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已娶了心愛之人,若還是這般,不就說明……
我不厚道地笑出聲來,偏這兩人還做賊心虛,罵我不知禮義廉恥,率先大步離開。
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不過,這個暫且要放在一邊,我與寧王抓緊做最後的告別。
「你安心過去,家中有我。你的戰場,也可以有我。」
寧王颯然一笑,當著太子與顧阮阮的面親吻上我的臉頰。
「夫妻燕好,陰陽調和,才能早日開枝散葉。我不在家,若是有人要狗拿耗子,記得狠狠懟回去。」
一句話,兩朵菊花又白了臉龐。
10
兩大風頭正盛的皇子出了京,波詭雲譎的氣息似淡了些許。
隻見賑災前線風波不斷,時不時有寧王搶功的消息傳出。太子一黨的屬臣接連在朝上發力,斥責寧王目無尊長、貪功冒進。
皇上的未置可否,更將我寧王府推上風口浪尖。
我縮於府中,盡量避開這些紛紛擾擾。
太子一黨煽風點火,看似暫拔頭籌,可這處處掐尖要強的模樣,隻會進一步令皇上改觀。
隻是很快,這些消息都被災情緊急所取代。
那賑災九策雖落到實處,可由於災民太多,又合並瘟疫,終究杯水車薪。
光靠朝廷撥糧,似很難再有成效。
朝廷開始動員民間捐糧,後宮女眷們也自發節衣縮食。太子妃也組織起了捐物。
隨著太子聲勢的水漲船高,太子妃一聲令下,眾內外命婦皆唯她馬首是瞻。
宴席安排在太子府,我被迫出席。一路行至,眾人都譏诮地向我看來。
我如芒在背,好在命婦們都忙著奉承顧阮阮,很快就換上討好的神色,對著顧阮阮展顏。
顧阮阮擺著淡然臉,率先捐出一套赤金打造的祖母綠鳳凰頭面。
我認得那物,應算得顧阮阮陪嫁裡,最拿得出手的一件。
看樣子她為了給太子造勢,拼了。
「這等豪奢之物,太子妃竟能忍痛割愛,我等自愧不如。」
「太子妃真真心系百姓,不愧為未來國母。」
「……」
一陣誇耀聲此起彼伏,顧阮阮繼續淡淡,不過嘴角很快壓制不住。等我走上前,她才突然緊張起來。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佛手串。
雖珠串晶瑩也不似凡品,但到底沒有那祖母綠頭面來得震撼。
「寧王妃的嫁妝咱們都是瞧見過的,怎到了救國救民的關鍵時刻,便小氣這麼多。」
顧阮阮松了嘴角,又換了副神色,眼波流轉全場,神情意味不明。
「還能有什麼原因,自然是舍不得唄,怪不得當日太子瞧她不上。」
說話的是端王妃,段王懦弱又無能,端王妃一心捧著顧阮阮,說話尖酸又刻薄。
有她開頭,又有內外命婦跟上,言語裡都是對我的鄙夷。
我不動聲色,假裝沒看到顧阮阮偷藏起的傲嬌眼神。
她今次設宴,是為了羞辱我。
就算我拿出的賑災物規格高於她的,也能被這幫子人扣上不分尊卑的帽子。
兩世裡的顧阮阮,都是這種自詡清高之人,裝作不爭不搶的好模樣,靠著周遭諂媚者替她衝鋒陷陣。
不過今日,我注定不能叫她們如願。
11
沒過多久,貴妃將這一屋子的人都喚去了宮中。
她言笑晏晏著,示意身旁的太監宣旨。
「奉天承運……特封寧王妃顧氏為安平郡主,享安平郡食邑供養。」
太監嗓音一落,眾命婦都驚愕地張大了嘴。顧阮阮再也繃不住,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你是不是早就算到這些,才故意將半數嫁妝捐了,好駁一駁虛名?」
「虛名?捐一星半點兒的那叫虛名。太子妃是否本末倒置了些。還是說你捐那華貴之物,就是為了沽名釣譽?」
貴妃徑直維護起我,啪啪打著顧阮阮的臉。
顧阮阮小臉慘白一片,連忙伏地說著不敢。
貴妃又說起寧王在江南的功績,其在江南身先士卒,又肯俯下身親近百姓,已然安撫流民大半,得了百姓萬字祈福長卷。
民心一出,迅速打了太子的臉。
命婦們個個人精,從聖旨裡嗅到了風向的貓膩,紛紛朝我圍來,聲聲恭維不斷。
一時間情勢急轉,顧阮阮周遭竟空無一人。她小臉煞白,手中帕子幾乎要被攪爛。
我好笑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等寧王寫信告知,說太子看著他受賞時也是這副模樣。
我隻能感慨,顧阮阮與太子,真真是天生一對。
沒有多久,太子因無所建樹,被皇上召回。
他過歸京,就連一眾東宮屬臣,都安分許多。
隨後時日,寧王如前世一般,民心更穩。兼之我的助力,我們倆快成百姓口中,救苦救難的金童玉女。
我又忙了起來,穿梭於各家花宴。
我照例揚著八面玲瓏的笑臉,於前世一般與各家貴婦互通有無。隻這一次,我為寧王。
唯一驚奇的是,我竟能經常遇到顧阮阮。
她竟也願纡尊降貴?太子也同意她來?
