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應們端著茶歇在人群中穿來穿去。


招待賓客的主人家一見到我,連忙過來招呼。


 


觥籌交錯間,有人向我端了一杯酒過來。


 


林牧野。


 


他談笑自若,像是得了失憶症。


 


沒必要撕破臉面。


 


我笑意淡淡碰了一碰,正要跟場子裡的其他朋友說話。


 


門突然被推開。


 


柳薔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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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瘦的臉,兩頰凹下去的腮。


 


從頭到腳,一身的大牌高定,卻還是顯得空蕩蕩的。


 


大牌的衣服往往對身材和身高的要求都嚴苛。


 


她很明顯是撐不起來。


 


以前我給她的一些著裝建議,看來她沒聽進去。


 


有人低聲恥笑:


 


「乞兒賣富,反露貧相。」


 


眾人緊張了一下。


 


我以為林牧野要為柳薔出氣。


 


可他恍若未聞。


 


眼神隻聚焦在我身上,淡淡開口:


 


「好久不見。」


 


10


 


我懶得理他。


 


柳薔卻神色淡淡的,打量著我們。


 


她現在的身份是林氏少夫人。


 


有想要討好的人打趣:


 


「林少,你看你參加宴會也不帶夫人,這下好了,她自己過來了,你們感情真是好啊。」


 


林牧野沒有說話。


 


柳薔隻瞥著我,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那人尷尬極了。


 


氣氛也詭異地沉默下來。


 


良久,她嘆了一聲:


 


「什麼時候的事?」


 


滿堂賓客投去驚訝的目光。


 


沒人應她。


 


她又提高了音量。


 


「回話啊!你們是什麼時候舊情復燃的?」


 


林牧野皺了皺眉。


 


「這隻是一場普通的酒會。事先,我也不知道她會來。


 


「你沒必要這樣吧。」


 


柳薔好像沒聽見一樣。


 


依舊眼神空洞,喃喃自語:


 


「我讓你感到厭煩了嗎?


 


「果然啊,單調的飯粘子怎麼比得上熱烈的朱砂痣呢?


 


「像你們這種貴族,怎麼會懂得真心的可貴呢?」


 


眾人都無語了。


 


我舉了舉酒杯,向林牧野示意:


 


「解決一下私事?


 


「畢竟,大家沒那麼多時間看你們的 play。」


 


林牧野當然知道柳薔這種行為有多失禮。


 


臉上立刻現出幾分難堪。


 


他點點頭,拉著柳薔往外走。


 


正要出門之際,她突然回頭一笑。


 


「沈小姐,下周我和牧野準備一個 party,順便給你接風洗塵。


 


「記得來。」


 


我沒忍住,也笑了。


 


「滾。」


 


柳薔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


 


反倒不知道說什麼。


 


臉色青了又白。


 


她不回應我。


 


反而轉過頭,直直地望著林牧野:


 


「你就這樣看著別人羞辱我?


 


「還是說,這就是你的選擇。」


 


我們都以為按林牧野當年為愛痴狂的程度,這下有得鬧了。


 


可是,林牧野卻表情冷淡,眼睛裡全是說不出的厭倦:


 


「你鬧夠了沒有?」


 


我愣住了。


 


很難想象,這居然是三年前那個,為了柳薔願意對抗全世界的林牧野。


 


11


 


回國的一個月以來。


 


遊園會茶話會舞會酒會忙個不停。


 


雖然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精神上的疲憊是免不了的。


 


「還好賀家聚會是中式的,沒那麼多消遣。」


 


有朋友打趣。


 


賀家這套招待朋友的別墅,從裡到外都是中式的,從香爐到屏風都是貨真價實的古董。


 


秦書意不禁笑:


 


「有點像民國那會兒的外國人建的中式房子,洋人喜歡中國文化,仿著做,又不舍得放棄電器停車場這些現代的產物。」


 


大家都笑起來。


 


在這種輕松的空氣裡,有朋友說起來,我出國後林牧野和柳薔的事。


 


林牧野挨了一頓狠打。


 


林家準備送他出國待幾年,等他知道教訓再回來。


 


誰知道柳薔當時就崩潰了,S活攔著不讓出國。


 


她說,出了國,天各一方,他們之間也就斷了。


 


林伯母勸了又勸。


 


反復說現在通信工具那麼發達,出國又不是失聯了,打個視頻電話不就行了,頭等艙的機票又不是什麼很貴的東西。


 


實在不行,她瞞著林伯伯,過段時間把柳薔也送出國。


 


柳薔又不願意了,哭著說爸媽養自己不容易。


 


