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混跡江湖的騙子。
為了二兩銀子。
扮成提督府已故的嫡二小姐,怯生生喊宋杳杳長姐。
她卻真的將我帶入府中,當成嫡親妹妹般疼愛。
六藝八雅,四修五德,兩年如一日悉心教導。
可後來她S了。
被人從宮中抬出來時,渾身潰爛,長滿蛆蟲。
腹中剛成形的胎兒亦被毒成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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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關在靈堂,枯坐一宿。
翌日。
皇宮多了一名平平無奇的宮女。
1
七月酷暑,整座紫禁城被烤得滾燙。
宮女的寢房低矮狹小,十餘人擠在大通鋪過上一夜。
第二日起來,渾身汗漬粘膩。
再幹上半個時辰活,立即被悶出一身滂臭大汗。
因此,所有灑掃宮女都會選擇晚上幹完活後再擦洗身子。
而我恰恰相反。
每日早起一個時辰,先全身擦洗完。
接著抹上一味奇香,再幹活。
她們都說我是傻子。脫褲放屁,多此一舉。
兩個月後。
每日清晨從灑掃路上經過的貴妃娘娘,指名道姓把我調入永春宮。
榮貴妃出身將門。
不僅家世顯赫,權勢更是滔天,風頭直逼皇後。
唯憾入宮多年,腹中毫無動靜。
眾人皆說我傻人有傻福,攀上高枝。
殊不知,這般腦子不靈光之人,能在那勾心鬥角的永春宮活多久。
別好處還沒撈著,人就沒了。
唯有那躺在屋檐下小憩的高個子宮女,懶洋洋翻身時嘟囔一句:
「什麼傻子,那分明是隻成精的小狐狸。」
永春宮的確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此刻宮內,榮貴妃正慵懶地靠在貴妃椅上吃葡萄。
黑發紅唇,鵝蛋臉上五官精致得讓人移不開眼。
一襲名貴湖綠綢衣貼在身上,襯得她肌膚如玉,婀娜多姿的曲線盡顯。
我直愣愣地瞧著她,不由得看呆了。
憨厚中略顯傻氣地脫口而出:
「貴妃娘娘,你好像我奶奶……」
「大膽!」
貴妃身邊的掌事嬤嬤一聲厲喝,帶著疾風的巴掌便扇了過來。
我卻在此時說完後半句。
「好像我奶奶口中的仙女。」
可能過於激動,情不自禁地向前靠。
竟歪打正著,巧妙地躲過大半巴掌。
一聲脆響,我捂著火辣辣疼的半邊臉,極盡虔誠地伏地磕頭。
嬤嬤還想為難。
被心情大好的貴妃揚聲制止。
「算了吧王嬤嬤,一瞧這丫頭就是個耿直嘴笨的。」
「今後便交給你好生調教。」
貴妃說調我來,隻為奇香。
我知無不言,將鄉下土方子制成的抑汗奇香盡數告知。
貴妃很是滿意。
濃鬱的紅唇輕抿,露出三分嬌笑。
「此事若是辦得好,本宮大賞!」
翌日天未亮,我便被掌事宮女翠柳的一盆冷水潑醒。
她揪著我的耳朵,尖聲罵道。
「賤蹄子,剛來就學會偷睡懶覺,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翠柳的毒手,不知禍害過多少新來的宮女。
偏生今日生了力不從心的感覺。
我分明嚇得鬼哭狼嚎,抱頭逃竄。
她卻好像抓住了一條泥鰍。
看似抓住了,卻又水靈靈地從手心裡滑走。
抓狂暴躁時,竟不小心踩到臉盆。
整個人重心不穩,控制不住地往下摔。
「哐當」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倒在地上,捂著老腰,疼得嗷嗷叫喚。
我自知犯錯,老老實實在堂下跪了兩個時辰。
掌事嬤嬤這才餘怒未消地打開房門。
「你叫鍾……」
我帶著略顯傻氣的笑,愣愣應道:「奴婢鍾聲晚。」
聽完後她沒什麼表情地瞥了我一眼,便淡著眉眼坐下。
王嬤嬤是貴妃身邊的老人。
便對我沒好感,卻依舊不失禮儀。
雙手交疊,端正地放在膝蓋上。
「你不是會討好主子嗎?」
「那今後這永春宮的灑掃活,你就全包了吧。」
我立馬膝行到她身邊,雙手將茶水舉過頭頂。
恭恭敬敬,人畜無害。
「嬤嬤請。」
她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端著姿態用茶,不緊不慢地打發我。
「咱們永春宮不比內務府,最不缺會討好主子的狗。」
「收起你那點腌臜心思規矩幹活,否則仔細你的皮。」
我嚅嗫著唇,急得手腳都不知往哪擺。
「奴婢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幼侄。
「隻盼有朝一日得娘娘賞賜成為大宮女,養活一家老小。」
一張小臉幹巴巴皺著,哭得冒出碩大的鼻涕泡。
看起來實在愚蠢。
2
王嬤嬤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慢悠悠地畫餅。
「放心,隻要你好好幹。」
「別說成為大宮女,就是成為娘娘的近婢,也是遲早的事。」
我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
臉色浮現出激動的紅光,露出八顆牙略顯傻氣的笑,心滿意足地離開。
而後房內卻傳來森冷的嗤笑。