沒過幾日,更驚悚的事出現,連太子都親自出現在宴席中。
我福如心至,怕是太子接連失勢著了急,想起我從前的手段,便撺掇著顧阮阮過來依葫蘆畫瓢。
隻是顧阮阮那端起來的高架,又能與誰聊到一處去。
我隻當不理,繼續長袖善舞。
暗處冷光飕飕,一轉頭,這兩人一同死死盯著我,帶著些生吞活剝的意味。
很快,太子找到了機會,單獨將我堵在假山後。
他猛地扼住我的脖頸,面容更是早已扭曲。
「孤就該猜到,你也是重生的。」
我本來也沒想一直瞞下去。
他那些算計寧王的手段,都是我上一世實踐過的。今生我助寧王,處處先他一步為寧王轉圜。
他隻要不傻,都能猜出。
「怎麼,這輩子打算與我那好皇弟狼狽為奸了?你以為,你們真能撼動孤的地位?」
我毫不客氣地與他對視,笑得眉眼彎彎:「爭一爭,說不定就好運降臨了呢!」
就比如這次賑災。
他也試著學寧王深入基層,可端久了的他,那高高在上的做派,隻會激發民怨。
他被我揶揄的眼神刺激到,再一次破了大防,將後槽牙磨得更響:「那寧王,不過是沾了你嫁妝的光。」
「哈哈哈。」我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夫妻本一體,更何況我有。你嫉妒幹嘛?你不是最討厭這些銅臭纏身嗎?」
12
上一世,我也靠著捐嫁妝賑災,為太子博回幾分民心。
太子卻冷臉歸來,說我讓他背了個貪圖婦人嫁妝的壞名聲,又極力推崇當著寧王妃的顧阮阮。
彼時顧阮阮,日日在廟中念經為災區祈福。他的心中,這才是端莊大氣的太子妃該有的做派。
我嗤笑著:「你該叫你的太子妃去廟裡繼續念啊,又陪著跑來這名利場作甚?」
這一場嘲諷後,我明顯感覺到,脖頸間的手又一次縮緊。
稀薄的空氣徘徊在鼻間,我幾乎憋得臉漲通紅。
幸好,外頭的吵鬧聲打斷了太子的狠厲。
太子瞧見聲源的正中央,臉色更顯陰沉。他倏地將我甩開,大步朝那邊走去。
事後我才聽說,是顧阮阮和大長公主的孫女明縣主鬧了起來。明縣主因臉上有胎記被幾個小貴女嘲笑,她執意尋那幾人的不快。
太子妃卻跳將出來,勸明縣主大度寬容。
明縣主氣瘋,素來疼愛明縣主的大長公主更覺憤憤。
太子如何能不著急,大長公主頗受皇上尊崇,她的地位在宗室裡更十分有分量。
接下來的日子,我還有幸聽聞了太子與顧阮阮的爭吵。
原來心意相通的一對璧人也能歇斯底裡,更能心口不一。
又一次宴會上,這兩人來找大長公主賠罪。
大長公主卻主動留下了我,攬著我以示親近,更對前來賠禮道歉的太子妃夫婦擺著譜兒。
「似乎有人說起,自己淋過雨,就該為別人撐傘。可老身隻知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顧阮阮泫然欲泣,太子的賠笑臉也僵成了一團。
不過他倆都不敢得罪大長公主,隻能對著我射出飕飕冷刀。
分道揚鑣時,太子對著我又一次咬緊了後槽牙:「你給孤等著。」
這絕不是一句氣話。
太子佔儲君位多年,正兒八經反撲起來,遠非剛成氣候的寧王可抵。
很快,便有流民不遠千裡入京,並敲響了登聞鼓。
