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跟段城事先跟我說好的不一樣。

他說讓我露個面就行,可沒說我還要扮演他的未婚妻啊!

段城握著我的手緊了緊,不動聲色地把我穩穩扶了下來。

陸橋很快反應過來:「不叨擾,不叨擾,段將軍與這位姑娘快裡面請。」

他領著我們一塊進了相府,客套了幾句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去招呼其他貴客了。

周圍的目光不減反增。

我有預感,鎮北將軍帶著未婚妻赴宴的消息此時怕是已經傳遍了。

段城毫不在意,反而親昵地拉起了我的手:「走,帶你去別處看看。」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拉著我左轉右轉,沒過一會兒便走到了沒什麼人的後院。

後院亭子裡坐了幾個年輕人。

我在看清他們樣貌的時候猛地停住了步子。

正在說話的幾人是摘星樓和萬福寺前我是都見過的。

而坐在亭子中央埋頭喝酒的人,除了嶽洲還能有誰?

他兩邊的鬢角有了些許白發,面容憔悴。

「嶽洲,你可是堂堂世子爺,至於為了一個低賤的賣魚娘變成這樣啊?」

「嶽世子,你向來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啊!如今怎麼在那賣魚娘的身上栽了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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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言語裡看似是規勸,卻滿是對我的鄙夷。

嶽洲仰頭喝了一口酒,隨即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她有名有姓!她叫蘇蓉!」

聽了這話,那幾人面面相覷,安靜了下來。

我卻聽得想笑。

事到如今,他怎麼開始維護我了。

明明一開始,處處貶低我的人,不就是他嗎?

嶽洲踉跄著站了起來,許是喝多了酒差點摔倒。

一旁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有人嘆氣:「世子爺,你就別再跟王爺對著幹了,他既然已經替你選定了親事,你便乖乖稱了他的意又如何?」

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對了,你們聽說了嗎?那位剛回京的鎮北將軍段城已經有了未婚妻。」「京城不少達官貴人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真的假的?」

「那位活閻羅居然有未婚妻了?」

「真的。」

段城突然開口把那幾人嚇了一跳。

齊齊轉身看了過來。

嶽洲的視線從段城身上慢慢移到我的臉上。

他皺著眉,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阿蓉?

「阿蓉!你回來了!」

他推開攔著他的幾人,滿臉欣喜地朝我快步走了過來。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被端王打過的腿還沒好,他竟跌跌撞撞差點摔倒。

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我的瞬間,段城伸手攔住了他。

「嶽世子,你與段某的未婚妻認識嗎?」

10

「不認識。」

我說。

嶽洲愣住了,僵硬地抬頭看著我:「你說什麼?」

我抬眸與他對視,一字一句道:「世子爺金枝玉葉,我並不認識。」

嶽洲定在原地,看了我許久。

然後突然笑了:

「阿蓉,你是在跟我鬧脾氣嗎?

「我聽摘星樓的人說過了,那晚你在那,我隱瞞了我的身份是我不對。

「阿蓉,我跟你道歉。

「我當時說的話也都不是真心的,阿蓉,你知道的,我是喜歡你的。」

他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他在我面前,永遠雲淡風輕,永遠那麼自信。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嶽洲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阿蓉,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一點點抽了出來。

對上他那受傷的目光,我扯了扯嘴角。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周越,嶽洲,或是世子爺?」

嶽洲:「都是我,他們都是我!」

我:「可我太笨了,分不清了,所以就索性都不要了。」

「我不會纏著你,也不會求著要去你的王府做個侍妾。

「世子爺,你金枝玉葉,理應體面。」

嶽洲抬頭死死地看著我,嘴唇微動,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段城極自然地伸手攬住我的腰,把我整個人帶離了那邊。

「嶽世子,我的未婚妻似乎因為你變得有些不高興了。

「既如此,我們便失陪了。」

我任由他攬著我往廊道而去。

嶽洲終於反應過來。

他追了幾步,一時不察絆倒在地上。

金貴的錦袍染上了塵土,狼狽不堪。

我沒有回頭。

11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

段城熟練地與旁人喝酒。

說起我時,他毫不避諱,隻笑著解釋。

「蘇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段某亦是心儀於她,能娶到她,是某今生之幸。」

他說得面不改色,聽得我都要信了。

周圍眾人表面恭喜,但更多的是唏噓。

我耳力極好,聽到了他們的竊竊私語聲。

「可惜了,這姑娘出身太低,於段將軍而言怕是無甚幫扶。」

「聽聞宋太傅原先有意撮合他孫女與段將軍,眼下看來,段將軍真是吃了大虧。」

看啊,這才是人之常情。

在這些達官貴人的眼裡,婚姻不過是能讓餘生更為順遂的墊腳石。

感情這種東西,於他們而言,最是無用。

所以嶽洲的想法,我是能理解的。

但是段城……

我悄悄扭頭去看他,他正舉杯飲酒,頗為豪氣。

他又是怎麼想的?

