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來的第二年,我攻略成功後選擇留在這裡與夫君琴瑟和鳴。

可不過短短半年,這個世界又多出來一個攻略者。

她以主角光環勾得夫君為她魂不守舍。

宮宴之上,她與我同站湖邊。

她嘴唇輕佻,貼近我:「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謝謝姐姐的調教,我對裴郎很滿意。」

說完便拽著我一起跌落湖中。

夫君想也沒想就跟著跳了下去,但他奔向的人並不是我。

等我了無生機被打撈起來時,他卻抱著我的屍體崩潰痛哭。

「她明明會孚水的!」

1

原身謝弦歌會孚水這件事情並非什麼秘密。

但我攻略成功後,便曾跟裴時序和盤託出,我跟從前的謝弦歌大不相同。

就算如此,我與姜落棠一同落水後,他還是存了僥幸心理。

姜落棠渾身湿漉漉淚眼婆娑拽著裴時序的一隻胳膊。

「裴時序哥哥,不怪你的,我們也沒有想到謝姐姐突然就不會孚水了。」

一場宮宴,兩名貴女落水,一名清白盡毀,一名直接喪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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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生的這位還是皇帝親封的嘉陽縣主,滿門忠烈的謝家遺孤、大學士裴斯年的長孫媳婦。

這件事情,直接驚動了皇帝跟皇後,兩人來時,姜落棠的整個人甚至都還掛在裴時序的胳膊上。

皇帝眉頭緊皺,扶額難堪,衝皇後都沒了好臉色。

「你妹妹辦的蠢事!」

姜落棠正是皇後的嫡親幼妹,所以作為新攻略者的她,才敢如此肆意妄為。

等闲雜人等被清場後,整個宮宴留下來的人,就隻有皇帝皇後、裴時序、姜落棠,以及我的屍體。

皇帝坐在主位,裴時序跟姜落棠跪在地上。

皇後臉色慘白,替姜落棠求情:「阿棠隻是被阿爹阿娘慣壞了,這一切也並非是她的本意,若是她真想置裴夫人於死地,是萬萬不會選跳湖這個方案的。」

姜落棠則順勢哭嚎:「娘娘不用管我了,我現在清白沒了,還背上了一條人命,我不願受人悖論,不如今天就撞柱死去,也算是給謝姐姐償命了!」

「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裴時序突然開了口,姜落棠愣怔住,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我猜姜落棠是仗著自己有主角光環,知道天音站在她那邊,所以才敢明目張膽做故意殺人這件事情。

因為除了她跟我,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百分百確定我不會孚水。

姜落棠就是賭裴時序會去救她,而我必死無疑。

她隻是沒想過,這世間萬物都有蝴蝶效應。

當她決定不做一個完美型女主的時候,她的主角光環便碎掉了。

而任務世界的劇本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我變成了執掌他們命運的編劇。

這句「好啊,那你就去死吧」就是我給裴時序修改的第一句臺詞。

2

大概三個月前,我便隱約覺得裴時序有些不一樣了。

我覺得他清風朗月,穿得簡單些更能凸顯氣質,所以從前他隻愛穿黑白兩色的衣服。

最近他竟然越過了我去裴家的制衣坊縫制了幾件豔麗帶花案的外袍。

我替他脫衣時,輕聲試探:「夫君近日是結識了什麼新朋友嗎?」

我清晰地感受到裴時序的腰身緊繃了一瞬,然後放松開來,拍了拍我的手:「都是些舊識同僚,好像並沒有你不知道的。」

我知道他說了謊,但也無意戳破,隻是第二日,我便差了身邊的大丫鬟娅娅偷偷跟在裴時序身後。

娅娅回來得很快,因為裴時序一出門就去茶樓見了姜落棠。

我知道姜落棠也是攻略者,因為我放棄回歸本來世界的時候,天音曾跟我說過,這個世界本就是個不停被攻略的世界。

所以我任務完成後,會有第二個任務者進入這個世界,重新選定攻略人選,開啟屬於她的主角人生。

當時我還曾與天音開玩笑:「若是她的攻略對象也是裴時序呢?」

天音當時也頓住了,良久才回復:「一般來說,這種概率很小。

「但如果真的湊巧了,作為這個世界唯二知情者,你恐怕也不能阻攔任何劇情走向。

「作為補償,若你選擇下線,我們可以給你一次編劇體驗機會。」

所以我的死亡,一方面是劇情走向,另一方面也是我心之所至。

說完那句話的裴時序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對姜落棠生出如此大的惡意,明明一天之前,面對姜落棠的有意貼近,他還是毫無抗拒的。

