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的心尖被扯痛,陸子宴長臂一伸,手中長槍發出渴血低鳴,“你可知你此行是來找死?”
對面之人周身殺意縈繞,裴鈺清卻絲毫不為所動,面色平靜極了。
他淡淡道:“我死,你的江山大計不會順利。”
“你以為我會在乎這些?”陸子宴冷笑,“我隻恨沒有在去年就殺了你。”
讓這個男人跟他的晚晚成了一對有名有實的夫妻。
讓他們培養了一年感情!
裴鈺清看著對面滿臉嫉恨的男人,眼底的平靜也被打破,努力遏制的情緒在裡面翻攪。
他唇動了動,“她被金人擄走,可……有受到傷害?”
以他的實力,自然查出謝晚凝並非被陸子宴擄走的事。
自知道小姑娘落進了賊窩的那刻起,什麼雲淡風輕,什麼氣定神闲,什麼操控全盤遊刃有餘都沒有了。
全部都沒有了。
裴鈺清從沒這樣慌過,什麼也顧不上,什麼也管不了,丟下所有手頭的要務,由南方不顧一切趕了過來。
他隻想接自己的妻子回家,卻在半路得知她被陸子宴救下,被陸子宴帶去了北疆。
皇帝發下聖旨令他們和離。
而她跟別的男人要在北疆舉行婚禮,告知於天下。
陸子宴不會故意損毀心上人的名聲,卻也沒有給情敵解惑的打算,他恍若未聞,目光落在裴鈺清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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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畫的眉眼溫柔繾綣,面唇發白,想來一路舟車勞頓,這病秧子身體有些吃不消。
就是這麼一個年老體弱,隻會玩弄心機的男人,靠著這一張臉,把他的晚晚勾跑了。
為了護這病秧子的命,在這樣混亂吃人的世道,她一個多走兩步路都喊累的閨閣淑女跑了。
整整五日!
他沒有得到她的消息!
陸子宴狠狠閉了閉眼,“我不收你的命,從今往後你謹記,晚晚是我的妻子,同你再無半點關系。”
他嗓音嘶啞,“她愛的始終是我,先前我做錯事,你趁虛而入,現在我們已經將誤會解開,她答應再嫁給我。”
“她人呢?”裴鈺清抿唇,“我要聽她親自說。”
就算那姑娘真的被打動,選擇同他和離,那也該親自來對他說。
離京前,他們感情正濃,日夜交頸纏綿,她答應了會等他回來。
一封封家書攜帶的眷念……
他要聽她親口說。
第208章
裴鈺清想,即便真要將他舍棄,那也得當面來。
他並非死纏爛打的人,卻也不是一句話就能打發的。
可別說謝晚凝不在,就算她還在,陸子宴也不可能會讓她來跟這個病秧子再多說一句話。
他雖口口聲聲瞧不上這個病秧子,實際上他心底多忌憚,有多嫉恨,隻有自己知道。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陸子宴唇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嗤笑出聲。
“見我的女人,你配嗎?”他冷笑:“在你身邊時,她被金人擄走,若我沒有趕到,你可知道她會落個什麼下場?”
“你救了她是不錯,”裴鈺清面色不比他好看,“但若沒有你,她隻會是一個普通的京城貴女,永遠不會被金人盯上。”
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日子,不該讓那個小姑娘經歷。
聞言,陸子宴牙關一緊,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論嘴皮子功夫,他確實不是這些文人的對手。
所以,他向來習慣用武力解決一切。
人殺不得,難道還傷不得嗎!
他手中長槍輕輕一翻,本就劍拔弩張的氣氛愈發凝滯。
霎那間,被白雪覆蓋的庭院出現了許多人。
都是裴鈺清帶來的人。
一個個身輕如燕,武力高強。
北地是他的地盤,裴鈺清深入虎穴當然有十足的準備,可陸子宴卻看也不看一眼,隻道:“你現在離去,並發誓此生不再惦記我的人,我可以不動手,不然我連帶著這些人,一起收拾了。”
話落,遠處突然傳來重重馬蹄聲,隱隱透著幾分不詳。
在場的人中,包括裴鈺清在內,都身懷內力,自然全數入耳。
這棟別院極為偏僻,附近沒有其他人家,顯然,來人是奔著這兒來的。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沒有動作。
足足百十人的庭院,隻有雪花飄落的聲音。
馬蹄聲漸近。
馬蹄聲停下。
來人自馬背上下來,氣喘籲籲。
“主子!”是鳴風的聲音,他嗓音嘶啞,“有了謝姑娘的蹤跡。”
陸子宴赫然轉身。
正好瞧見鳴風跨步入內,他這位素來健壯穩重的下屬,面上血色盡失,腳下竟然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陸子宴死死盯著他,努力壓制住心頭沒由來升起的一股恐慌,“她在哪!”
