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江行墨答非所問:“我三歲時母親死了,她是投湖自盡,浮上來時屍體被泡得像個巨大的茄子。”

  夏楚一愣,想起了Dante曾和她說過的話。

  ——討厭它的顏色,像死了很久的人。

  所以他是因為小時親眼見到了母親的屍體,才厭惡茄子。

  江行墨繼續說道:“四歲時我有了第一個繼母,五歲時有了第二個,七歲時有了第三個,直到我十五歲離開家前,我總共有過十位繼母。”

  夏楚聽懵了,這……

  “她們都是很美麗的女人,年輕、漂亮,也許懷揣著愛情,也許想的是金錢地位,但有一點兒不會改變,她們都不喜歡我。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孩子,是她們愛情裡的眼中釘,利益上的肉中刺。”

  夏楚道:“你父親……”怎麼聽起來這麼荒唐。

  “江景遠,這個名字知道吧。”

  夏楚錯愕地睜大眼:“他……他是你父親?”

  江行墨道:“血緣上的父子,現實中的死敵。”

  江景遠這名字,連十八歲的夏楚都知道,當年的房產大亨,名正言順的全國首富,是一個連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人。

  夏楚道:“可是……你們……”

  誠然江行墨現在很厲害,但好像完全沒人知道他有這樣一位父親。

  江行墨把話題繞了回來,他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夏楚:“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討厭女人,在認識你之前我從不靠近任何女性。”

  他說這話時,夏楚腦中浮現了一段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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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是斯坦福吧,那麼明媚的陽光,是屬於加州的。

  一個女生大概是想制造唯美的浪漫,她不小心“撞”到了前頭的男生。

  “對不起……”她是個華裔姑娘,在這個異地他鄉用普通話實在惹人親近。

  然而男生板著臉,別說開口了,連垂眸看一眼都沒有,徑直走了過去。

  夏楚似乎是認識這個女生的,她過來問道:“還好吧?”

  女生盯著男生遠去的背影,又迷戀又懊惱:“Dante不會真是個Gay吧?”

  夏楚解釋道:“不能吧,師兄可能隻是……”

  另一個女生過來插嘴道:“肯定是Gay,聽說他的項目隻帶男學生!”

  “好氣啊!”摔倒的女孩不甘道,“為什麼帥哥都喜歡帥哥!”

  記憶戛然而止,夏楚接了江行墨的話:“你討厭女人,卻還是結了婚。”

  “嗯,”江行墨低聲道,“娶了你。”

  夏楚一時無言。

  江行墨道:“夏楚,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唯一走近他的女人,唯一他喜歡的女人,也是讓他從噩夢中走出來的人。

  他用了八年對她敞開心扉。

  結果……

  半年前的江行墨真切地體會到了母親投湖自盡時的心情。

  夏楚眉心緊擰著:“既然你沒出軌,那為什麼這半年要和我分居?”

  江行墨沉默了許久,搖了搖頭。

  “是因為我嗎?”夏楚問他。

  江行墨輕聲道:“你找回記憶就知道了。”

  夏楚道:“所以你是知道的。”

  “對。”

  “為什麼不告訴我?”

  江行墨的答案很直接:“我不想說。”

  夏楚抿著唇,好半晌沒出聲。

  其實江行墨這話說的挺讓人生氣的,但夏楚氣不起來,大概是因為他的語氣太難受了,好像所有無可奈何都湧進了這四個字中,讓他隻能無奈地說出這句話。

  仿佛一個孤零零站在城牆上的將士,眼睜睜看著無數箭矢撲面而來,卻也隻能舉起長劍和盾牌,徒勞守衛著一座空城。

  “江行墨。”快要停車時,夏楚問他,“是我變了嗎?”

  雖說她決心放下這十年,但不代表她沒想過。

  如果江行墨是喜歡她的,是真心想和她過日子的,那日子過成這樣就一定有人得負責。

  責任不在江行墨,是不是在她?

  是她變了嗎?因為金錢、因為權勢、因為D實驗室、因為和他理念不合?

  江行墨停穩車,轉頭看她,溫柔的視線中盡是苦澀:“沒有,你一直堅持著自己的理想。”

  “那我們……”

  江行墨道:“下車吧,到了。”

  夏楚還坐在車裡,直到鷹翼門緩緩升起,帶著涼意的陽光由下而上蔓延到她的身體上,她才慢慢回神。

  這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張冠廷一眼看出他們的情況,他仍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他問夏楚:“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嘗試找回這十年的記憶。”

  之前夏楚連面對失憶這件事的勇氣都沒有,遑論找回。

  如今她的情緒明顯穩定多了,才能進行真正的治療。

  夏楚問道:“可以找回嗎?”