而姜落棠看向殿內唯一的一根承重柱,撞也不是,不撞也不是,她騎虎難下,剛抬起一條腿的時候,皇帝終於又發話了。

「這是皇宮,不是丞相府,要死也別玷汙了你姐姐的寢宮。」

皇後松了口氣,姜落棠也松了口氣。

皇帝能這樣說,就代表並不想讓姜落棠去死。

可如今更尷尬的是,姜落棠大庭廣眾之下,渾身湿漉被裴時序抱了個滿懷。

從今天起,她不但臭名昭著,還沒了貞潔。

哪怕她是皇後嫡妹,丞相府小姐,也休得妄想再嫁入高門,甚至連門當戶對的機會都沒有了。

皇後將視線落在了裴時序身上。

說時候,我覺得她應該是看不上裴時序的身份的,大學士之職雖然位高,但也隻是一介文職,而且不能世襲。

若是裴斯年退位了,裴時序的身份將不值一提。

更不要說裴時序還早有妻室。

所以當姜落棠展露出對裴時序有意時,皇後也曾萬般阻攔。

但就像天音所說,主角行事,旁人是無法幹預的。

皇後一臉復雜,哀求地看向皇帝:「如今阿棠失了清白,恐怕還需要聖上做主,畢竟這件事情真論起來,也並非阿棠一人所為。」

我拿著判筆與天音站在一起。

天音問:「你要拆散他們嗎?」

我笑看向它:「為何要拆散,你不覺得,痴男怨女的劇本更加精彩嗎?」

我提筆在劇本上勾勾畫畫,句號落紙後,我看見裴時序挺直了腰背。

「若是姜姑娘撞不得,我撞也行。」

姜落棠嚇得花容失色,若是被攻略者死了,她的下場也隻能是任務失敗,然後被天音抹殺。

她焦急地撲向裴時序,死死摟住他的腰:「裴哥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別衝動。

「求你給阿棠一個機會,哪怕做妾,我也願意。」

皇帝看了一眼地上的我,顧不上皇後的目瞪口呆,拍板釘磚。

「既然你肯讓步,我便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替你做了這個主。」

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兩年半,謝弦歌徹底死去,裴時序新喪婦,熱孝期頂著被萬人唾罵的壓力納娶當今皇後的親妹妹為妾。

謝弦歌頂的是謝家滿門的香火,不入裴家墳,卻永久受裴家供奉。

我這個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前攻略者,將作為此生都不可被磨滅的白月光,如鲠在喉地插在新任男女主角之中了。

3

天音問我,是否想要姜落棠灰溜溜地入裴家門。

我拒絕了,提筆寫下「光明正大」兩字。

是的,我一定要讓姜落棠出盡風頭,要這長安眾人永生都忘不掉今日這場白紅喪喜。

我的棺木前腳被早些年的謝家門客揮灑著紙錢抬出謝家正門,那邊載著姜落棠的小轎便接著數百抬嫁妝從角門而入。

四周都是嚼舌根的人,姜落棠坐在轎中,牙齦都快咬碎了。

裴時序喝得酩酊大醉往屋裡走,姜落棠已經在岑被上緊張等待了許久。

她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就知道我這個前任攻略者為了愛情選擇了留在這裡,她對我這個戀愛腦表示嗤之以鼻。

之後選擇攻略者的時候更是直接跟我選了同一個目標。

她未必真心喜歡裴時序,確實真心不願讓我好過。

當時,她選定目標後,嘴角笑得猖狂:「這樣才有意思,不是嗎?」

所以如今,我一定得讓她得償所願。

讓她感受一下,她說得有意思,究竟是如何的有意思。

門打開了,我看著她驚喜抬頭,看到是娅娅進來的時候,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裴郎呢?」

娅娅給她端過來一盆水,放下後說:「大爺喝醉了,躺在正屋裡怎麼喊都起不來,姨娘也洗洗睡吧。」

「姨娘」兩個字深深刺痛了姜落棠,她一把扯下滿頭琳琅,抬手就將娅娅端來的銅盆打翻。

尚有餘溫的水潑了娅娅一身,房間裡其餘的下人都沒忍住驚呼出聲。

娅娅擦了一把臉上的水,要下人們閉上嘴。

然後她看了一眼姜落棠:「我們夫人嫁進來的時候,也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但她同樣知書達理溫婉可人。

「所以大爺縱然被你迷亂了心智,卻仍舊忘不掉夫人。

「如今你入了裴家門,冠上的是裴家姓,姨娘,從今天起,你不再姓姜了。

「就算還想再仗勢欺人,也請掂量掂量清楚。

「這個府裡,不但有大爺,還有太太跟老太太。」

姜家可以給一個草菅人命的女兒洗脫罪名,卻不可能接受一個自甘為妾的汙點。

那日在皇宮,姜落棠在說出那句「哪怕做妾」的時候,皇後就徹底對她失望了。

那晚,我的靈堂內依舊有絡繹不絕的人替我守夜,而姜落棠這裡,徹夜燈火通明,除了她與那一院子的嫁妝,寂然無聲。

臨近天明,我聽見她崩潰大喊:「天音,我任務完成了,我要離開這個世界!」

天音憐憫地搖搖頭:「你的任務不是嫁給他,而是要他愛上你。

「很顯然,當前進度為零。」

4

裴時序頭疼欲裂地從榻上爬起來,看著滿屋墨跡開始發愣。

我第一次與裴時序見面時,正是在一家筆墨鋪子裡。

那時候,我們二人同時看上一方砚臺,為了這方砚臺,我們差點打起來。

那時候我女扮男裝,嘴巴上面還貼了假胡子。

就是因為搶不過裴時序,我急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淚水浸透胡子,搖搖欲墜中我都沒有察覺,還妄想著以理服人。

