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紀念日這天,丈夫和兒子遲遲沒有回家。
當我擔心地到處找人時,發現一向不發朋友圈的丈夫,置頂了一張全家福照片。
丈夫和兒子,還有丈夫的初戀,溫馨地圍在生日蛋糕前。
從不肯陪我拍照的兒子,也乖巧地拍了一段視頻,祝願漂亮媽媽生日快樂,永遠年輕美麗。
我看著丈夫發的「幸福圓滿」這四個字,給他們點贊評論:「恭喜。」
1
一開始,我沒想到要去看章延誠的朋友圈。
父子兩人已經失聯五小時,電話不接,消息不回,我越來越擔心,不停地打電話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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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章延誠的同事猶猶豫豫地提醒我:「嫂子,你還沒看章哥的朋友圈吧。」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章延誠從來不發朋友圈。
我們結婚,兒子出生,給孩子過生日,即便他偶爾拍幾張照片,也從未發過朋友圈。
掛斷電話後,我打開章延誠的朋友圈,發現一向空白的頁面竟然多了幾條內容。
我一直在擔心的兩個人此刻竟然正陪著一個女人過生日。
那個女人我是認識的,章延誠大學時代的初戀女友,佟瑜。
我將章延誠發的朋友圈點開一遍,主角全是佟瑜,甚至還有一段視頻。
視頻裡,兒子用甜甜的聲音,對佟瑜說:「祝漂亮媽媽生日快樂,永遠年輕健康。」
佟瑜笑得花枝亂顫:「可是,沒有人能永遠年輕健康。」
兒子依偎在佟瑜懷中說:「至少在我心裡是這樣的。」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手機,兒子從上幼兒園時,就不再願意讓我拍他的任何照片和視頻了,更不準我發朋友圈。
他會用小大人一般的語氣說:「真無聊,沒有人喜歡看別人在朋友圈秀孩子。」
但是此刻,他卻非常配合的拍了視頻,甚至還會給佟瑜比心。
在我對著手機發呆時,章延誠置頂了一張照片。
他和兒子看向閉眼許願的佟瑜,畫面溫馨唯美,好像一張全家福。
照片上除了一些亮晶晶的特效之外,「幸福美滿」這四字扎進我眼裡。
他們幸福美滿,那我算是什麼?
我看著面前一桌子已經冷掉的菜,不知道是不是傷心過頭了,竟然有點麻木。
下午我去學校接兒子時,老師告訴我他已經被爸爸接走了。
老師笑眯眯地說:「章念童媽媽,今天是你們家的什麼特殊日子?我聽到父子兩個說什麼慶祝驚喜之類的。」
今天是我和章延誠的結婚紀念日,他一向不在乎紀念日、儀式感之類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他這次怎麼轉性了,我還是很高興地趕回家,做了一大桌子菜,等著父子兩人回來帶給我驚喜。
沒想到他們是在為佟瑜準備驚喜。
章延誠與佟瑜在大學時期交往過一年,畢業後佟瑜與他分手出國留學。
想不到章延誠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更想不到我每天陪伴的兒子,不知什麼時候接觸到佟瑜,又和她的關系這麼親密。
2
到午夜時,章延誠和兒子終於回來。
章延誠一見到我便質問:
「宋彤,佟瑜隻不過用我的手機發了幾張照片和視頻,希望一切能順利美滿,
「你陰陽怪氣什麼?
「她生病了,現在很脆弱敏感,今天還是她的生日,你為什麼這樣晦氣招人嫌。」
原來是佟瑜發的朋友圈,看來「幸福美滿」四個字,也是出自她手。
我隻不過點贊評論了一句「恭喜」,章延誠卻在責怪我故意觸佟瑜的霉頭。
我反問章延誠:「今天除了是佟瑜的生日,你知道還是什麼日子嗎?」
章延誠不在意:「什麼日子?」
我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說不說都沒什麼意義了。
章延誠見我沒說話,將懷中困得眼皮打架的兒子遞給我:「你帶兒子去睡覺。」
當章延誠靠近我時,我能聞到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道,不止他,就連兒子身上都有這種燻人的味道。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
章延誠不滿地瞪著我。
我問他:
「佟瑜什麼時候回國的?
「你不僅背著我去見她,還帶著兒子一起去陪她?
「兒子居然還叫她漂亮媽媽。」
「我說過了,佟瑜生病回國治療,正好是我擅長的領域,她希望我能做主治。
「我帶著念童去看望過她幾面,
「她沒結婚沒孩子又喜歡孩子,念童喊幾句漂亮媽媽哄她開心而已。
「你難道連這種醋都吃?
