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公主殿下,許久不見了。」

他語氣陰惻,透著嗜血的鋒芒。

「蠻王有禮。

「懷寧已將我國和親貴女沁如安全送達,願兩國永享和平安寧。」

我入轎撵攙扶吳沁如,「母妃莫怕,一切早已安排妥當。」

她冷冷瞥我一眼。

「有什麼可怕?我自是高潔傲岸,豈恐區區粗鄙蠻族?」

我低頭淺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烏塗伸手接過吳沁如的手,緊緊地攥在掌中。

似笑非笑地道謝:「公主一路辛苦,不如就歇在小王營帳旁吧。」

我瞥見吳沁如嫁衣之下的手腕拼命使勁,想要掙脫,卻被抓得更緊,手腕處頓時青紫一片。

「多謝蠻王好意,懷寧此番還要代父皇慰問邊軍,就不打擾兩位良辰吉時了。」

蠻國狂放不羈,新嫁娘未到營帳,便被不計其數的蠻人圍觀。

「還以為是什麼天仙,結果是個半老徐娘。

「大王是不是怕綠腰姑娘生氣?畢竟回來以後就遣散了所有歌姬,還是連綠腰姑娘的門都進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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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王娶個這樣的老女人回來,她還能老蚌生珠嗎?」

吳沁如一路挺直了脊背,脖子梗得像隻驕傲的孔雀。

好不容易進入蠻王營帳。

她被烏塗一把抱起,手不停地四處遊走。

「大膽!你膽敢……」

「砰」的一聲,她被摔在木床上。

「臭婊子,你在裝什麼?

「你以為這還是你的盛國皇宮?來了本王這兒,就得守這裡的規矩。」

雨點般的拳頭砸在她身上,引起連連驚叫。

賬外的男人聞聲更加激動,狼一般地在歡呼。

她抬手摸上自己頭上的發簪。

快速地拔下,十足的力道,扎進烏塗的心口。

如同我們訓練過的無數次一樣。

毫無破綻。

但,金簪生生斷裂在烏塗胸前。

吳沁如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的半截金簪。

「怎麼會……怎麼可能?」

烏塗滿不在乎地擦了擦心口,隨即收攏在她脖子上的手。

「現在才意識到,晚了。

「你的丈夫和女兒,聯手把你送給了我。」

帳內響起崩潰的尖叫聲。

烏塗語氣下流:「雖然我看不上你這種沒腦子的女人,但少婦也算新鮮體驗。」

我易容後的臉做不出表情。

但此刻帳內的尖叫和哀嚎聲,在我耳邊縈繞,幾乎要與前世重疊。

我經受的,比這還要更慘烈百倍。

母妃。

針扎到自己身上,終於知道疼了嗎? 

8?

翌日一早。

烏塗餍足地拉開營帳,毫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身後渾身青紫和血痂的人。

「大王威武,這放蕩貨愣是叫了一夜沒停。」

前來服侍烏塗的小兵眼睛時不時往裡瞟。

床上的女人面色灰白,滿臉是淚。

嘴裡一直呢喃著:「四郎,四郎救我。

「我與你年少情深,結發為妻……」

聽說吳沁如逃跑了很多次,叫囂著她乃大盛國母。

被抓回去後,等著她的每次都是更重的刑罰。

我知道那些蠻族的東西有多可怕。

下意識地攥緊自己的手臂,企圖把刻入骨髓的恐懼驅逐出去。

在邊軍逗留一月後,我前往蠻族辭行。

落橋後尚未站穩,迎面便撲上來一個蓬頭垢面的瘋婦。

「念兒,救救母後,念兒,快帶母後回宮。」

我撥開她的手,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女人。

「您說笑了。

「既享了和親貴女的體面,自然要為父皇、為大盛分憂。」

面前的身體顫了顫。

「你,你不是念兒,你是惡鬼,你是索命的惡鬼!」

哦?