裴時序被我的囧樣逗笑,就這樣將砚臺讓給了我。

那時,我與他的相遇既是刻意也是算計,唯有喜歡這方砚臺,是真的。

我喜歡寫毛筆字,寫小梅花小楷、寫狂草、寫小隸,最喜歡的是寫胖墩墩的幼圓體。

嫁給裴時序後,我也經常題字,因此房間裡掛滿了我的字畫。

裴時序沒見過幼圓字體,覺得太過圓潤可愛,不夠大氣。

他喜歡貼在我的身後,攥住我寫字的手,寫下一首氣勢磅礴的行楷。

他圈住我,將頭從後面埋進我的頸窩,輕嗅後呢喃開口:「弦歌,你毫無鋒芒,竟也叫我無比擔心這一切的幸福都是假象。」

所以我也曾經堅信,裴時序是真心愛我的。

隻是他的愛太寬泛,他愛我,但他不能隻愛我。

哪怕他愛的嘲諷,那方初見時的砚臺,我都沒舍得用過一次。

如今,它卻大剌剌醒目地擺放在書案之上,上面墨跡斑駁,而砚臺下面,壓著我提前寫好的斷絕書。

「裴時序親啟:

「當這封信被你打開的時候,說明我已離去。

「或許是徹底消散,亦或許有幸重歸原來的世界。

「但總之,以後的我們就隻能是山鳥與魚天各一方,人生別離不復相逢了。

「我並不後悔喜歡過你,但我不會再喜歡你。

「今生隻當你我兩不相欠,來世莫要再糾纏。

「謝弦歌絕筆。」

裴時序看完信後呼吸急促,手掌放在心髒地位置狠狠揪住,他的眼眶被生生憋得如同要崩裂出血來。

我應該為之動容,但眼睛裡卻染盡猩紅的恨意,我強硬地在劇本上改變了裴時序的下一個情景。

他像是瘋了一般衝出院子,甚至連撞翻了前來找他的姜落棠都不自知。

他披頭散發跑到謝家祖墳中,等守墓的下人發現的時候,謝弦歌的屍體已經被裴時序徒手扒了出來。

他滿手鮮紅,小心翼翼抱著那具散發著惡臭的腫脹後萎縮到醜陋的遺體,像是抱著什麼絕世珍寶。

他將手覆蓋在謝弦歌的手上面,像是與她交握。

然後輕聲呢喃,像是怕驚擾了夢中的人兒。

「弦歌不怕,我來陪你。」

5

裴時序被人抬著四肢丟了出來,渾身都是棒打的痕跡。

他嗤笑著躺在地上,像是個瘋子。

有人感嘆他情深,有人卻笑他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趕來的姜落棠尖叫著看向他,將他拖上裴府的馬車。

在車內,姜落棠不顧裴時序的傷痛,雙手胡亂拍打他。

「你明明是喜歡我的!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裴時序不死不活在床榻上躺了兩天後,皇帝將他召進了宮裡。

「裴愛卿,孤明白你的心情,但阿棠好歹也是丞相的愛女,你是否也該給丞相個面子,不要讓阿棠處在如此難堪的境地呢?」

丞相站在皇帝下首一言不發,顯然對裴時序的所作所為也很是不滿。

裴時序如今心如死灰,早就是我不活大家也都別想活的破罐子心理。

如今皇帝提及姜丞相,他更是冷笑出聲:「怎麼,丞相是還想認姜落棠這個女兒嗎?」

丞相被裴時序的一句反問逼得欲言又止,滿臉通紅。

他還有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雖然均不是嫡出,但所能帶來的利益早就不是已經淪為廢棋的姜落棠能比得了。

更何況,他的小女兒天資聰穎,如今已經入了殿學,若是日後多加培養,難免不會登入朝堂。

百姓渴望和平,但政治家總喜歡發動戰爭。

身為一個頂級政治家,丞相自身的利益大於一切。

他若是忍著流言依舊將姜落棠視為嫡女,那麼,他剩下的幾個孩子,也都會失去利用的價值。

不會有任何一家高門,願意娶一個名聲盡毀的女子的妹妹入府,哪怕為妾。

也不會有哪位同僚會公平公正地對待他的小女兒。

他思量再三,終究還是跪地朝著皇帝叩首。

「阿棠釀成大錯,裴府願不計前嫌仍舊依照禮制迎她入府便是她的幸事,我教女不嚴,實在愧難當其父,今日過後,願昭告長安,自此斷離父女關系,唯願她之後能悔過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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