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成耽美文女配,我大寫特寫耽美同人。

兩位正主上門索賠:

「我們兄弟二人的名聲被你敗壞殆盡,無人敢嫁,少不得要你來賠了。」

1

廂房的門被人踹開時,我正將新寫完的書稿交給書商。

書局沈老板看得面紅耳赤,擊節贊嘆。

「妙哉,妙哉!情節大膽,辭藻豔熾,定會如以前一般大賣!」

說話間,一隊如狼似虎的衙役突然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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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頭的是個錦袍玉冠的富貴公子,修眉俊眼,昂首闊步。

後面慢吞吞跟著個白衣青年,頭也不抬,一路走一路噼裡啪啦打算盤。

錦袍青年大搖大擺走進屋內。

「閃開閃開!刑部辦差!

「你們書局竟敢造謠汙蔑朝廷命官,都抓起來!」

嚇得沈老板當即撲通一聲跪倒,連連叩頭:「大人!草民冤枉啊!」

「冤枉?」錦袍青年嗤笑。

他一展灑金折扇,乜斜著眼看了沈老板片刻,直把對方看得滿頭大汗,

「我堂堂一個刑部主事,我兄長任職戶部,你說,是不是朝廷命官?

「出了那麼多我們兄弟二人的春宮話本,砍了你的頭都不冤!」

在沈老板的求饒聲中,白衣算盤男溫和出聲制止:

「阿唐,話不能這麼說。」

他終於放下算盤,一抬頭,露出與雙胞胎弟弟極為相似的容貌。

「沈老板隻是商人,狂悖之言並非出自他手,而是寫書之人。

「若能找到作者,沈老板也就不必擔這罪責了,賠些金帛即可。」

白衣男溫文一笑,言語間卻暗含壓迫。

「不知那位銅陵弄蘭客在何處,沈老板有何頭緒嗎?」

這兄弟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把沈老板折騰得兩股戰戰、肝膽俱裂,聞言顧不得思考,趕緊一指牆邊:

「這兒這兒!就在這兒!」

我正趁著屋內混亂一片,試圖溜著牆邊,不引人注目地悄悄離場。

冷不防突然被沈老板當場出賣。

瞬間,屋中所有人的視線盡數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

今日我命休矣!

2

眼前的一對雙生兄弟,正是我所寫的豔情話本的主角。

白衣算盤男是兄長俞晉,錦袍公子哥是弟弟俞唐。

原本我也不敢寫任職官員,但書局的沈老板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放心!市面上寫這對兄弟的話本子多了去了,從沒出過事!

「他倆可是最時興的,寫這個定能火爆全京城。

「對了,多加點那種細節描寫,繪聲繪色最佳,客人愛看。」

懂了,蹭熱點有流量,古今一致。

賺錢嘛,不砢碜。

有了沈老板的指點,我當即操刀捉筆,大刀闊斧地開幹。

在貧窮的驅策下,我文思泉湧、下筆有神,洋洋灑灑就是數萬字。

向沈老板交稿後,他連連贊譽,不僅吩咐印廠連夜趕工,還主動向我約稿下篇。

果然不出沈老板所料,這本集狗血熱點於一體的豔情話本,一經上市便販售一空。

書局一面點燈熬油地加印,一面狂催我寫續集。

就這樣,我越寫越多,越寫越火。

真沒想到,我穿進耽美文之後,因寫耽美文揚名了。

更沒想到的是,我也因寫耽美文被抓了……

「就這瘦猴?」

俞唐看我兩眼,面露失望,搖搖折扇喊衙役,「抓起來吧。」

我心中一緊。

以如今的世情,女子被抓,後果比男子更加嚴重。

未嫁女子要是被關進大牢,名聲便徹底敗壞了。

若是以寫豔情話本的名頭被關,還不知要怎樣被傳醜事,連我家人都不能在左鄰右舍間抬起頭來。

「咦,等等。」

俞唐忽然上前,繞著我轉了半圈,啪的一聲合攏扇子,目露訝然,「真少見,居然是個姑娘!」

我也訝然。

一個耽美文裡的路人,居然能認出女扮男裝的姑娘,這才少見,多少言情男主都認不出。

還是說,刑部官員的觀察力都分外敏銳?

