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還記得。

我開心地傻笑,江愈盯著我,也笑。

沒想到這一幕,會ṭṻₒ讓傅連琛看見。

莊瑤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他就那樣站在雨裡,肩膀顫個不停。」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在他心裡,你不再是誰的替身了。」

她垂下頭,抱緊懷中的包包。

我垂下眼,抿了口咖啡。

隻是低頭時,偶然瞥ţū₅見她的手機屏幕亮著,似乎在和什麼人通話。

有點好笑。

我面色冷漠地站起來,在桌上留下一杯咖啡錢。

「你說他在雨裡等我,可是幾個月前,我也曾頂著大雪在酒吧外等他,也曾為他嘗試那些我根本不敢去做的極限運動,甚至差點抽幹身體裡的血液救他。」

「我承認我接近他目的不純。可是莊瑤,我不欠他的。」

我們,本來就是各取所需。

秋葉飄然而落,我裹緊外套,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身後莊瑤輕笑了一聲,拿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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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你死心了吧,她根本就不愛你。」

21

從那以後,傅連琛沒有再來找過我。

我和江愈在沿海的小村落裡租了個民宿。

白天我彈吉他寫歌,他就在旁邊整理資料。

有時我想讓他休息一會兒,可江愈總是風輕雲淡:「工作還是要做完的。」

這些天他很忙,稿件一封封寄出去,電話也一個接一個打。

饒是筆都拿不穩了,還堅守在崗位上不肯歇息。

在人生的最後幾個月,他曝光了一個販賣少女的地下組織。

重逢那天,他就是因為調查這個案子,才路過拍攝現場的。

一張張觸目驚心的照片,再次引起了軒然大波。

輿論迅速發酵。

半個月後,警方通報解救了五十名花季少女。

他們希望江愈出席表彰大會,可是那個時候,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止痛藥失去了作用。

並發的敗血症時常讓他血流不止。

糖豆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經常在江愈懷裡一趴就是一下午,不吵也不鬧。

我看著他的生命在眼前枯萎,卻無計可施。

最後一晚,我推他到海邊散步。

溫柔的晚風裡,我伏在江愈膝頭,問他有沒有什麼遺憾的事。

他一笑,細碎的光從眼裡溢出來,散在平靜的海面。

「有。」他說。

「什麼?」

他低頭看我,眼裡全是心疼和愛意,既溫柔,又繾綣,仿佛千言萬語都揉碎了化在裡面。

「如果我早知道有一天會愛你勝過生命,當初你來時,就該走遠點去接你,而不是等在門口。」

我一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愛是什麼?

愛是常覺虧欠。

我沒想到,他會為這件事遺憾。

灼灼月色下,我拿出那枚他早就買好的戒指,放在他溫熱的掌心:「那給你一個彌補的機會。」

他一愣,然後把戒指套在我的無名指上。

唇瓣落下,輕吻我的手心。

他說:「不要難過。」

我說好。

他說:「要好好生活。」

我也說好。

可他閉上眼的剎那。

我還是哭了。

愛是什麼?

愛是總覺得,我給你的還不夠。

……

江愈的葬禮在一周後舉行。

銀杏葉鋪天蓋地地飄下來,好像在為他送別。

當天有很多記者前來悼念,他們說江愈是英雄,是紙筆間的無冕之王。

我向他們鞠躬致意。

下午,江叔叔和江阿姨也趕回了雲城。

見我第一面,江阿姨就把我抱在懷裡。

「小愈有你陪著,走得不苦。」

他們早就知道江愈沒死,隻是江愈請求他們,不要把還活著的消息告訴我,他們才沒有透露分毫。

從小到大,江家父母總是用最溫柔最堅定的力量,保護我這樣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

對他們,我無以為報。

「請問你是江慈女士嗎?」

說話間,幾位穿著警服的人來到現場。

我點點頭,把他們請到旁邊。

「這是江愈臨死前託我們交給你的,但因為先前沒有結案,這個東西又是證物,才一直拖到現在。」

為首的警官把一封信交給我。

我打開一看。

是警方承諾提供給江愈的被拐人員名單。

在那上面,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們說二十年前,我被人販從大山裡拐賣出來。

不巧運送的貨車側翻,我才被好心人救下,送到了孤兒院。

江愈順藤摸瓜,找到了當年拐賣我的那人,也就是他生前曝光的那個少女販賣組織的頭目。

經警方調查,這個人與江愈在緬北調查的那個人口販賣組織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花了八年,終於讓我的身世大白於天下。

我幾乎站立不住。

還是旁邊的女警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她指了指信件後面,另外附上的我親生父母的聯系地址:

「江愈說,你再也不會一個人孤獨地活著了。」

頃刻間,我淚如雨下。

我的哥哥。

我的愛人。

你怎麼會情深不壽至此?