「你就是闲的,班也不上,整天胡思亂想。」
章延誠將兒子塞給我後去洗澡。
兒子被吵醒,他揉著眼睛對我說:
「媽媽,我和爸爸今天去陪漂亮媽媽過生日了,吃了許多蛋糕,平時你都不讓我吃的。
「今天好開心,也沒有你管著我。」
我盡量冷靜平和地問:「念童,你為什麼要叫別的阿姨是媽媽?」
兒子一撇嘴,說:「因為漂亮媽媽說了,我的名字和她有關系,所以她也能算是我的媽媽。」
我一時沒明白:「什麼?」
兒子翻了一個白眼:「名字呀,爸爸就是因為一直想念漂亮媽媽,才會給我取念童這個名字。」
佟瑜。
念童念佟。
我一直以為,這個名字是因為我,是「念彤」的意思。
可是現在想一想,我們已經結婚,那讓章延誠思念著的人,肯定不會是近在咫尺的我。
在我的心已經沉到水底的時候,兒子還繼續在我身上扔石頭。
「媽媽你怎麼這麼笨,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明白。
「你看看漂亮媽媽多厲害,爸爸說,她在國外一直讀書當科學家,
「媽媽你就什麼都不會,隻會待在家裡,花爸爸的錢。」
這話像一把小刀割著我的心,懷胎十月剖腹產下的孩子,小心翼翼養到九歲的孩子,竟然在嫌棄他的媽媽。
我讓念童回房間睡覺時,他還在抱怨:「我明天不想去學校,我還想去找漂亮媽媽玩。」
3
我在客廳坐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章延誠從臥室衝出來:「你明知道我今天有個早會,你為什麼沒有叫我起床?早餐呢?」
不等我回答,念童喊聲傳過來:「媽媽,我肚子疼。」
章延誠見我無動於衷的樣子說:「你難道沒聽見兒子喊你?」
「他沒事,昨晚吃了蛋糕和冷飲,去趟衛生間就沒事了。」
念童從小腸胃弱,而且特別挑食,逼得我這個不會做飯的人苦練廚藝,還考下了營養師證。
每次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他就容易肚痛腹瀉,而我就用熱毛巾捂住他的肚子,給他揉肚子。
但是這些在他眼中,並沒有任何意義。
我叫住急匆匆的章延誠:「等等,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等我回來再說,你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章延誠,我要離婚。」
章延誠愣住了,隨後勃然大怒:
「宋彤,你不要一大早上沒事找事。你是不是還在為了昨晚給佟瑜過生日生氣?
「你明知道我和佟瑜談過一段時間戀愛,如果不是因為她出國,我們根本不會在一起。
「但是我們既然結婚了,你就要相信我不會出軌背叛家庭。」
我相信章延誠沒有出軌,至少沒有肉體出軌。
可是沒出軌也不代表我就是幸福的。
我已經想了一夜,發現這段婚姻中,除了疲憊和壓抑,我已經感受不到什麼了。
「離婚?你有什麼資格離婚?
「你沒工作,也沒什麼家人親戚,離了婚你根本拿不到兒子的撫養權。」
「嗯,我不要。」
章延誠再次愣住了。
念童哭著跑出來,抱住我的腿,用命令般的語氣大喊:「我肚子疼,你沒聽到嗎,快點給我揉肚子。」
我把念童抱起來,交到錯愕呆愣的章延誠手中。
「我隻要離婚,不要撫養權。」
4
我回農村老家已經半個月了。
章延誠一直在給我打電話,我告訴他,我已經聯系了離婚律師,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和律師談,然後律師會告知我,不需要他私下聯系我。
「我們之間好好的,為什麼要離婚?
