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淮漆黑的眼眸笑意加深,雙腿更加有力,加速騎行。


  很快,到達照相館。


  夫妻倆並行著,走了進去。


  “同志你好。”


  照相館老師傅認出林昭。


  一方面,這姑娘長相過分出眾,見過一面很難再忘,另一方面,她出手闊綽,照片一洗洗好多張,仿佛錢是紙。


  “照片還沒洗好。”以為林昭是來取照片的,老師傅當機立斷說一句後,低下頭繼續忙活。


  “我知道,周日才能好嘛,我來照相。”林昭笑著說。


  “……”有照相機,還來照相館?!


  該死的有錢人。


  老師傅面無表情,“結婚照?”


  “不是啊,我們結婚好幾年了。”林昭把介紹信、結婚紙取出來,隨口道。


  “?”


  老師傅多打量林昭兩眼,看來看去,都覺得她不像個結過婚的。


  他仔細查看介紹信,對照結婚證上的名字,這才相信。


  嗯,是附近大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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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幾張,黑白的,還是彩色的?”


  顧承淮沉聲道:“拍三組,彩色黑白的都要。”


  老師傅再次在心底感慨,年輕人啊,花錢真利索。


  他並未多言,引著小夫妻倆進去拍照。


  在攝影棚裡,老師傅見過不少夫妻。


  別的夫妻在鏡頭前,生疏而拘謹,恨不得離彼此三米遠,哪怕肩挨肩,都透出一股子陌生,像被刀威脅著。


  眼前這對截然不同。


  男的俊,女的靚,長相和氣質都融洽。


  怎麼看,怎麼天作之合。


  隻能說,般配是一種感覺。


  更別提,兩人沒把老師傅當外人——


  女同志挽著男同志的胳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輕輕笑著,眉眼如畫。


  年輕軍官身形挺拔如松,漆黑的眼很有壓迫感,深邃犀利,如寒光閃爍的利刃,看向媳婦兒時又如冰雪消融,膩的很。


  一剛一柔。


  “女同志,你稍微注意點。”老師傅提醒,示意他倆稍微離遠點。


  林昭揮動手上的結婚紙,認真道:“合法的。”


  “我當然知道是合法的。”老師傅檢查著三腳架,給林昭一個眼神,“不是合法的,你倆也進不來這裡,抓男女關系呢,還是注意點。”


  “我們不外傳。”林昭據理力爭。


  就挽個胳膊,連脖子都沒摟,沒過火呀。


  老師傅還算好說話,當即道:“記住了啊,別外傳,被外頭那些人看見,小事也能給你放大。”


  “好,謝謝您。”林昭真誠道謝。


  老師傅擺擺手。


  拍完照,付了錢,拿好收據,夫妻倆離開。


  自行車沒行幾米,林昭看見一群學生成群結隊走來,佔據大半條路,右臂高高舉起。


  口號聲此起彼伏。


  林昭皺眉。


  慢慢的。


  雙方對上。


  小年輕們臉上的狂熱一清二楚。


  為首的學生身上五六個醒目的大補丁,瘦弱,一張臉卻散發著異樣的光彩。


  瞧見前面的男女,眼裡暗光一閃,出聲叫住他們。


  “你倆停下,靠那麼近,是不是亂搞男女關系,有介紹信嗎?掏出你們的結婚證!”他厲聲,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口吻。


  林昭身子前傾,逐個掃過這些把縣裡搞的亂七八糟的‘學生’,眼睫輕顫,心情復雜。


  第一次迎面見。


  看著都十來歲,還是中學生呢,戾氣這麼重。


  難怪芬姐提到就搖頭,讓她見到這些人盡量避開。


  路被擋的嚴實,顧承淮捏住剎車,左腿穩穩撐地,冷銳的眸子掃視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瓜蛋。


  臉色驟然變冷,渾身殺氣如潮水般外泄。


  “滾!”


  上過戰場的鐵血冷漢,怎麼可能被這點場面嚇到。


  瞬間。


  空氣凝滯。


  高掛的太陽那樣灼熱,學生們卻覺身體發冷。


  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扼住喉嚨,血液在血管中凝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讓開!”接著又是一道冰冷、帶著薄怒的輕喝。


  聲音不算大,卻讓人下意識聽他的指令。


  七八個無法無天的學生挪動僵硬的四肢,乖乖讓出一條路。


  在真正見過血的狠人面前,沒人敢囂張。


  顧承淮收回視線,腳一蹬,載著媳婦兒離開。


  林昭抬頭,忽覺崽他爹身影愈發高大英偉。


  連後腦勺都比旁人的好看。


  行出好大截路,她發現男人半天沒說話,忽而問道:“怎麼不說話?”


  “在生氣?”