流民控訴寧王中飽私囊,更將染疫災民當成暴徒燒死,以增加其平亂功績。
我爹身為督察院御史,親自受理此案。多方查證後,又上書皇上,親自參了寧王一本。
加之顧阮阮的外祖明家發力,一時間,各種確鑿證據堆疊,似能將寧王從前的努力付諸一炬。
我得了消息,尚來不及部署。將將出得大門去活動一番,忽然一記悶棍襲來。
13
等我再睜眼,眼前一燈如豆。
太子坐在暗處。
此刻的他,褪去了光風霽月,陰冷如蛇。
「顧皎皎,孤倦了,你們這些妄圖登高的小人,都該去死。」他猙獰地笑著,神情癲狂,「無論重來多少回,孤都是天命所歸的太子,更是將來名正言順的皇帝。」
話音落後,他利落轉身。緊接著一精壯漢子一閃而入,對著我目露淫邪。
我倉皇後退,心底駭浪翻天。
上一世,我為了打擊寧王,不惜算計顧阮阮失身於歹人。
他倒是個長情的,今次要以同樣的方式來報復我,並期望取得同樣的目的。
千鈞一發之際,一直藏匿著的皇家暗衛終於動了手。
暗衛一拳將那歹人打暈,提溜著我迅速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等我驚魂甫定時,我已落到了宮中。
殿內,我竟還看到了寧王。
他滿身是傷,不過瞧我的眼神還是止不住地焦急。
「皎皎。」
一句喚,喚出了我的眼淚。
我不由自主地撲進他懷中號啕,直到上位傳來一聲尷尬的咳嗽,才匆匆收了聲,與寧王一同規矩跪好。
皇上肅穆位居上首,滿臉疲憊,化成嘆息。
「朕竟不知,朕的好太子如此有能耐。結黨營私、公報私仇都罷了,如今為了皇位,竟是要將同胞手足逼上絕路。」
我與寧王都未曾回應,彼此的對視中,早就了然了前情。
寧王的這一身傷,就是太子黨羽的黑手,為的是讓一應的汙蔑能死無對證。
皇上又嘆,嗓音裡又多了些追憶與彷徨。
「他從前不是這般,定是被太子妃蠱惑。明家的種,能有幾個好東西。」
我與寧王繼續伏地叩首,如倆木樁子般。
就這般聽著皇上絮叨了許久,他終究頹然倒在座椅上。
他說會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便老實應著,做足謙卑與恭順,一路扶持著回了寧王府。
水潑不進的王府,給了我們一絲安全感。寧王心有餘悸,與我細細講述這一段遭遇的艱難。
講到動情處,他再一次擁我入懷,感激涕零:「那明家的人居然真敢謀害皇族,幸得你外祖搭救。」
我微微顫抖,哪裡有什麼神機妙算,隻不過針對他的這場算計,上輩子同樣發生過,並且由我主導。
那時我說服了我爹,已和太子勾搭上的顧阮阮則策反了明家。
便是在這一局中,寧王一黨幾乎全滅。
如今我重生歸來,還任由此局發展,隻是想讓帝王看清,他心愛的太子心腸如何歹毒,軍權過甚的明家又如何野心膨脹。
更何況,我曾仔細研究過皇上。他看似殺伐決斷,卻十分看重手足親情。
太子殺弟之舉,觸到了皇上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