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就是這麼一座割裂的城市。
像極了此刻我和齊野的模樣。
齊野突然輕聲出聲。
這是他上車以後的第一句話。
「你答應和陸逸飛結婚，是因為愛他嗎？」
我沒有回應。
「你如果隻是想離開宋家的話，也可以和我結婚。
他打開車內的暗格，掏出一個戒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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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也是一枚海瑞溫斯頓的鑽戒。
一樣的牌子，不同的款式。
我忍不住笑出聲。
「結婚？你以為我還和以前一樣那麼好戲弄嗎？
「你知道陸逸飛送我的戒指，比你這個款式貴多少倍嗎？」
齊野突然一腳剎停。
保時捷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
後面的車也憤怒地鳴笛。
我趁這個空當解鎖車門，快速走到路邊。
回頭瞟了齊野一眼。
他眼睛猩紅地盯著我。
我向他揮手說拜拜。
陸逸飛的法拉利我沒少坐。
我知道這類跑車的副駕如何解鎖車門。
8
一直到訂婚前的日子，齊野的保時捷還是會每天出現在我的公寓樓下。
陸逸飛的手基本痊愈了。
我便每天讓他開車送我回公寓。
讓這輛橙色保時捷裡的人看著我們上樓。
我們最終決定在陸家的花園別墅辦一場訂婚派對。
陸逸飛邀請了齊野。
但他整場沒有在我的視野範圍內出現過。
訂婚派對快結束時，陸逸飛繼妹陸悠悠姍姍來遲。
指著我的鼻子出言不遜。
「你這種人憑什麼想嫁進我們陸家？」
動靜不大，但圍著我們的這一圈人都聽到了。
我假裝不經意抬手展示手上的鴿子蛋。
她氣得一掌打在我臉上。
陸逸飛攔住她繼續打我。
陸悠悠穿著高跟鞋使勁一蹬腳，轉身上樓。
陸逸飛和他爸媽追著陸悠悠上樓。
我這個未婚妻，留在樓下，無人問津。
我甚至連樓上都沒見過是什麼樣的。
「結婚以後要住在陸家這裡，也挺辛苦的。
「但我想嫁。我非常想嫁給陸逸飛。
「隻要嫁進陸家，我就可以逃離原生家庭。
「隻要嫁進陸家，我就可以逃離齊野。」
我苦笑著勾了下嘴角，走進衛生間準備看看我的臉。
這一掌剛好打在我的左臉上。
剛掉完痂。
本就呈粉紅色的新生皮膚被打得更加紅腫。
隻是照鏡子，我沒有鎖衛生間的門。
齊野跟著我走進來。
「沒必要勉強融入這個圈子。」
我沒理他，打開包包往臉上撲粉，蓋住紅腫的皮膚。
他伸手搶過我手上的粉餅。
我實在憋火。
「關你什麼事？
「我就隻配和你在爛泥地裡打滾是嗎？」
他拽住我的右手，把我的鴿子蛋鑽戒粗暴地摘了下來。
兩步走向廁所隔間。
我意識到他想幹什麼，跑進廁所隔間。
但他動作太快。
我眼睜睜看著他把戒指丟進馬桶，按下衝水按鈕。
「哗啦」一聲，幾百萬沒了。
9
我拽住齊野的襯衫質問他。
「你發什麼瘋？！」
「鑽戒沒了，沒辦法訂婚了對不對？
「你也看到了，要是真嫁進陸家，往後有你好受的。」
我崩潰地大喊起來。
「齊野，你憑什麼對我的生活說三道四！
「我和你已經沒有關系了，一點都沒有！」
我睜著猩紅的眼睛，眼眶不由自主流出淚水。
齊野的眼睛也同樣布滿紅血絲。
他掐住我的肩膀，把我抵在隔板上。
重重地吻上我的唇。
嘴唇被咬破，血腥味在嘴巴裡彌漫開。
齊野的唇舌在我的口腔內肆無忌憚地掠奪。
我勉強伸出手去夠隔間的門鎖。
齊野感覺到我的動作，一個轉身，整個人壓在門上。
身體擋住門鎖。
「我們怎麼沒有關系了？
「你忘記我們以前在網吧的廁所隔間幹過什麼？
「你忘記……忘記我們有過一個孩子？」
我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就是知道。」
鹹澀的淚水流到嘴角。
血腥味摻著鹹味，像極了大學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的味道。