俞唐蹿回兄長身邊,兩人埋頭嘀嘀咕咕了一陣。

片刻後,俞弟笑嘻嘻回到我面前,目光饒有興致。

「既然是個姑娘,抓進牢裡未免顯得我們兄弟二人太不憐香惜玉。

「隻是,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扇著灑金折扇,一副浪蕩公子哥的架勢。

「這樣吧,既然我們兄弟二人的名聲被你敗壞殆盡,無人敢嫁。

「少不得要你親自嫁給我們倆了!」

我瞠目結舌。

倆……

倆?!

3

「您、您是不是說錯了,倆……」

「沒錯啊,你不是在書裡寫我們兄弟宛如一人嗎?既如此,當然不可分開。

「怎麼,敢寫不敢當?」

被人當場念出我的話本,我尷尬到腳趾摳地,心虛擦汗。

「這、這個……您不能把話本和現實混為一談,那都是虛構的……」

俞唐蠻橫地把眼一瞪:「不認是吧!來人,抓了!」

見我也開始如沈老板一樣兩股戰戰,兄長俞晉適時解圍。

「阿唐,話不能這麼說。

「畢竟是姑娘家,倘若關進大牢,這輩子豈非半毀?」

俞晉語帶威脅,暗暗敲打完我,又溫和一笑。

「不如這樣,姑娘賠些金帛,我們兄弟二人也不再追究,怎樣?」

你小子……敢情就是來要錢的吧。

我有理由懷疑你倆是有預謀的敲詐勒索!

以權謀私,徇私枉法。

貪官!大大的貪官!

我恨不能指著他倆鼻子大罵一頓。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隻能忍氣吞聲:「……要多少?」

俞晉給了我一個「上道」的贊揚眼神,當即掏出銀算盤,修長手指上下翻飛。

「我算算啊。

「首先,你的稿酬該分我們一份,三人均分,讓你佔大,三三四吧。」

這不就是我四你六嗎!

「……然後,我們的名聲受損,這要賠償。」

你倆從前壓根沒管過名聲!

現在想想,搞不好是故意縱容大家寫話本,然後來敲詐!

「……另外,我們聽說此事後,又驚又怒又悲痛,身心俱損,這也該賠。」

我看你高興得很,算盤珠子都打出殘影了!

「……對了,我們兄弟是兩個人,那賠償金也是兩倍。」

算錢的時候怎麼不說兄弟一體了!

「好了,就這麼多吧。」

俞晉滿意地停下打算盤的手,提筆在紙上寫了個數目,推給我。

我用顫抖的手接過,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

當即頭目森森,腿腳一軟,差點倒在地上。

——賠不起,根本賠不起。

這比我收到的全部稿酬還高!

俞弟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煽風點火。

「想好了嗎,賠錢還是坐牢?快說。」

我捂著胸口,氣息奄奄。

半晌,把心一橫。

「我想好了。」

「想好了就好,現銀和銀票,我們都收,金……」

不等對方說完,我一拍桌子,斬釘截鐵:

「我選嫁人!!」

4

女子本弱,為窮則剛。

看見賠款數目後,我感覺自己現在強得可怕。

我面無表情地伸手:「婚書拿來,我籤了。」

這回輪到兄弟倆瞠目結舌。

他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看樣子完全沒料到事情的發展。

兩人當即又開始埋頭小聲嘀咕。

我站得離兩人極近,隻言片語便飄入耳中。

「哥,你這撈錢的法子不靠譜啊?」

「分明是你嚇唬得太過了,還好意思怪我……」

我:「……」

我就知道,這兩個爛人根本是故意的!

半晌,俞晉輕咳一聲。

「這樣吧,姑娘寫話本也不易,我們退一步,把賠償款抹個零頭,如何?」

但我已經看穿了這兩人的本質,不再上當。

「不用了。」

我雙手一攏,用挑豬肉的目光把兩人從頭打量到腳。

直把兩人看得渾身發毛,我這才微微一笑。

「不就是嫁兩個嗎,我覺得挺好。

「反正你倆長得都不錯,我也不虧。

「就這般辦吧,你倆今天就跟我回去見嶽母。」

呵,我一個寫豔情話本的作者,竟還拿我當閨閣丫頭嚇唬。

莫說這些,便是我寫更刺激的內容之時,你們還不知在哪兒被夫子打手心呢!

