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胤琛便不得不信她口中所說的。

她是天命凰女。

以後,是要做皇後的。

而與她成親之人,必將是日後皇帝。

李胤琛答應她,隻要她誕下皇子,以後她便是唯一與他比肩之人。

他與楚霜小心商量:「至於付家女,現在登皇位,還需要她家勢力支持,待日後……」

楚霜卻咬碎了牙,說:「不必。」

探子來報後,李胤滦問我如何。

我將煮好的茶遞與他:「快了。」

一切即將塵埃落定。

14

皇帝壽宴,暗流湧動。

這幾天早有數股勢力暗中謀劃。

究竟誰能功成,隻看今日。

我與李胤滦一齊坐在御前。

席間我頻頻看向皇後,卻有一人握住我的手。

輕搖了下頭。

李胤滦薄唇開合很小,跟我說,皇後也有自己的理要說清。

如何做,隻要她自己無悔。

我蜷了下手,然後放平,由他握著。

壽宴開始,有舞姬獻藝。

我覺察到有人朝我得意挑眉,回看過去。

楚霜用嘴型說:「我倒要看看,先死的會是誰。」

他身邊坐著李胤琛。

皇帝壽誕,當皇子的竟未帶正室參加。

我端起酒杯抿了口。

如此沒有分寸,用不著我擔心。

無論楚霜如何做。

大皇子都難成氣候。

酒宴正酣,歌舞散去。

下首之人與上座交換了個眼神。

隨後李胤琛碰了下楚霜。

就連她起身,都未攙扶一下。

楚霜卻受到莫大鼓舞,像是被委以重任的人,聲脆貫耳。

「啟稟陛下,兒媳有事要報!」

這個稱呼實在僭越。

可竟無人覺得不妥。

我悄聲對李胤滦說:「你那些罪證都燒啦?」

他唇似輕勾了下,道:「未曾。」

「隻不過,一樣東西,不可能永遠成為砝碼。」

懸在頭頂的劍太久了。

下面的人既盼著永不落下來,又奢求著懸劍的繩索快些斷。

好叫他們順利逃脫。

永無後患。

那群人現如今轉而成為琛王的擁趸,也是必然之事。

我又將酒杯放在唇邊。

身邊人輕笑一聲。

「今日春寒雖不似前年,但還是吹人醒。」

「當心又喝多了,和上次一樣發熱。」

我從前酒量是不如何。

但前朝為官,難免有要敷衍的地方。

十年間,早就練得不易醉了。

上次賞花宴上,也可能隻是身子還未適應的緣故。

但我到底還是把酒杯放下了。

因為我看到皇後也向我投來一個眼神。

上次我喝醉酒,發了熱,李胤滦照顧我整夜。

我以為皇後會責難我。

誰承想,她隻是撐頤愁道:「本宮與小皇孫,怕是無緣相見咯。」

我動作極小地將酒杯挪了挪,推到李胤滦面前。

然後面不改色夾了口菜吃。

皇後這才將將收回去。

眼角餘光裡,李胤滦嘴角弧度更大了。

但笑意,卻隻是短暫停留一瞬。

我與他,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太子妃,你可認?」

皇帝的聲音傳來。

讓我與李胤滦之間的氛圍,徹底冷卻。

我方動,李胤滦先我起身。

「這位……在此之前,我想問清大哥,我該如何稱呼,你身邊這位?」

李胤琛一怔。

「琛郎,你在猶豫什麼!」

「事已至此,你還覺得我比不上姓付的那個女人嗎!」

楚霜出聲催促。

李胤琛咬牙。

「你稱她皇嫂即可,我已將整個王府交與她打理。」

「付氏女……抱恙,已送去莊子裡將養。」

李胤琛話落,楚霜長舒一口氣。

是終於得償所願的樣子。

她更加來勢洶洶,指向大殿:「太子殿下,如今跪在大殿上的,正是江南楚員外。」

「也是膽敢欺君,假借身份給楚雪進宮的人!」

楚員外被人帶上來,跪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央,抖如篩糠。

眼中皆是懊悔。

提前事發,我並不意外。

太子府早派人時時觀察大皇子府動向。

他們要做什麼,逃不過我和李胤滦的眼。

楚霜渾不在意,撐著腰身,勉力跪下。

「陛下,兒媳被親妹妹蠱惑逼迫,才一時想岔。」

「但兒媳進宮後,無不時時感念陛下皇恩浩蕩,追悔非常,今日實在良心難安,才將全盤之事託出。」

「今無法讓妹妹迷途知返,兒媳不願看妹妹行刺殺之事,方才大義滅親。」

「請陛下明察!該如何處置妹妹,兒媳絕無怨言!」

她叩首,眉間一蹙眉,是腹痛難忍的樣子。

楚霜說話間,並不敢看皇帝。

她還是怕。

可即便怕,她還是拼著,將親姊妹置於死地。

將闔家冤屈,拋之不顧。

15

一切水到渠成。

皇帝說:「同為罪臣之女,沒想到你竟如此深明大義,不愧是為人姊的。」

「兒媳,你此番是大義滅親,朕如何能懲治你,寒忠君之人的心。」

「至於太子妃……」