  顧承淮搖頭,“沒有。”


  “學生就該好好學習,他們那副鬥天鬥地的模樣,我看著窩火。”他解釋。


  他和戰友保家衛國,是希望老百姓過上平靜安穩的日子,同胞站起來,昂首挺胸的生活,不想看見內鬥。


  “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我們是普通人,在時代洪潮中,隻能踏浪前行。”林昭摟住他的腰,低聲道。


  她沒什麼拯救別人的大志向,她隻想家人過安穩日子。


  腰上傳來的力道,驅散了顧承淮的滿身冰霜。


  他抿唇,眸底的煩躁盡數散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隻是沒想到這股熱潮會傳的這麼快。”


  林昭拍拍男人的肩。


  這才是開始,接下來越來越誇張,那些人像中了蠱,鬥這個鬥那個,好像鬥人比填飽肚子都重要。


  她心裡腹誹著。


  原書對這十年用不少筆墨講,很殘酷。


  “昭昭,以後再碰到那些人,離遠點。”顧承淮叮囑。


  話落,仍覺不放心,又問:“我教你的防身術還記得嗎?”


  防身術是剛結婚那會教的。


  教的過程有點熱辣,教著教著兩口子湊到一塊親,咳,四個崽就是這麼來的。


  “記得。”


  顧承淮眉心舒展,又道:“保護好自己。要是碰到我鞭長莫及的,就去找楊鈞之,我給他說過了。”


  海城亂成那樣,那股熱潮哪裡都會興起,昭昭在縣裡上班,他當然擔心,提前打好了招呼。


  “好。”林昭乖乖應聲,不讓他擔心。


  夫妻倆說著話,回到村裡。


  在村口,碰到要去縣裡的四個知青,兩男兩女。


  “顧同志,林同志。”宋謙主動打招呼,聲音清潤,一身白襯衫,身量瘦高,看著俊逸如翩翩公子。


  林昭微笑,以作回應。


  隻一個照面,顧承淮瞬間斷定,這就是大崽二崽提過好幾遍的宋知青。


  暗搓搓拿自己比較。


  長相還行。


  但太瘦,不是昭昭喜歡的類型。


  “嗯。”他從容頷首,隨即帶媳婦兒遠去。


  前面的高大身影散發出愉悅。


  林昭忍笑,語調平緩地說:“現在放心啦?”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顧承淮神色一頓,眼底快速閃過不自在。


  !!


  昭昭知道,他在和一個沒見過的人較勁啊。


  他喉嚨微動,淡定地說:“我是最適合你的,有錢的沒我俊,比我俊的沒我身體好,你是最聰明的姑娘,知道該選誰,是吧?”


  “噗!!!”林昭噴笑。


  指尖點他的背,一路向上,點到他的肩,輕輕捏他的後脖頸,“死鴨子嘴硬,我還不知道你。”


  喜歡暗搓搓比較,再吃醋的家伙。


  剛結婚那會就是。


  她和同村的男青年說兩句話,他就渾身難受。


  白天不顯,一到晚上就故意折騰人,可心機的。


  甜甜蜜蜜夫妻倆遠去,幾個知青好半天沒回頭。


  “這兩個人哪像鄉下人呀。”孟小瑩垂下眼,怕不小心暴露出眼睛裡的羨慕嫉妒,“雙胞胎的娘忽然就有了工作,還是售貨員那麼好的工作,是那個男同志……用特權弄到的吧。”


  宋謙眉頭緊鎖,不太贊同這話。


  礙於孟同志之前維護自己,挨的那一巴掌,他沒評價,隻道:“跟我們沒關系,走吧。”


  孟小瑩訕訕低頭。


  女知青蘇依透過遮眼睛的劉海兒看她一眼,又迅速撤回視線。


  倒是另一個男知青——


  文懷遠心直口快地說:“有關系不用是傻子,我聽說大崽二崽的爹是營長,這職位不算低了,部隊對軍嫂有優待,安排工作不奇怪。”


  “再說,誰家有關系不用?”他笑看孟小瑩,“你爸爸媽媽要是有關系,能不給你找工作,能眼看著你下鄉?”


  孟小瑩羞窘到臉色爆紅,想挖坑把自己埋進去。


  不想被宋知青看低,她紅著臉,說:“……我說錯話了。”


  文懷遠看她還算真心,點了下頭,“人都有詞不達意的時候,懂得自省就好。”


  孟小瑩連連點頭。


  蘇依悄悄看向文懷遠,餘光掃過他身上的補丁舊衣服,目光沉思。


  和她一樣,扮豬吃老虎?


  ……


  “汪汪汪——!”


  遠遠看見自行車,大黃和琥珀汪汪叫。


  正在看梆梆和來妹打乒乓球的雙胞胎,眼睛咻的亮起來,擠出人群,蹬蹬蹬跑向爹娘。


  二崽的大嗓門兒充斥著激動期待,“娘,要去姥姥家了嗎?!”


  林昭跳下車,挨個兒親親崽崽的額頭,小家伙臉上清清爽爽,有點香,居然沒冒汗。


  “今天臉上怎麼沒汗?”


  大崽仰著頭,“我和二崽剛洗過,還抹了寶寶霜,換了幹淨的衣服,涼鞋也刷幹淨了,娘你看。”


  他翹起右腳。


  “真幹淨!”林昭摸摸大兒子的小臉。


  大崽可算開朗了些,她真高興。


  二崽賣乖地大聲說:“娘,我和哥給三崽四崽也洗啦!”


  “哇,誰家的乖乖崽呀。”林昭學著他的說話語氣,聲線柔軟含笑。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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