自己從小山村裡走出來,背負著整個家族的希望。


 


除非把整個家族都遷居到國外,不然她不放心。


 


這麼得寸進尺,林伯母也忍無可忍了。


 


林牧野卻像是失了智一樣。


 


林家不送他和柳薔出國。


 


他們就一起復讀。


 


整個林氏的股價又拉低了一成。


 


林伯父氣得數次昏厥。


 


還好林牧野從小接受精英教育,即使是復讀,也足夠上頂尖名校。


 


按理說,柳薔的天賦點不在讀書上,有最好的教育資源加持,也不會太差。可她居然還夠不上本科分數線。


 


到了這時候,林伯伯已經認命了。


 


讓柳薔在圈子裡學學社交禮儀,慢慢融入上流社會。


 


等林牧野畢業就辦婚禮。


 


卻沒想到,柳薔說學歷是女人最好的嫁妝,鬧著要讀大專。


 


「林牧野不是喜歡柳薔的獨特嗎,這可太獨特了。


 


「咱們這圈子裡,常青藤名校的多了去了,清北復交港大也是數不勝數,某某職業技術學院的,找不出第二個。」


 


這場徹頭徹尾的鬧劇後,林家淪為圈裡茶餘飯後的談資。


 


經過這番失望,林伯父對於這樁婚事,心早已經灰透了。


 


隻盼望自己少生些氣,多活幾年。


 


好不容易等到林牧野畢業,商量婚事。


 


向來不吭聲不出錢的柳家卻坐不住了。


 


「親家母,養女兒可不是容易事,我們不比你們有錢,是我和她爸辛辛苦苦養大的。


 


「你們林家娶到她,算是撿到寶了。和她同齡的女孩兒,哪個不是初中沒畢業就交些混混男朋友,書沒讀幾本,孩子都打了幾個了,人家出嫁也是要十萬八萬彩禮的。


 


「我們女兒就交過牧野這麼一個男朋友,清清白白嫁到你們家。彩禮要個 188 萬不過分吧?」


 


這點錢實在不多,做派實在太難看。


 


林家不想多做糾纏,一口答應下來。


 


柳家父母反而不舒服了。


 


憤憤不平,覺得自己要少了,讓林家佔了大便宜。


 


於是,婚禮當天,到了新娘下車環節,柳薔咬牙扒緊了車門。


 


三百萬的下車費,柳家父母一百萬的改口費,兩個弟弟八十萬的花童紅包。


 


其他柳家親戚,按血緣親疏依次三十萬、十萬、五萬地給。


 


少一分都不下車。


 


現場賓客齊至,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百忙之中抽出日程,恭賀林家公子大婚。


 


新娘卻S活不下車。


 


情種隻出在大富大貴之家。


 


可林牧野再深愛柳薔,也受不了她拿他當傻子耍。


 


這像什麼樣子?


 


明擺著是把林家架在火上烤。


 


欺負林家垮不起這個臺,隻能捏著鼻子給!


 


失敗了半輩子的柳家父母,在這場與商界巨頭的交鋒中大獲全勝。


 


真是一件S了都要刻在墓碑上的成功事跡。


 


林家很長一段時間內淪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料。


 


「後來嘛,更不用說了。


 


「丟了臉面,丟了幾個十多億的合作,換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兒媳婦。


 


「林家人腸子都悔青了。」


 


12


 


我有點厭煩地揮揮手。


 


哄笑的人紛紛噤聲。


 


林沈兩家雖然婚事告吹,兩家人的交情還是在的。


 


這周是林伯母的生日宴。


 


她提前幾個星期就極力邀請我。


 


林伯母從小就把我當自家孩子看。


 


當年那件事後,幾次三番和林伯伯一起上門道歉。


 


別墅、股票、項目,都是實打實的補償。


 


她的生日宴,於情於理我都該去盡一份心的。


 


到場的時候,林家的莊園裡已經十分熱鬧。


 


我被管家迎進大廳,林伯母連忙把我招呼過來,看了又看。


 


「出國的這幾年,外國的東西吃得慣嗎?


 


「可惜你林伯伯出國談生意了,走的時候還說呢,你這孩子從小就饞嘴的,跟我們家牧野一樣……


 


「我特地叫張嫂給你做了愛吃的菜。


 


「你待會兒嘗嘗,是不是和以前一樣,昨天牧野特地寫的菜單……」


 


我淡淡轉過話題。


 


「伯母,還說這些做什麼?