我猜不到。

沒想到他會猝不及防轉頭看向我。

我慌亂將視線移開,然後便聽見了他的輕笑。

「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妻,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在場的所有人,你最有資格看。」

我低下頭,臉皮微微發熱,小ŧü⁺聲嘟囔:「沒有想看。」

段城放下酒杯,笑得肩膀都在抖。

旁邊有人注意到了:「段將軍何故如此高興啊?」

段城擺了擺手:「無事無事。」

可一轉頭看到我,便又笑了。

他動靜太大,眾人都愣了。

他們訕笑著應和道:「段將軍與蘇姑娘感情甚好,真是羨煞旁人啊。」

所有人都在笑,除了一人。

嶽洲的位置恰巧被安排在我們對面。

一整場宴席上,他一杯又一杯地飲著酒。

視線毫不遮掩地望著我們這邊。

我坐在段城身旁,如坐針毡。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

段城拉著我往外走。

我遠遠地便瞧見嶽洲撥開眾人往Ṫú₃這邊過來。

隻是還沒到跟前便被人攔住了。

一身威嚴的端王爺抬手甩了他一巴掌,低喝道:「給我滾回家!」

「還要在這丟臉不成!」

罵完嶽洲後,他又扭頭看向我。

那目光說不上友善。

好似我是那害人的妖精,把他兒子變成了這副模樣。

段城不動聲色地把我擋在了他的身後。

對上端王的視線,他的臉上沒有笑意。

「都說王侯之家最是重規矩,可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嶽世子今日屢次冒犯我未婚妻,還請王爺回府後多加管教。」

說罷,他也不管沉了臉的父子倆,拉著我便上了馬車。

……

坐在馬車裡,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段城半閉著眼靠在車壁上,看著有些醉了,但臉色卻是如常。

我看了他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段城:「嗯?」

「為什麼要說我是你的未婚妻?」

段城側頭看了我一眼:「哪有那麼多為什麼,隻是看不慣嶽洲那惺惺作態的模樣。」

我打量著他,又問:「我很好奇,你與他之前到底有什麼私仇?」

「以至於你用自己的婚姻大事來報復他。」

段城抬眸,靜靜地看著我:「我與他的私仇啊,挺大的。」

「就好似,我原本放在心尖上的寶貝,在某一天突然被他奪去了,他隨意對待她,讓她變得傷痕累累,然後又隨便丟棄。」

我猛地抬頭看向他。

隱隱約約,我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見我怔愣,他扯了扯嘴角。

「蘇蓉,你到現在還沒認出我。」

他伸手拉過我的手,將我的袖子扯了上去。

手腕處的傷疤猙獰難看。

我下意識要把手抽回來,可段城握得很緊。

他用手指細細摩挲著那傷疤,神色復雜:「這道疤,是我留下的。」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那張臉,腦海裡被掩藏了很久的記憶在這一刻破土而出。

「是你?」

12

我記得那是十二年前的冬天,我十歲,隨著阿爹去捕魚。

卻在冰冷刺骨的水裡撈上來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孩。

他被凍得臉色發青,我把他帶回了家,給他煮姜湯,給他生火取暖。

我阿爹都說他熬不下去了,可那男孩命大,硬生生活了下來。

男孩似乎傷了嗓子,一直不說話,我便常常對著他自言自語。

他抗拒我接近他,經常一個人躲在屋子裡哭。

那時候我在想,這人怎麼這麼嬌氣?

後來,朝廷的人挨家挨戶地來搜捕了。

手裡拿著的,是他的畫像。

我拉著他躲進了地窖。

那些捕快說,他原本是個富貴人家的奴僕之子,但是鬼迷心竅偷拿了主家的東西。

不僅殺了勸說他的父母,還打傷了主家的少爺。

他們說,這個男孩是個罪大惡極的殺人犯。

我看向角落裡抱著雙腿,微微發抖的人,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男孩抬頭看著我,眼睛微紅,那眼裡的情緒太過復雜。

他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怕捕快發現他,連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男孩一口咬在我的手腕上。

我那時想,這人真是個白眼狼。

阿爹不願再留他了。

他離開我家的那天清晨,我從家裡跑出來給他送了兩個雞蛋。

「你去漠北吧。

「聽說好多無處可去的人最後都去了那。」

男孩走了,他走出了好遠之後,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雙明亮的雙眸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思緒回籠,我看著面前的段城。

他的面孔與我印象中的男孩不斷重合,最後變成了同一個人。

段城慢條斯理地將我的衣袖放了下來,細細撫平。

「我聽了你的話,去了漠北,參了軍。

「漠北環境惡劣,戰場兇險,我一次又一次從戰場上撿回了一條命。

「一步步從無名小兵爬到了將軍的位置。」

他抬眸:「駐守漠北的將士無召不得回京。」

「所以我等了整整十年。」

我看著他,久久沒有言語。

段城失笑:「蘇蓉,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歡在路邊撿人。」

……

回到將軍府,段城親自把我送回了院子。

臨走前,他站在院門口,隻道:「至於未婚妻一事,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護你一輩子。」

段城走後,我仰頭倒在床上,盯著房頂,隻覺得腦袋裡一團亂麻。

想得太多,困意來得便快了,沒過多久便漸漸進入了夢鄉。

13

我是被一陣顛簸弄醒的。

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一輛馬車裡,手腳皆被綁了起來。

我下意識掙扎了起來,根本沒注意到馬車裡還有另一個人。

嶽洲從後面把我整個人緊緊摟在懷裡。

「阿蓉,阿蓉,你別動了。」

我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嶽洲冷哼一聲。

直到嘴裡充滿了血腥味我才松開嘴。

「你到底想做什麼?」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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