  張冠廷道:“需要你的配合。”

  夏楚擰著眉,又問:“如果不找回呢。”

  “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張冠廷道,“不過會很難再愛上別人。”

  夏楚有些疑惑:“這是後遺症?”

  “不,這是你最想放下的。”

  “最想放下的?”

  張冠廷道:“你最想忘記的不是某個人也不是某些事,而是愛情本身。”

  這剎那,夏楚隱約明白了自己的記憶為什麼會停在畢業宴那晚。

第54章

  張冠廷問夏楚:“需要時間考慮一下嗎?”

  夏楚猛地回神, 她應道:“嗯, 我考慮一下吧。”

  她動搖了,不是因為不能再愛上別人, 而是怕自己的記憶中藏著屬於別人的至關重要的秘密。

  回去的路上,夏楚問江行墨:“你認識龔晨嗎?”

  江行墨道:“不認識。”

  “我以前有和你提過他嗎?”

  “從來沒有。”

  夏楚陷入了思索, 江行墨問她:“是Gong嗎?”

  “對, 是他,他是高晴的初戀。”

  江行墨也猜到Gong和高晴有關系,所以那天高晴才會鬧成那樣。

  快要到公司時,江行墨開口:“你怎麼想?”

  夏楚以為他是問他是否找回記憶的事,她說:“有些事還需要確認,等確認了再作考慮。”

  江行墨卻道:“我是說,離婚。”

  夏楚一怔, 明白了。

  他們去張博士那說的是, 隻要沒問題,離婚辭職全聽夏楚的。

  如今張博士已經給出了答案,無論是否找回記憶,對夏楚來說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不找回, 她可能很難愛上別人,但卻是一段灑脫開懷嶄新的人生——這可不是壞事。

  江行墨停好了車子, 手卻還放在方向盤上,他直視著前方, 好像那片空曠的草地上有一朵小花, 仔細看著就能呵護它不被風雨侵蝕。

  夏楚道:“對不起。”

  瞬間, 草地上隻剩翠綠。

  倒也和諧。

  江行墨輕籲口氣:“我明白了。”

  夏楚沒再出聲,話已至此,說再多也是徒勞。

  “對了,”江行墨問她,“你的結婚證找不到了吧?”

  夏楚一愣,點頭道:“是。”

  江行墨道:“離婚需要結婚證,你抽時間去補辦一下。”

  冷不丁轉到這麼“公事公辦”的話題,夏楚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應道:“好。”

  “那行。”江行墨下車道,“你先去補辦,等可以了聯系我。”

  夏楚:“好……”

  這就可以離婚了?這就可以離開連線,離開過去,開始新的生活了?

  怎麼覺得很不真實?

  夏楚揉揉腦門,下車回了辦公室。

  補辦結婚證之前,她還有事要辦。

  之前夏木的手機被她扔馬桶泡水了,所以她隻能登入之前的聊天組,給龔晨留言。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龔晨想見她,剛好她也有事要問他。

  約莫十分鍾後,她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沒什麼識別度的號碼。

  夏楚接了:“喂?”

  “是我。”

  夏楚道:“方便見面嗎?”

  “嗯,你定地方。”

  夏楚說了個咖啡廳,定了時間,她沒帶司機,自己打了個車過去。

  二十分鍾後,夏楚到了,她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裡的龔晨。

  他好像一直不喜歡陽光,總喜歡待在不會被光線籠罩的地方。

  高晴以前總和夏楚說:“你看看,他坐在陰影下像不像個英俊迷人的吸血鬼。”

  夏楚瞪她一眼:“你早晚要被他吸幹。”

  高晴樂了:“哎喲哎喲,乖乖女也會說葷話。”

  夏楚反應過來了,頓時惱羞成怒:“我……我是說他吸你血。”

  高晴才不管她的解釋,她笑眯眯的模樣又甜蜜又討打。

  如今夏楚倒是明白了,心裡藏了太多見不得人的事,難免就會躲著陽光。

  夏楚坐在龔晨對面,龔晨問她:“喝點什麼。”

  夏楚道:“美式。”她需要十萬分的清醒狀態。

  龔晨點單:“兩杯美式。”

  服務員走了,他倆這角落就顯得越發僻靜。

  夏楚斟酌著該從何問起,龔晨卻主動開口了:“謝謝你。”

  謝她?謝什麼。

  龔晨垂眸,盯著桌面道:“這些年多謝你的幫助。”

  她幫他什麼了?還這些年?

  夏楚空蕩蕩的腦袋裡一片迷茫,像個在叢林裡丟失了指南針的冒險家。

  夏楚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告訴龔晨自己忘了十年。

  還是先不說了。

  夏楚問他:“你想見我?”

  龔晨道:“必須和你道謝。”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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