 


「瞧瞧我送您的禮物。」


 


我拿出一條成色極好的翡翠項鏈。


 


水色好得像薄荷酒裡的冰塊。


 


林伯母平時最喜歡翡翠,一看就迷了眼睛。


 


跟身旁的幾個長輩阿姨連聲贊嘆個不停。


 


送的人誠心挑的好東西。


 


收的人識貨又肯給面子。


 


送禮到這種氛圍就再好不過了。


 


身後,一道失落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看來,是我送的禮物不合適了。」


 


柳薔穿著一條白色真絲長裙,定定地站著。


 


滿眼黯然。


 


手裡拿著的,居然也是一條綠色的項鏈。


 


「為了您的生日宴,我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學燒玻璃。


 


「設計、燒制、定型……


 


「隻為了送一條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項鏈給您。


 


「可惜啊,獨一無二的玻璃怎麼比得上價高者得的翡翠呢?」


 


說完,柳薔把項鏈使勁一摔。


 


綠玻璃的光芒從我手臂邊飛過。


 


撞在牆壁上,哗啦碎了,紛紛落在地毯上,亮晶晶像潑了一地的水。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談。


 


震驚地看過來。


 


林家,又要丟人了。


 


林伯母深吸了一口氣。


 


在我的印象裡,她一直是個很溫和的長輩。


 


打小就事事順心,自然能養成情緒穩定、處事從容的氣度。


 


但此刻,她終於忍無可忍,扯過柳薔的胳膊,聲音歇斯底裡地質問她:


 


「你怎麼總是整出這副小家子氣的樣子來?


 


「前年送個親手編的花環,去年送親手塗色的石膏娃娃,樣樣都是獨一無二的,你是搞批發的啊!


 


「我沒虧待過你,求你讓我過幾年安生日子吧。」


 


柳薔穿著一身香奈兒的高定長裙,臉上十分窘迫,伸手去推林伯母。


 


「媽,你怎麼能這麼想呢……」


 


林伯母抬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現場一片混亂。


 


不知誰撞到了我,穿著高跟鞋的腳一時站立不穩,向一邊摔去。


 


我連忙用手護住頭臉。


 


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身後,林牧野收回扶住我的手。


 


望著柳薔,眉頭一皺:


 


「你推她?」


 


我搖搖頭:


 


「她不是……」


 


卻被柳薔尖厲地打斷:


 


「別裝了。


 


「茶言茶語的!


 


「夠了,讓我猜猜,是不是馬上就要惺惺作態地說,她不是故意的,再委屈得掉眼淚,讓別人以為我欺負你。哼,沒想到沈家大小姐會用假摔這麼低端的陷害手段。


 


「而你,林牧野,你居然不相信我,我對你很失望!」


 


說完,她流著淚,跑了出去。


 


13


 


鬧成這樣,宴會是辦不下去了。


 


我崴了腳,林伯母便讓林牧野送我回去。


 


他開著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嘉寶,還沒問你,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很好。」


 


頓了一頓,我笑了笑:「是真的很好。」


 


林牧野長籲一口氣。


 


「那就好。


 


「我還以為,你當年出國,是太傷心的原因。」


 


我搖了搖頭。


 


「出國本來就在我的求學計劃之內。」


 


傷心嗎?


 


一開始確實有。


 


英國給我的印象,起初是白茫茫的。


 


常年的白霧,白煮卷心菜……


 


連那種傷心的情緒都像白煙一樣,繚繞在周邊。


 


但在一片白中,有那麼一個人,是彩色的、鮮活的,格外耀眼。


 


林牧野卻嘆了口氣:


 


「我那時,怎麼就沒堅持出國呢?


 


「柳薔結婚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你不知道,她……」


 


我冷淡地打斷他:


 


「我沒心情聽你的婚姻不幸。


 


「靠邊停車吧,我叫家裡的司機過來接我。」


 


林牧野側頭看我,好像還想說什麼。


 


突然!


 


身後傳來一股強大的衝擊力!


 


林牧野下意識地護住我,立刻向路邊猛打方向盤。


 


保時捷追尾邁巴赫,圍觀的人嘖嘖稱奇。


 


一片警笛聲中,林牧野捂著流血的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柳薔。


 


「你瘋了嗎?


 


「我給你買這輛車當紀念日禮物,不是讓你開車來撞我的!


 


「你知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


 


柳薔隻是苦笑。


 


「危險?


 


「如果剛剛我不打斷你,你會吻她嗎?


 


「如果那樣,我寧願S。」


 


林牧野驚愕看她:


 


「你在發什麼瘋?」


 


聽到這話,柳薔如臨大敵,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林牧野。


 


隨後悽然轉身衝了出去,隻留下一個脆弱的模糊背影。


 


14


 


前來善後的管家尷尬道: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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