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醫生也說沒什麼事了,我送你和微微回去吧。」

我拉著微微的手禮貌拒絕,孟朝禹雖不太放心卻仍然替我們打了車。

「媽媽不是和爸爸約會去了嗎,爸爸呢。」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答話,怔愣在原地。

微微伸出手指,解鎖了家裡的房門,噠噠噠跑到卡住的監控附近,指著畫面裡的人問我:

「媽媽,這個阿姨是誰呀,她怎麼和爸爸在一起。」

我湊近。

趙茹撒嬌地攬住裴殊,裴殊沉著臉卻沒甩開。

原來,竟然鬧到家裡了。

眼眶發酸,眼前驟然模糊一片。

分明昨天便知道的真相,在看到時卻還是會難過。

就像知道傷口早晚有一天會愈合,但傷口反復裂開時的鈍痛,仍舊讓人刻骨銘心。

微微手忙腳亂替我擦去眼淚時,她又抱了抱我,小心翼翼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糖:

「媽媽不哭,媽媽吃糖糖。」

大白兔奶糖已經微微發粘,但她獻寶似的遞給我,雙眸亮晶晶的,像極了那年第一次親吻我時裴殊狐狸似的狡黠樣子。

任由微微將糖喂給我,我突然很累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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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再三我還是開口:

「媽媽想和爸爸分開,微微想和媽媽在一起嗎。」

微微將頭埋進我懷裡,嗓音蔫蔫的:

「爸爸有這個阿姨陪,微微要陪著媽媽。」

就這時,我接到了趙茹的電話,隨手按了電話錄音。

她的語氣變得更跋扈了些:

「阿殊已經把家裡鑰匙給我了,林女士盡量快點把屬於你的東西都帶走,不要在家裡礙我的眼睛。」

「是裴殊讓你來找我的,對嗎。」

趙茹見我仍然語氣平和,竟有些急切,發了狠的刺激我,似乎是想讓我破防:

「當然!你這樣的黃臉婆他早就看不上了。」

我捏了捏眉心,牽著微微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你是說裴殊不僅默許你了的行為,還要求你來找我,把他婚內出軌的真相告訴我,是這樣嗎。」

像是被踩了尾巴,趙茹的聲音變得尖銳:

「不被愛的才是小三!林念,你最好快點從我家裡滾出去!」

我抬了抬眼睛。

眼眶的酸澀好像徹底消失。

十幾年的情分,頃刻傾頹。

良久,我感覺到一隻小手覆上我的眼睛。

微微的聲音也帶著哽咽:

「媽媽不哭。」

我蹲下來和小小的她平行,認真開口問她:

「如果爸爸和媽媽分開,微微會覺得不高興嗎。」

微微搖頭。

微微向來早慧,她上前抱緊我的脖子,將小臉埋在我的頸窩裡:

「姥姥說男人隻能和一個最愛的女人在一起,但是微微看到爸爸和別的阿姨在一起了。」

她懵懂的眨著眼睛:

「這是不對的。」

「那爸爸犯了錯,媽媽會原諒他嗎?」

我摸了摸她的小發揪,尊重的問她:

「微微希望媽媽和爸爸一直在一起嗎。」

她皺著小眉頭想了半天,才對我堅定的搖頭:

「微微想要媽媽開心。」

「爸爸不愛媽媽了,微微愛媽媽。」

8

好像十年的感情不堪一擊。

但我有了微微。

看著趙茹連珠炮似的給我發她和裴殊在一起時的照片和視頻,我好像突然麻木了。

將那些證據悉數保存以後,我擬寫了離婚協議,好像又松了口氣。

低頭看著佣人將最後一包行禮搬上了貨車。

我牽著微微的手離開,再沒轉身看一眼。

就這樣吧,裴殊。

那年你說過的誓言,我會讓它成真。

辜負真心的人要萬箭穿心,裴殊。

9

找到林念並不是難事。

畢竟女兒還在京兆這裡讀書,林念再任性也不會不顧女兒的前途。

裴殊疲憊的捏了捏太陽穴,準備去醫院接她時,抬頭卻看到鏡子裡自己滿是褶皺的襯衫領口——

從前都是林念打理的,她不在身邊才一天,自己看起來竟然憔悴了這樣多。

門突然響了。

裴殊將大衣攏起,遮擋住裡面褶皺的襯衫。

卻發現來的竟是趙茹。

他臉上瞬間閃過不耐煩,語氣森然:

「你怎麼來了。」

看著從來溫柔的裴殊面無表情,趙茹心裡突然有些發毛。

卻還是上前,撒嬌的攬住他的手臂:

「我不能來嗎?反正早晚我都要住進來的。」

裴殊突然想起那枚粉鑽的耳釘,目光倏然變得凌冽:

「你來找過念念。」

他的語氣篤定。

趙茹突然慌亂,不知自己是哪裡漏了馬腳。

像這樣逼宮的事情一般有頭有臉的男人都受不了,更何況裴殊心裡還有林念。

知道自己理虧,趙茹連忙轉移話題,將手裡剛剛籤收的文件遞給裴殊:

「喏,剛剛快遞員閃送過來的,我看門口沒人就替你籤收了。」

裴殊看著趙茹伸出的手,突然心裡湧上一股巨大的不安。

就像是昨天晚上聽到林念和他說離婚一樣。

他幾乎是顫抖著撕開文件袋,裡面偌大的幾個字瞬間跌進他的眼簾。

是離婚協議書。

趙茹在旁邊一瞥,心裡止不住的暗笑。

面上卻是懂事的拉了拉裴殊的小臂:

「阿殊~正好我也有好消息告訴你。」

裴殊理都沒理,轉身往外面走,卻聽見趙茹嬌滴滴一聲:

「我懷孕了。」

「查過了,你要有兒子給你傳宗接代啦。」

裴殊腳步一頓,半晌沒有動彈。

10

其實身體的問題不大。

這幾年經濟自由了,我跑了大小不少醫院,已經補了大半虧空。

不過是淋了雨又氣急攻心,才會突然暈倒。

疼的是心裡。

雖然知道他錯,但到底十年的感情。

就像是腐肉挖出之前的疼,也需要適應。

可我沒想到還沒有等到徹底出院,裴殊便鬧到我臉上來。

他見面便緊緊攥住我的手將我往外帶:

「念念別鬧了,和我回家。」

我用力甩開,一個耳光扇在他臉上。

語氣漠然又平靜:

「微微就在洗手間裡,馬上就回來了,你別當著孩子的面鬧。」

裴殊放軟了語氣:

「念念,我以後不那樣了。你不高興我就不再去應酬,現在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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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妥帖,從不會這樣失態。

西裝上傳來的淡淡香水氣讓我說不出話來。

良久,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離婚吧,體面一些。」

裴殊捏了捏眉心,滿臉的不同意:

「我的錢你都知道,所有資產也都在你名下,你到底在鬧什麼。」

「誰也不會威脅你的地位,念念,你在怕什麼?」

我沒接話。

見我不再那樣決絕的開口,他突然軟了語氣:

「就算是為了微微,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好嗎。」

我搖頭。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裴殊。」

「你不記得發過的誓,但我記得。」

我低頭收拾好手裡的化驗單和繳費單,尋思著什麼時候把錢給孟朝禹送過去。

卻見裴殊又開口,這次多了點憤怒和無奈:

「你們女人就滿腦子的兒女情長。」

「身邊的老板都是這樣的,也沒聽說誰老婆天天鬧離婚。男人在外面做做戲而已,不是很正常嗎?」

我頓了頓腳步。

「協議書我送去了,你盡快籤了。」

然後抱起微微向外走。

微微見裴殊還留在病房裡,雙手比成小喇叭狀:

「爸爸有人陪了,微微陪媽媽。」

11

裴殊坐在車裡,瞥見了副駕駛縫隙裡趙茹留下的內衣。

他滿臉厭惡的拎起丟了出去。

然後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盤。

說真的。

在所有預設的可能裡,他最沒考慮過的,就是林念會不跟他回家。

他不知道她在鬧什麼。

所有的賬都會每個月按時送到她手上,她什麼也不用幹,股份也都能保證她衣食無憂。

他不懂。

富太太的生活不好嗎?