看她這樣,似乎是想起了前世種種。

她猙獰的手還未伸到我面前,便被套馬繩圈住脖頸。

「公主見笑了。

「盛國的貴女怕是水土不服,近日言語有些瘋癲,為了防止傷及公主貴體,隻得如此了。」

烏塗說著抱歉的話,動作卻未見絲毫收斂。

他故意要下盛國的臉面。

將我朝貴女當作畜牲一般對待。

我微微頷首,「全憑蠻王做主。」

說罷轉身就走,無視身後吳沁如求助的目光。

辭別宴上,綠腰當眾獻舞。

把酒當歌,篝火閃爍。

儼然一派和樂安寧景象。

完全看不出,烏塗此時已將南蠻部落集結在邊陲,隻等第一發煙火的號令,夜襲盛國。

璀璨的煙花升空時,烏塗好整以暇地坐在案首,悄無聲息地示意臨近部下動手。

舞樂驟停,刀光劍影。

頃刻間,刀已架在我頸間,我笑著詢問烏塗:「不知蠻王這是何意?」

他抄起案前酒杯,砸碎在我身前。

「我烏塗豈會甘心對你大盛俯首稱臣!

「聽聞盛帝垂危,他唯一的血脈也在我手上了。」

烏塗的手堪堪停留在我面前半寸,一道冷冽刀光將他手指齊根削掉。

「臣喻不寧,救駕來遲。」

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在我身前,「長公主殿下,受驚了。」

紅色的發帶在沙漠中飄揚,宛如不倒的旗幟。

這是靜陽姑姑生前所織,她知道自己的父兄皆軟弱,能用女人平息的戰爭,又何必兩軍交戰呢?

她將養蠶絲織技術帶到了蠻國,想要教會他們耕種織布,自給自足,不再靠燒殺搶掠度日,卻依舊遭到非人折磨而死。

臨死之前,用血蠶絲織就了這一條泣血絲帶,交到了自己領養的兒子喻不寧手上。

「暴虐蠻族,難以教化,唯有殺伐可止。」

故而,喻不寧這些年一直潛伏在蠻族各個部落,伺機而動。

綠腰不緊不慢地走到我面前,「他是挺遲的,我暗器都差點飛出來了。」

說罷,她衝我眨眨眼。

「還是我好吧!」

烏塗在疼痛中暴怒地吼叫:「你!你們,綠腰,你膽敢背叛我!」

他想要抽刀發力,卻發現內力怎麼也提不起來。

硬生生吐出一口血。

轉瞬間,局勢扭轉。

烏塗的親信皆被喻不寧的部下斬殺,邊軍發來藍色煙火信號,夜襲軍已被圍剿殆盡。

「為什麼?」

烏塗倒在地上,不甘地怒吼。

我牽起蜷縮在桌,已然嚇傻的母妃吳沁如。

拿出手帕細細地擦拭她臉上被濺上的血跡。

「為什麼你武功盡廢,筋脈逆行?」 

9

我慢悠悠地擦完母妃臉上最後一處血汙,「出發和親前,母妃日日吃補品,泡藥浴,說是為了保養肌膚,調養身體。

「可實際上,那些都是劇毒呀。」

我迎上她錯愕的目光,笑了笑。

「不必如此看著我,這招還是我的父皇,你的少年郎想的呢。

「你以為,他為何不曾與你同房?因為你體內皆是劇毒,同房越多,毒發越快。」

我轉向烏塗,「然後,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啦。」

「不可能,不可能。

「四郎不會如此待我,一定是你,都是你這個低賤的女兒身,克死了我的皇兒。當年欽天監便說你命數硬,我的皇兒爭不過你,我這輩子怎麼沒殺了你這賤種!」

吳沁如形如瘋婦,講話顛三倒四。

但我卻聽懂了。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她覺得我克死了她的皇子,害得她去了辛者庫。