22

葬禮過後,我很快投入了工作。

童薇把我這幾個月創作的和之前發給她的歌整合成一張新專。

一經發售,火爆全網。

有樂評人說這張專輯裡傳達的愛和勇氣,比《愈》還要高一個層次。

其中還有一首專為記者群體所作的《無冕之王》,格局更是超越了以往。

不少歌手都來詢問這首歌的詞作者是誰,想要花重金求他填詞。

我摸著左手上的戒指淡淡回:「他過世了。」

巡演第三天,我因為過度勞累在醫院醒來。

傅連琛坐在床邊,神色疲憊。

見我要起來,沉聲按住我:「江慈,你需要休息。」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隻知道,隻要一停下來,我腦子就全是江愈。

傅連琛沒辦法,叫人把糖豆偷偷抱進來。

「你覺得你這樣,那個人會開心嗎?」

我抱著糖豆,終於安靜下來。

沒過多久我出院,江叔叔和江阿姨怕我出事,搬回了老宅和我一起生活。

傅連琛也時不時出現在我身邊,他說:

「江慈,我可以等,哪怕把我當替身,我也可以。」

但這次,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江愈。

而把任何人當替身,都是對心上人的不尊重。

我不想這樣了。

我拒絕了他,但他還是樂此不疲地跟在我身後,休息了就買點小零食來探班。

我阻止不了,就隨他去了。

有次他問我:「江慈,如果那次我沒去找莊瑤,我們現在會不會已經結婚了?」

可是世上哪有如果呢?

我轉轉戒指,沒有說話。

後來,我開始學著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每天都吃蔬菜水果,辦卡學習健身。

沒有通告時,就去孤兒院做義工上課。

我還找到了親生父母,但他們早已離婚,各自成家。

我留下一筆錢,沒有再回去過。

一年。

兩年。

三年。

第三年秋天,糖豆撐不住了。

我下戲回來,它突然尿血。

片場很偏,車開不進去。

傅連琛抱著它跑了幾公裡,轉了好幾趟車才到了鎮上的獸醫站。

醫生說它年齡太大, 很多器官都衰竭了, 能不能醒來就看今晚。

我想起剛把它抱回來的時候,也是小小的一隻。

顫顫巍巍,路都走不穩。

我忍住眼淚, 趴在糖豆耳邊,勉強擠出笑意:「糖豆最乖了,可不可以再陪姐姐久一點?」

話音未落, 糖豆竟然真的睜開了眼。

它提起最後一口力氣,把爪子放到了我手裡。

也許它還記得江愈說的, 要保護我一輩子。

……

我在江愈的墓邊買了一塊小小的空地, 放糖豆的骨灰。

這樣, 他倆都不會孤單了。

蓋上最後一捧土, 一隻藍色的蝴蝶忽然飛了過來。

它在我身邊盤旋幾許, 似乎想落在我肩膀。

我一愣, 伸手去接。

但它撲騰兩下,又怯生生地落在了墓碑上, 似乎怕翅膀上的鱗粉弄髒我的白裙。

我忽然想起了江愈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鼻血的場景。

我想幫他清理衣服, 可就在手要碰到衣服那一刻, 他忽然退了一步。

「別碰,髒。」

那一瞬,悲傷如洪水猛獸, 將我撕咬殆盡。

我看著那隻蝴蝶留戀地盤旋兩圈,然後消失在視線盡頭, 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仿佛要將幾年來壓抑的恐懼和委屈通通排出體外。

人這一生啊, 好像就是在不斷失去。

而你永遠不知道,哪一面會是永別。

就像這隻藍色的蝴蝶。

也許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23

幾小時後,江阿姨在浴室裡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

那時我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

知道我有疼愛自己的父母、關心愛護我的朋友,也知道我不該這麼做。

可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怎麼辦啊媽媽, 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像他……」

江母看著我,氣紅了眼睛。

可拿出手機時, 又頓住了。

她用力把我抱在懷裡, 似乎下了很大決心。

「要是實在撐不下去, 你就眨眨眼, 媽媽就不叫救護車了。」

我知道,她是全天下最能理解我的人。

我用力閉了閉眼, 拖著最後一點力氣,和她說了聲對不起。

淚水一滴一滴砸在我臉上。

又重又沉。

後面的話, 我聽不見了。

後面的事, 我不知道了。

我的意識開始逐漸下落, 來到江叔叔把我領回家的那一天。

我開心地牽著他的手。

心想江愈啊,我來找你了。

這一次,記得走遠點來接我。

24

童薇是當天晚上知道江慈死訊的。

她用指甲刀一點點剪開皮肉,直到血再也止不住。

童薇想罵江慈愚蠢。

可她又比誰都清楚,江慈準點健身睡覺、按時吃飯吃藥。

如果不是撐不下去, 不會走到這一步。

讣告發布那天, 她收到了江慈的遺囑。

遺產共分三份。

一份留給江家父母養老,一份留給童薇成立公司。

最後一份,捐給收留過她的孤兒院。

童薇拿著那份薄薄股權轉讓書, 蹲在走廊裡泣不成聲。

江慈說過,她最討厭江愈那樣永遠都為別人著想的濫好人了。

可最後,她還是成為了他。

真是個小傻子。

(完)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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