裴殊捏了捏眉心。

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愛有那麼重要嗎。

12

再次見到裴殊是離婚冷靜期快結束時,我主動給他發了微信。

證件都在老宅裡,除了這些,也要再談談財產分割的問題。

協議他一直都沒有籤,但我卻不想再等下去了。

滿臉歉疚的裴殊接上我和微微,親自開了車往鄉下老家走。

這條路已經變成了水泥板路,但在它還是泥濘不堪的土路時,我和裴殊走過無數次。

他接我一起去學校時要走,被家長威脅卻偷偷出來約會時要走。

再後來雙方家長都松了口來提親時,我們也是手牽著手一起走過來。

我記得到現在也清晰記得,新婚那天,他來迎親。

帶著一眾朋友親人驕傲的沿著這條路走向我家,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

火紅的鞭炮碎和五彩斑斓的禮花撒了一地,把這條路裝點的像童話。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

會一直留在記憶中。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愛是動詞,不是形容詞。

動作是會結束的,但那些畫面會永遠保存在記憶裡。

微微見著我和裴殊的目光都在老建築上停留,突然開口問我:

「媽媽,這是微微以前的家嗎。」

我蹲下來抱起分明很累卻仍然堅持自己走的女兒,點了點頭:

「雖然那時候微微還沒有來,但是這裡也是微微的家。」

大概觸景生情,裴殊心情低沉下來。

見著他幾欲落淚的臉,我腦海裡關於老房子的記憶卻突然變成別的。

想起之前有一次裴殊在應酬場上喝醉了,叫我去接他。

我匆匆趕到時,送他出來的年輕女孩短裙走光。

他整個人架在嬌媚的女孩身上,耷拉下來的手不小心觸碰到女孩胸前,剛好被我看到。

裴殊吐的昏天黑地時我提起一句,說讓他以後注意分寸,不要觸碰底線。

「逢場作戲而已念念,我不會碰她們的。」

「我還嫌髒呢。」

那時他涉世未深,晚上回家以後伸手溫柔捻著我的耳垂,虔誠的吻落下。

拉著我的手停在某處:

「它隻喜歡你一個人。」

年少的愛從不能永恆。

我回過神。

原來出軌和腐爛都不是一瞬間完成的。

線索早就慢慢向我鋪設,隻不過我沒有當回事而已。

「我好像知道你想要什麼了,念念。」

回憶湧上時,我的手指下意識用力,削瘦的指尖泛起蔥白。

他煩躁的扯著領帶,酒紅色西裝在白熾燈下更是咄咄逼人。

到底不像從前了。

裴殊皮膚仍舊那麼白,和年輕時一樣。

隻不過歲月流逝,此刻眼角已經浮起細碎的皺紋。

我不想再聽。

牽著微微快速向前走了幾步,停在了眼前蔥蔥鬱鬱的小山丘。

以前家裡不同意。

年紀小,所有人都覺得我們在早戀。

兩個人出來獨處一會兒就是那時候天大的願望。

月色降臨時,我們偷偷的從兩個方向跑出來。

小山丘側邊是一座廢棄的公園,他在那裡扎了個秋千。

將我攬在懷裡談天說地,風花雪月,從沒有冷場的時候。

「對不起。」

我聽見裴殊聲音啞了,卻沒有回過頭。

微微拉了拉我的手,小聲說:

「爸爸哭了。」

我摸了摸她的肩膀,沒有說話。

「媽媽,那裡的秋千我們可以玩一下嗎?」

見我點頭,微微雀躍著跑過去,抓住兩邊粗糙的繩索。

我跟了上去。

身後的腳步聲也加快,裴殊伸手想拉我:

「念念,對不起,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了。」

可我向前看時,仿佛看見十七歲的少年低頭推著小小的秋千,笑眯眯看著我:

「別原諒他。」

我回過頭,校服變成西裝。

隻是淡淡的開口:

「回老房子裡吧,我們的證件都在那裡,手續抓緊辦了。」

原諒他,就是背叛自己。

微微玩夠了,見我和裴殊都站著等她,便小跑著過來抓住我的手。

往前走的路上有雜草,大概是因為好久沒有人打理了。

我穿著裙子,路過麥穗田時小腿被刮到,露出輕微細小的傷口。

裴殊下意識伸手替我擋著。

可沒幾分鍾,這條路便到了盡頭,我快走了幾步去開門。

他的手尷尬的懸空,被微微拉住才好像被解了圍。

「爸爸,媽媽不需要保護了。」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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