鳴風將手裡的東西呈上,“此物今日在魯城一家當鋪出現,掌櫃的說,前來典當的是城裡幾個有名的地痞,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他掌心躺著的是枚碧玉指環,陸子宴瞳孔猛地一縮,伸手接過時,指尖都在發顫。
“晚晚怎麼了?”裴鈺清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將鳴風的話悉數聽完,“她不是在你的將軍府嗎?”
什麼叫有了蹤跡。
什麼叫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陸子宴隻覺得腦子轟然作響,再也沒了拈酸吃醋的心思,他雙手揪起鳴風的衣領,瞪著猩紅的眸子,戾喝:“人呢?晚晚的東西怎麼落到了他們手上!”
“那幾人已經抓住了…他們…他們說東西都是在船上得到的。”鳴風聲音艱澀,“時間緊迫,屬下得了消息就來稟報,並未審問太久。”
“帶路!”陸子宴甩開他,翻身上馬。
第209章
魯洲城,寬闊的長街上,一行人打馬疾馳而過,沿街擺攤的百姓們吃了一嘴的黃沙。
謝晚凝坐在街邊的一個餛飩鋪子上,嘴裡嚼著一顆餛飩吃的噴香,用手臂護著湯碗,聽見這陣仗便抬頭看了一眼,面上頓時就有些僵硬。
她隻見到一行人的背影。
可就算是背影,那熟悉的程度,化作灰她也忘不掉。
陸子宴竟然來了魯城!
是探聽到她的消息了嗎,前夜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他得到消息趕來,也說得過去。
餛飩咽下肚,謝晚凝做了決斷。
魯城不能再待了。
她原本還想著在魯城玩兩天,再動身南下,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今日便離開吧。
在那幾個地痞眼裡,她跳了大陽湖,這段時日魯城平靜不了。
以她對陸子宴的了解,他會封了大陽湖撈人,沿途尋找船家打聽她的消息……
總之,她死在了魯城,那這地界一時半會兒是平靜不了的,沒有死心前,陸子宴不會走。
而魯成一共就這麼點大的地方,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他逮住了。
謝晚凝看了一眼快馬消失的方向,就聽見一旁的客人好奇道,“不知出了什麼事兒,瞧這方向去的可是咱們魯城衙門。”
正在煮餛飩的老板滿不在意,“甭管什麼事,隻要不是大金的人攻進來了,都同咱們這些平頭百姓無關。”
也對……
幾人哈哈一笑。
謝晚凝站起身,付了幾枚銅板正要離開,就見遠處又來了一行人,同樣是高頭大馬,同樣是風風火火疾馳而去。
領頭的人,她同樣也認識。
她呆愣在原地……
裴鈺清來了北地她是知道的,可沒想到這樣巧,他此刻竟然也在魯洲。
看這方向,他跟陸子宴的目的地似乎一致。
他們應該都是聽見她出事的消息,所以……
“姑娘…姑娘?”
謝晚凝回神。
“城裡的商隊都在南市那邊,您得打這邊走,”老板笑呵呵的指路,又交代道,“何家商隊口碑不錯,街訪們誰要去外地,大多都是跟何家商隊走的。”
這年頭世道亂,但誰家都有個急事要出遠門的時候,獨自一人動身肯定是不行的。
大多都是跟商隊隨行。
能組織商隊行走的商戶,都是跟這一代的山匪流寇們打點好了的,上了香火錢,當然不會被為難.
這也是平頭百姓們最信得過的出行方法.
謝晚凝謝過後,朝著餛飩攤老板所指的方向而去。
逃離北疆前,她都做好了拋棄身份,隱姓埋名一輩子的準備。
就算死在外頭。
就算窮困潦倒。
再苦再難,也絕不能讓自己再度淪為被爭奪的對象。
隻要她還在,陸子宴跟裴鈺清的爭奪就不會停止。
大汗千瘡百孔,根本經不起他們這樣鬥下去,她無意禍亂朝綱,更不想害了裴鈺清性命。
也不願壞了謝氏一族的名聲。
可剛剛看到裴鈺清出現在魯城的剎那,謝晚凝還是心神劇震,生出留下來同他見一面的心思。
第210章
這是她今生主動許嫁的人。
他年長她許多,無論她多嬌蠻任性,多可惡霸道,他都是十分好脾氣的聽之任之,包容她,愛護她。
就是心思深了些,也對她使過手段,謀算過,欺騙過她……
對他,謝晚凝惱怒過,失望過,可在他離京前,他們已經冰釋前嫌,她也答應他會乖乖等他回來。
結果他離開不過半年,局面卻發展成了這樣。
這是誰也想象不到的發展。
兩位皇子合謀算計,而她在皇帝默許的情況下被金賊擄走。
若不是陸子宴棄戰事於不顧,奔襲千裡從金無忌手裡將她救下,此刻她恐怕已經入了金國營帳。
雖然她能被金無忌擄走也是因為陸子宴的緣故,但絕處逢生所帶來的衝擊太重,重到讓謝晚凝做不到繼續對他冷言冷語,厭煩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