息,幾乎每時每刻,都不眨眼地死死盯著我,像是擔心我突然消失。

我也從一開始對他的好言相勸,變成了枉費唇舌的不耐煩。

我失望地搖著頭:「謝長季,我怎麼會對你這樣忘恩負義的狼崽子動真心?」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謝長季再如何努力,也留不住我。

他這一切,都隻是徒勞。

任務結束的那天,突如其來地,燃起了大火。

房間裡濃煙滾滾。

謝長季發了瘋地打開鐵門,想將我救出去。

在他衝進來的瞬間,我抄起木棍,一棍狠狠地砸在他的右腿上。

他踉跄地跪在地上。

緊接著,牆上的鋼柱斷掉,「哐當」一聲砸了下來,砸在了謝長季的右腿上。

我蹲下身,望著他痛得冷汗涔涔的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說過的,你留不住我。」

這是注定的事情。

就像無論我怎麼在之前避免謝長季的右腿受傷,可他的命運就像被冥冥之中譜寫好一般,怎麼也掙不脫的宿命。

謝長季忍著痛,咬牙就要撲過來抓我的手,他目眦欲裂:「鍾歲!你不許離開!我不準!」

我抬手就冷冷地甩了他一巴掌。

「謝長季,清醒一點。我有我的任務,你有你的人生。」

「別陷在虛幻的夢裡走不出來。」

謝氏的人得知了消息,將謝長季救了出去。

可謝長季的腿,卻治不好了。

此後一別,就是多年。

我不知道,已經換了幾副皮囊的我,又是怎麼被謝長季再次從人群中一眼認出。

15

經紀人聯系我,有新的劇本找我拍攝。

我跟她約好在公司見面,在樓下,卻被陸青央攔了下來。

分明隻是隔了幾天,可陸青央神色憔悴,下巴上滿是青色的胡茬。

他深深地看著我,上來就要抓我的手:「鍾歲,你說的分手,都隻是開玩笑的,對不對?」

「我知道你是在為許知的事情跟我生氣。」

「我改,好不好?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這不是你之前最盼望的事情嗎?你怎麼能說不結就不結了呢?」

我退後幾步,避開了他的接觸。

我嗓音淡淡:「我說分手,是認真的。」

我微微偏頭看著他,似覺得納悶。

我仔細回想片刻,笑著對他道:「你不是最喜歡許知了嗎?我記得,那天我給你送藥的時候,你在酒店裡對她說,隻要她求你,你就跟她結婚。」

頓了頓,我目光誠懇地看著陸青央,似是求證:「她那天難道沒有向你求饒嗎?」

聽著我說的話,陸青央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啞著嗓子:「鍾歲……我,我隻是……」

他支吾了半晌,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的,他那天知道我在門外,說那些話隻是為了折辱我。

畢竟我是個離不開他的賤骨頭。

在往常的三年中,他對我的態度一直都是這樣不在意,隻是把我當作一個消遣時光的玩意。

對他陸大少爺來說,誰無微不至地對他好、誰隨叫隨到、他跟誰結婚,他都不在意。

從一開始,我就看得清楚。

陸青央還想伸手來牽我,他懇求著道:「鍾歲,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真的會對你好的。」

我拍開他的手,嗓音淡淡:「陸少爺在外還是要有些自知之明,被媒體拍到了,對我的影響不好。」

剛傳出他要跟我結婚的消息時,他那些狐朋狗友問他,什麼時候公開戀情。

陸青央喝著酒,笑得輕佻:「鍾歲那賤骨頭,有自知之明。跟她結婚,被媒體拍到了,對我的影響不好。」

如今,我將這句話一五一十地奉還。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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