我冷笑一聲。

父皇是何等薄情寡義的帝王之心。

當初,她賭氣要下嫁太監,父皇大手一揮便準了,隻不過正值吳家失勢,他早已沒了年少時遷就敷衍的心。

母妃不明白。

等闲變卻故人心。

其實剛愎自用、疑心深重才是他。

吩咐人將烏塗部落善後,我親自坐鎮邊軍,歷時數月,徹底收服了幾支抵抗的蠻族殘兵。

「殿下,她怎麼辦?」

喻不寧指著外面已然瘋癲的吳沁如問。

我輕瞥一眼,「就讓她在草原上遊蕩一生吧,體體面面的,多好。」

回京前,綠腰來見我。

他此時已經恢復了男兒身。

一身黑色異域服飾,兩側頭發用鈴鐺細細綁著,碧綠色的眼眸裡帶著淡淡的邪氣,手腕和腰間的銀飾走動間不時作響。  

「懷寧當真要走?

「確定不留下與我春宵一刻?你們中原的男子可比不上我的那些趣兒。」

我翻身上馬,笑著看喻不寧單手執劍,將他擋在身前。

「京中還有要事處理,改日再來看你。」

綠腰挑眉輕笑,抱臂斜倚著衝我點頭。

「你可以去處理你族人的事了。」我突然想起,「對了,我還沒問過,你本來的名字是什麼?」

他眸子驟然暗淡,低聲道:「我沒有名字,我們這一族人,十五歲才會有自己真正的名字。

「我小名叫,將離。

「小時候姐姐上山採到這味藥,隨手起的, 她也挺不會起名的。」

他十三歲那年,烏塗聽聞綠腰美貌,帶人屠殺了整個部落。

他與真正的綠腰是容貌一樣的雙生子。

姐姐為了保住最後的族人, 以身獻祭,求得巫神庇佑, 保住了旁支的一脈。

而將離則喬裝打扮, 以綠腰的身份潛伏在烏塗身邊。

我想起前世的傳聞,「若是你沒有遇見我,當真被我父皇看上,納為嫔妃,你會如何?」

將離勾唇一笑, 「自然是和從前烏塗一樣,找個壞心腸的女人下藥了送他們床上, 然後讓他暴斃。」

果然如此。

「殿下, 我們該啟程了。」

喻不寧一向不喜歡將離這個性子, 牽著我的馬繩就要走。

「懷寧,記得回來寵幸我哦。」

將離故意在喻不寧出劍傷不到的地方扯著嗓子喊。

人來人往的宮女太監都嗤笑地看著我,議論紛紛。

「皇翌」在他反應過來前,抽出韁繩,縱馬飛馳。

「回京都, 定山河!」

父皇殿內燻香不斷,丹藥未停,待我回京時,他已然吃成了偏癱。

新科丞相杜珩一襲白衣勝雪, 脾氣卻不太好。

不滿地將折子甩到我身前, 「你還知道回來?」

「邊疆的少年俊俏, 怕是迷了殿下心神吧。」

我笑著朝他賠不是。

這是當年震動天下的月臺詩案受牽連的杜家獨子。

當年我還是公主,與杜太傅感情頗好,在護國寺的幫助下,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下杜珩。

他改換門庭, 由科舉入仕, 一步步走到今天。

前世被吳沁如送回蠻國受刑時, 我也遠遠地看到,他穿著這樣的一襲白衣, 被御林軍亂刀斬殺。

重生歸來, 在布局之時,便將朝堂的這面棋交給了杜珩。

穩定朝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將烏塗挑斷手筋腳筋,扔到了最低等的男倌院。

將離送來的那些勞什子藥,每日都有人強行用在烏塗身上。

我冊封為皇太女那日,德妃衝入殿中, 怒斥我手足相殘, 心腸歹毒。

我淡淡地吩咐將其賜死。

「她說得也有道理,畢竟是我親弟弟。」

我輕如嘆息地對身旁的杜珩和喻不寧說道。

「殿下身在皇家,心軟隻會要了你的命。

「草原上『弱肉強食, 適者生存』的道理, 到哪裡都合適。」

鎮國將軍和護國丞相,兩人一黑一白,站在我兩側, 恭送我登上皇太女之位。

翌年春,盛國皇帝駕崩。

皇太女盛懷寧即位,四海升平。

本文完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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