我反客為主,抬腳就往門外走:「愣著幹什麼,走啊?」

兩兄弟頓時呆在原地。

俞唐驚掉了下巴,扇子都不搖了。

「這這這……這不對吧?到底誰威脅誰?!」

「瞧您說的,民女隻是聽從大人的吩咐罷了。」

見兄弟倆憋屈難言,我露出和善的微笑。

「要麼,你們倆今晚就跟我去拜堂洞房,要麼……」

我語調一轉,一手拉起也要賠錢的沈老板,一手拿起寫著賠償款的紙張。

「咱們各退一步。

「一塊兒坐下來,好好商量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數目,如何?」

5

好不容易打發走俞氏兄弟這兩尊大佛,我身心俱疲地癱在椅子裡。

旁邊的沈老板跟我差不多,看起來眼神已S。

我抓緊時間灌了半杯茶,強撐起精神。

這次,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沒辦。

「沈老板,我的另一本書已經寫完,照我們從前商量的,該出合集了。」

沒想到吧,我還有個小號!

雖然無法再用「銅陵弄蘭客」的筆名寫文,但我可以改頭換面,另起爐灶。

聞言,沈老板皺眉思考了一會兒。

「哦,你是說早年的那一部,署名『夢浮生』的話本是吧。」

他牙疼般嘶聲,然後長長嘆氣。

見沈老板這般做派,我心中頓時一沉。

——看來事情不妙。

果然,沈老板搖頭道:「你那本書根本賣不動,縱使印出來,書局也是賠本,不成,不成。」

我握緊茶杯,平復呼吸。

「沈老板,那本書的銷量不好,你不是頭一天知道。

「可你當初答應了,隻要我寫完,就會刊印。」

沈老板不為所動:「此一時,彼一時。

「那個時候,『銅陵弄蘭客』的話本是沈氏書局賣得最好的書,你想換換心情,寫些沒人看的,也就罷了。

「可如今,這個名字不能用了。」

沈老板拍拍桌上的書稿,「俞家兄弟說了,『銅陵弄蘭客』的新書不能賣了,連從前的舊書也要撤掉。

「沒了賣得好的生意,你再要寫什麼沒人看的東西,隻能是書局虧本。

「沈某是個商人,總不能叫我貼錢給你白印吧?」

說到底,還是看我不能給他賺錢了。

我暗暗咬牙,又無可奈何。

沈老板適時提議:

「不如這樣,你把書改一改,加些時興的東西,我便收了。

「你的行文辭藻,我是放心的,隻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我沉默不語。

沈老板的意思,我很明白。

我穿進的是一本耽美文的世界,在這裡,上至皇室下至走卒,全員推崇男男。

耽美,一款時尚單品,流量密碼。

你不紅,寫男同。

十年汲汲無人問,一朝賣腐天下聞。

從前我便是在沈老板如此的勸說之下,拋棄「夢浮生」,轉而用「銅陵弄蘭客」的筆名開始寫男男話本。

其實,若以先後論,「夢浮生」才是我的大號。

更是我的初心。

半晌,我艱澀搖首:「不,我不改。」

傾注了無數心血,熬去了多少黑夜。

每一個字都是我苦思冥想而出,就因為這樣一個可笑的理由放棄,我不甘心。

更咽不下這口氣。

見我堅持,沈老板也嘆息。

「咱們也合作多年了,算了,若你真想印,你自己把錢墊上便行了。」

他不贊同地對我道,「我看你是又犯倔了,你們這些文人真麻煩,要我說,能賺錢的便是好書,管他寫什麼……」

我仍隻是搖首。

「我要對我的作品負責。

「不隻是為我,也為我的讀者。」

6

大話說起來輕松,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出了沈氏書局的門,我愁得站在長街上直嘆氣。

耗費數月寫成的新稿,被俞氏兄弟今日一攪和,盡數化為廢紙,給我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如今,沈老板又要我墊錢才能印書。

我哪裡還有餘錢……

可若要我放棄,我又實在不甘願。

我思忖良久,邁步回到書局裡。

那便隻有一個辦法了。

「沈老板,煩請你替我送幾封信。」

「夢浮生」的話本雖然鮮少人問津,但也還有二十餘位S忠讀者。

我寫信向他們說明了情況,準備集資印本。

從前,為了不暴露身份,我與讀者們都是隔著書局偶爾以書信交流。

但這次事關銀錢,面談為佳,我也顧不上許多了。

信中,我約所有有意向集資者三日後在城門口的茶攤會面,到時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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