我那時愛齊野真是入魔。
在網吧的衛生間和他發生關系。
別人的第一次都是在香甜軟糯的床上。
而我，和一個小混混在網吧的衛生間。
談戀愛的那一年，我和齊野沒有一起睡過床。
每一次都是在網吧衛生間。
現在想來可笑。
可當時我隻追求和他一起的刺激。
當年在網吧的公共衛生間。
如今在陸家別墅的豪華客衛。
「你信不信我報警？
「讓你從電競選手變回一個混混！」
齊野伸出手從掉在地上的包裡掏出我的手機。
修長的手指流暢地解鎖。
鎖屏密碼還是他的生日。
「你現在報，我幫你撥 110。」
10
他吃準了我不會報警。
我恨恨地瞪著他。
「我還要繼續訂婚。犯不著和你同歸於盡。」
聽到「訂婚」兩個字，齊野咬碎了牙根。
整個人和發狂的野獸一樣。
間或有人來上衛生間。
我忍不住嗚咽。
但又不敢發出聲響，怕被人聽到。
我隻能咬住自己的手臂。
牙印深深，已經有了血痕。
齊野發現我手臂上一個個牙印。
解開了自己的襯衫領子。
指著自己的肩膀。
「來，咬這兒。」
我一口SS咬住他的肩頭。
像要從他肩膀上叼下一塊肉一樣。
比咬我自己的手臂狠太多。
齊野的肩膀滲出血。
他疼得冷哼出聲。
過了幾分鍾，大概是派對結束了。
來衛生間的人聲漸漸稀少。
齊野也漸漸停下動作。
放開禁錮住我的雙手。
深深地看著我。
「不要和陸逸飛訂婚。
「不然我就把今天我們在衛生間幹的事告訴他。
「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整理好裙子，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他。
「如果陸逸飛知道的話，那我正好送你進局子。」
齊野扯了扯嘴角，無聲地笑了。
我使勁朝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他被我扇得偏過腦袋。
為了訂婚做的美甲刮破他的臉。
他的半張臉紅腫，帶著幾絲血痕。
「消氣沒？另外一邊要不要來一巴掌？」
齊野指著自己另外半張臉。
我毫不客氣地又給了他一巴掌。
他卻靠著格間仰頭笑起來。
我趁機正想推開隔間的門走出去。
衛生間門口突然有腳步聲和交談聲。
我又退了回來。
11
進來的人是我媽和我弟。
「媽，我都多大了你還跟著我上衛生間！」
「你這臭小子胡說什麼呢？
「我是和你通下氣，待會該怎麼和陸家的人說你姐的彩禮。
「看你姐未來小姑子那樣，這樁婚事得早點談妥，早點落袋為安。
「這錢媽還要留著給你娶媳婦買房子用呢！」
「媽你說得對。
「我姐這種普通的女人路上一抓一大把。
「好不容易遇見個傻的富二代，得趕緊抓住。
「小姑子嘛以後再處。
「反正我姐脾氣蠻好的，又不會還手。」
我站在廁所隔間內默默聽完了我媽和我弟對我的安排。
本來已經幹了的眼眶又不爭氣地湿潤起來。
齊野用手指摩挲著我帶著淚痕的臉頰。
突然打開廁所隔間的門走出去。
我媽和我弟看到廁所隔間的門打開之時，突然噤聲。
而看到齊野身後廁所隔間內的我，表情更是五花八門。
我媽率先出聲，衝過來拽住我。
「你這S丫頭和野男人幹什麼呢？
「你還想不想結婚了？！」
我弟衝過去把衛生間的大門反鎖住，轉身對我說。
「姐，你這不要臉了啊。這可是在陸家！」
「是啊，我不要臉。
「我們姓宋的，沒一個好種。」
我媽氣得直抖。
站在一邊的齊野突然輕笑出聲。
「你也一樣賤。」
我對著他說完這句話，快步走向衛生門口。
我媽和我弟跟在我身後攔住我，似乎怕我就此失去理智。
「你們放心，這婚我一定會結。
「我不想再待在姓宋的家裡。
「你們要的錢，我來給。就當還從小到大吃穿用度花的錢。
「再多的我也沒有。
「你們倆如果要把今天衛生間看到的事說出去，也隨便你們。
「總之不管我結得成婚，還是結不成婚，以後都不是這個家的人。」
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打開衛生間的門走出去。
12
走到客廳之時，陸家的人眼色不善地盯著我。
陸父率先開口。