「佟瑜知道這些後,一直很愧疚,覺得是她造成了誤會。
「宋彤,你一個人胡鬧,多少人要跟著你受折磨?」
在章延誠眼中,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是我的錯。
我懶得再理他,準備掛斷電話時,念童撒嬌的聲音傳來:「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學校快要開運動會了。」
我告訴他:「你可以和爸爸一起參加,你們一定能拿到更多的獎品。」
沒想到念童卻發了脾氣:「爸爸根本不了解那些規則,練習的時候也笨手笨腳的。」
上課鈴聲響起來,我打斷念童的話:「爸爸不會,你就多教教他。媽媽要去上班了。」
「上班?媽媽你在上什麼班,你不會上班……」
我掛斷電話,抱著教案走出辦公室。
村裡小學的語文老師去生孩子了,至少兩三個月回不來,我接替她當代課老師。
學校老舊,學生也很少,所有年級的孩子加起來還不到一百人。
我帶著學生朗讀課文時,忽然從外面飛進來幾塊土疙瘩,砸到教室後面。
我看到有個髒兮兮的小女孩扒在窗臺上,手裡攥著土塊,還想繼續往教室裡扔。
我示意同學繼續讀課文,然後走到窗戶旁邊問那孩子,她在做什麼,為什麼沒有去上課。
小女孩反而被我嚇了一跳,扔了土塊跑掉了。
有個學生提醒我:「老師,這是林虹的妹妹,她還沒有上學,她是看見林虹睡著了,想砸醒她。」
我看向最後一排,發現果然有個孩子把課本立起來,躲在後面睡著了。
我第一天上班時,為了清楚孩子的學習水平,進行了一次摸底考試,這個林虹是倒數第一。
鄉下的孩子接受的教育資源普通匱乏,想要成績好,隻能靠老師拼命教,學生拼命學。
而林虹根本不學,經常能抓在她在課堂上睡覺。
我走過去,剛一抽掉她手中的書,林虹忽然驚醒,猛地從作為上彈起來,驚恐地瞪著我。
當她看清眼前的人是我後,臉上換上不在乎的表情,熟門熟路地說:「對不起,宋老師,我睡著了,我去後面站著。」
我心裡有點奇怪,總覺得林虹那種驚恐的神色,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眼中。
鄉下的老宅子破到不能住人,我現在住在學校的職工宿舍。
學校內也有食堂,但我吃不慣,自己在宿舍裡開火。
我燉湯時,看到林虹端著盛得滿滿的飯盒,一溜煙跑出食堂。
我跟過去,發現她和那個往教室裡扔土塊的小女孩蹲在牆角。
林虹舀一勺飯菜,小女孩立刻像嗷嗷待哺的小鳥張開嘴,讓林虹喂給她。
我下樓去找他們兩個,當小女孩看到我時,忽然害怕的跳起來。
她剛跑出去兩步,卻掉進一個泥坑中。
林虹去拽她的時候,也滾了進去。
我把兩個孩子撈出來,問:「你們跑什麼?」
小女孩緊張地說:「食堂的飯不能給外人吃。」
我明白了,學校有規定,食堂隻供應給職工和學生,這孩子沒入學,在她看來,隻能偷偷的吃食堂的飯。
兩人都滾了一身泥,我拎著他們回去宿舍洗澡。
小女孩叫林雪,我對她說,那就應該洗得雪白雪白的。
當我看到林虹站在衛生間外面,就想把她拉進來,陪她妹妹一起洗。
林虹卻裹緊自己的衣服,防備地大喊:「你幹什麼?」
5
林虹居然是男孩子。
我當了半個月的老師,居然連學生的性別都能認錯。
林虹的頭發比較長,臉上經常髒髒的,嗓音清清亮亮,喉結不明顯,還經常穿著幾件女式外套,真的不能怪我會認錯。
林虹低著頭,說外套是他媽媽的。
我以為是他家裡困難,不得已撿大人的衣服穿,便沒有多問,跟有孩子的老師借了兩身衣服,換給洗完澡的林虹林雪。
林雪才六歲,入學年齡不夠,林虹上課時,她就在外面玩,吃飯時偷偷跟著林虹蹭幾口。
估計食堂都知道,畢竟林虹每次盛滿滿一飯盒跑出去,隻不過裝看不見而已。
我讓兩個孩子留下吃飯。
林雪說:「比食堂還要好吃。」
我做了這麼多年的飯,卻很少聽到這種褒獎。
章延誠吃飯時不知滋味,吃飽就行,念童挑挑揀揀全是不滿意。
我笑著讓他們多吃一點時,章延誠的電話打過來。
我以為他又是來談離婚的事情,沒想到卻聽到念童的聲音:「媽媽,你再不回來,爸爸和漂亮媽媽就要一起陪我參加運動會了。」
我平靜地說:「那很好呀,你應該會很開心。」
「你不生氣嗎,你不是說你很最喜歡參加運動會,連爸爸都搶不過你。」
章延誠因為工作忙,因此這種親子活動一般都是我參加。
有時候念童還會因為章延誠沒出席生氣,我會安慰他,爸爸要忙著賺錢,而且媽媽更喜歡這些活動,想和他一起參加。
「媽媽現在不喜歡了,正好把機會讓給爸爸。」
我看到林虹一直把肉夾給林雪,就說:「妹妹也有,你自己多吃一點。」
念童卻在電話另一頭尖叫起來:「你在跟誰說話?什麼妹妹?」
林虹和林雪應該聽到了念童的尖叫,緊張不安地停下筷子。
「沒事的,和你們沒關系,快點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