皇帝故意停頓,視線在席間掃視。

楚霜則緊緊抓住衣角。

胸前起伏。

是太興奮所致。

寂靜間,她已經在提前慶祝。

她扭頭看我:「楚雪,你說,先死的是誰呢?」

突然,她攥緊的手,碰上一個溫熱的東西。

那東西骨碌碌的,血跡淌了一路。

她茫然看去,對上的,正是一雙圓瞪的眼睛。

那雙眼睛,在她被廢那夜,也是這樣看著她。

問她:「你想弑君嗎?」

楚霜尖叫起來。

來自心底的恐懼,讓她嚇壞了膽。

羊水破了。

席間亂作一團。

有人斥責皇後大逆不道。

有人說,這樣毒婦生養的孩子,不配為一國之君。

皇後將劍上血跡擦幹,才放到自己脖頸上。

「休要為難我兒。」

「我今日所為,不過為自己討個公道。」

她看向一旁錯愕的婦人。

那人早已六神無主。

皇帝沒了腦袋的屍體倒在她身上。

她立即將其推開,連滾帶爬,跑下殿去。

皇後冷笑:「下作的東西,你以為靠狐媚本事和我平起平坐,就能和我一樣了麼?」

「你永遠也比不上我。」

皇帝壽誕,皇後自刎,新皇繼位。

宴席上所提陳年舊案,也有了契機,得以重查。

16

做皇後那日,楚霜以死為迫,要我去看她。

其實我沒必要去的。

她是生是死,到如今,與我有何幹系。

隻是去一趟,也算給前世今生做個結。

不過初夏,她的房內居然生了無數綠豆蒼蠅。

我實在忍不住,幹嘔一聲。

她笑:「怎麼,你如今貴為皇後,金貴之軀,便忘了闔家被斬之後, 你我為逃生,藏在茅房裡的日子了?」

那次, 我與楚霜為躲過搜尋,忍著滔天惡臭, 在裡面呆了足足七日。

那時,我與她相依偎, 不敢開口說話, 單用眼神示意。

成為彼此支撐。

可如今, 同樣惡臭縈繞鼻尖。

卻物是人非。

她大殿上生產,無人顧得上她。

等御醫來時, 她已經疼得昏死過去。

手裡,還攥著一角隔斷的衣袍。

是李胤琛的。

成王敗寇。

隨著一劍斬落,一切都成定局。

李胤琛必然要逃。

在逃之前, 他也曾求助地看向付家家主。

可等來的, 隻有怒目。

他別無選擇, 逃走前, 卻被一個自視不清的女人死死拽住。

他發了狠地踹楚霜, 甚至踹她的肚子, 她都不松手。

無法,隻能割斷袍子。

楚霜身上的惡臭, 就是因她難產生了一半的孩子。

她肚子太大了,使勁撐著, 也無法看到那未完整出來的嬰孩。

「它是男嬰還是女嬰?」

楚霜這樣問我。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重要的, 我如實說, 蛆蟲飛蠅太多了,我看不清。

她突然狂躁起來:「故意的,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就是見不得我活得比你好!」

「明明隻要我生下男嬰,琛郎就不會覺得我在騙他, 就會全心全意待我,可他怎麼還是如此輕易拋棄了我?」

「為什麼重活兩世,還是無人要我……」

她口中不斷喃喃。

更多的是想說給自己聽。

因為她問任何人,都得不到答案。

或許,當時藏匿的時候,一顆不甘的種子就埋下了。

悽苦的日子,她不想過。

進宮復仇, 進宮才是目的。

楚霜隻能死。

我出門前,略作停頓。

還是沒敢回頭看一眼。

太惡心了。

17

有人說,做皇後不如做女官。

女官可以為萬民請命, 行正義之事。

我不明白, 皇後為什麼不行。

明明皇後更有權有勢。

說的話也更管用。

皇帝的私庫, 還能想用就用。

如此一來,比女官不知好上多少倍。

我在皇後墳冢前嘀嘀咕咕, 讓她評理。

徐姑姑無奈搖頭。

有人從背後擁住我。

問我宮外呆久了,何時回去。

我知道來人隻能是他, 我的夫君。

李胤滦。

無論京中還是地方, 官員洗牌無數。

不少人聽了我為父報仇的事, 全都大著膽子來找我求個公道。

我說:「且先回不去,我還得去江南呢。」

我去江南,本是為闔家遷墳。

可不知會途遇多少舊墳枯骨。

我不快:「誰讓你們皇家辦事這樣不牢靠, 冤死那麼多人。」

他卻沒有像從前那般笑。

徐姑姑是正一品宮令女官,皇後身邊最得力的人。

「文(」「我不敢保證,世間不會再因同樣的緣由平添冤屈。」

「但我會竭盡所能。」

「還世間一個海晏河清。」

我信他。

更信自己。

若有人食言,亦絕不畏懼。

(完)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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