「依靈，我和你導師是好友。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
「但有些事情你還是該向我們交代一下。」
陸悠悠把一個本子甩在我腳下。
我撿起來看到封面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氣從腳底倒流上來。
是我的病歷記錄影印本。
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拿不住病歷本，掉在地上。
我的頭越埋越低。
雙手無措地攥著衣角。
我媽從地上拿起本子。
她快速地翻著，對我的大病小病毫不在意。
直到翻到我大學期間高燒和胃穿孔時候的病歷。
裡面有一行小小的字寫著：【檢查發現患者有一個月身孕。
【母體身體狀況極差，胚胎生命跡象弱，建議引產刮宮。】
我媽跌坐在地上。
不可置信地對陸家的人說：「不可能！」
陸逸飛走到我面前，定定地看著我。
「是真的……我流產過。」
陸逸飛張口欲問些什麼。
他的目光突然穿過我看向我斜後方走來的齊野。
「是……齊野的孩子嗎？」
我木然地點了一下頭。
我放不下齊野很大的原因之一。
他是我在認識陸逸飛之前，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朋友。
也是我胎S腹中孩子的爸爸。
陸逸飛握緊拳頭往齊野臉上重重地打了一拳。
齊野吐出一口血沫，臉上掛著輕蔑的笑。
他們兩人扭打在一起。
我拖著疲憊的步子走出陸家。
身後是陸母和陸悠悠厲聲呵斥著讓我爸媽和我弟滾出去的聲音。
我媽追上來，拽住我的衣服。
「我怎麼生出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來啊？
「我和你爸的老臉都丟盡了！
「你以後和我們家沒有關系！別給我找晦氣！」
我轉過身看著我媽。
這張中年婦女滄桑的臉，我曾經也幻想過裡面有一絲皺紋是為我而生的。
現在看來，根本沒有。
她絲毫不在意她的女兒流過產，甚至都不像陸逸飛一樣去找齊野麻煩。
她隻在意我丟了他們的臉，碎了他們的吞金夢。
我絕望地笑起來。
隻差一步，我就能和陸逸飛訂婚。
隻差一步，我就能離開這個所謂的「家」。
「我今天在衛生間說過的，『不管我結得成婚，還是結不成婚，以後都不是這個家的人。』」
我媽怔怔地看著我，抬起手想打我。
「你還敢提今天衛生間的事！你真是沒救了！」
巴掌落下之前，齊野拽住我媽的手。
我得了個空檔，轉身拐進一條巷子。
13
天開始淅淅瀝瀝地下雨。
混著我臉上的淚水。
沒有人的時候，終於能好好地哭一場。
拐進一個不知名的巷子，我蹲在地上。
任由雨水打湿我的全身。
一雙名牌球鞋出現在我眼前。
我抬頭順著腳看上去，是同樣全身湿透的齊野。
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
蹲下來陪著我。
但凡我還有一絲力氣，我都會朝著他大喊一聲：「滾！」
可我沒有力氣了。
我們倆在這個巷子裡淋著大雨。
沉默和水汽在我們中間氤氲著。
「那份病歷，是你查出來給陸悠悠的是嗎？」
我仰頭望著圍牆縫隙裡的青苔發呆出神。
齊野沉默不語。
修長的十指交握在一起，抵在唇上。
「你為什麼之前從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情？」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
「告訴了你就會和我結婚，讓我生下這個孩子嗎？」
齊野一時啞然。
我猛地站起身想走。
但蹲久了，雙腿麻了。
我隻能背靠著牆站。
齊野接住滑落的外套，重新披回我身上，伸手想扶住我。
我甩開他。
他繼續不依不饒地抓住我的手。
「你還嫌害我害得我不夠嗎？
「你能不能放過我？！」
齊野的名牌襯衫被我拽得發皺。
混著雨水淋過的霉味。
他摟住我，貼著我的耳朵輕聲呢喃。
「我放過你，誰放過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