「空有野心卻沒腦子的貨色。」
「還想當大宮女,簡直痴人說夢。」
她們不知道。
房門關上的那刻,我臉上笑意全無。
眼眸亦冷如冰刀。
每日天不亮我便起身,幹到深更半夜才歇息。
如此乖乖做了一個月,累得每晚咳個不停。
翠柳嫌我吵,將我趕到柴房睡。
我呢,既不訴苦,也不反抗,任勞任怨。
妥妥大冤種。
期間皇上來過兩回,每回我都躲得遠遠的。
翠柳問我是不是傻。
「別人都是上趕著在皇上面前露臉。
「你倒好,跑得飛快。」
先前皇上隨口誇她手巧。
自那以後,翠柳便反復在樹蔭下欣賞自己嬌嫩的雙手。
指如蔥削,白嫩纖細。
確是一雙巧手。
可我卻在想,當初翠柳是如何伙同王嬤嬤,用這雙白白嫩嫩的手,強行給長姐灌下毒酒。
我站在毒辣的日頭下,把頭搖成撥浪鼓。
一副轉不過彎的S腦筋。
「不行的,嬤嬤說要多幹活,娘娘才會喜歡。」
翠柳嘴上罵我不識好歹,轉頭就去報信。
王嬤嬤帶著她出現時,我正奮力推動井轆轳打水。
面色蒼白,雙臂抖成蝴蝶振翅。
分明累得都快小命嗚呼,卻還愚蠢地給自己打氣逞強。
翠柳笑得前仰後合。
「還以為是什麼厲害貨色,沒想到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王嬤嬤「嘖嘖」地搖頭:「人吶,都是笨S的。」
我佯裝未曾聽到嘲笑,吭哧吭哧地繼續埋頭苦幹。
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
我越是乖順敦厚,她們便越變本加厲。
貴妃用奇香討了皇上歡心,好幾日被召去勤政殿伴駕,恨不得把全身腌入味。
賞賜如流水般抬進永春宮,王嬤嬤隻字不提。
連打理花草、修繕屋頂這類活,也全扔給我做。
我都來者不拒。
即便每日隻能睡一個時辰,也甘之如飴。
午後日頭毒。
我汗津津地跑到王嬤嬤面前,驕傲地仰起臉。
眼眸亮亮的,向她展示我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庭院。
「嬤嬤您看,我掃得這般幹淨,娘娘看了定然欣喜。」
王嬤嬤嘴角微微抽搐。
先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再用哄傻子一樣的語氣,擺手敷衍。
「對對對,好好幹,娘娘都看在眼裡呢。」
「回頭娘娘一高興,大宮女的位置鐵定是你的。」
「好勒~」
我被哄得暈頭轉向,歡快地應著。
拎起水桶,提起濡湿的裙擺,一蹦一跳地跑去打水。
殊不知王嬤嬤正盯著我的背影,目光陰毒。
「蠢貨!還想當大宮女,端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命!」
人一旦接受了可以偷懶的行為,會逐漸上癮。
這日貴妃午睡,王嬤嬤突然竄稀。
便將值守的差事交給翠柳。
翠柳瞧見在庭院內灑掃的我,生出逗狗般的戲弄心思。
命我守在門口,自己則放心地倚在牆角打瞌睡。
反正皇上這幾日都在張貴人那兒,不必擔心。
不知怎的,卻越睡越沉。
竟連貴妃幾時醒來都毫無知覺。
「人呢!
「都給本宮滾進來!」
於是滿身汙泥的我,用洗得幹幹淨淨的手。
低頭敬上一碗清茶。
卻因靠得近,身上的汗餿味燻得貴妃大倒胃口。
沈降雪生而高貴,哪裡受得了這種苛待。
她氣得身子發抖。
獰笑著,一腳將我踹翻好幾個跟頭。
我不知所措地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更是語無倫次。
「娘娘息怒,奴婢這就去叫醒翠柳姐姐過來伺候您。」
如果說剛才的小插曲,讓沈降雪隻是感到不舒服。
那此刻我嘴裡的「醒」字。
便如狠狠打在她臉上的巴掌。
3
尖銳的聲音夾著濃濃的怨恨。
「皇上不來,竟連這群下賤奴才也敢糊弄本宮嗎!」
我嚇得臉色煞白,一個勁地磕頭解釋。
「娘娘息怒,王嬤嬤不是故意把差事丟給翠柳姐姐的。」
「翠柳姐姐也不是故意睡著的,她已命奴婢守在門口。」
「是奴婢不爭氣,衝撞了貴妃娘娘,奴婢罪該萬S!」
王嬤嬤進來時,沈降雪正詭豔笑著。
染著猩紅蔻丹的手指向我,目光透著一股子滲人的寒意。
「你的確該S,但在那之前,有人得比你先S。」
王嬤嬤哆嗦了。
早深宮多年,早就練出眼力勁來。
當即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奴婢萬S!竟為了給娘娘剝核桃,耽誤時辰來晚了。」
嘴上說著請娘娘責罰,手卻毫不猶豫地狂扇自己巴掌。
這出苦肉計著實見效。
她高高腫起的兩邊臉頰,讓沈降雪心裡舒坦。
剛挑起的火,被老狐狸三兩句話澆滅。
要不怎麼說王嬤嬤能做到這個位置呢,果然有點子東西。
我蒼白的唇勾了勾,心裡默默地數著。
三!二!一!
恰逢這時,高牆外一顆石子擊中屋外房梁上貪睡的野貓。
野貓尖銳的叫聲,冷不丁將午睡的翠柳驚醒。
她打罵著將野貓趕走。
「煩S了,睡個午覺都要吵我,滾滾滾!」
我離門口最近,壓著嗓子提醒她別出聲。
她卻不滿我騎在她頭上,偏要跟我抬槓。
「我就出聲怎麼了,反正皇上又不會來,你在這得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