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廚房搗鼓廚具,伸出半個身子來:「吵醒你了?過來吃早餐。」
我到衛生間漱口洗臉完,他已經坐那吃上了。
我盤子裡裝著一個煎蛋、一個三明治、一盒小蛋糕、一杯牛奶。
我有些犯難地說:「我吃不完。」
他想都沒想:「你以前挺能吃的。」
我咬了一口三明治:「……能吃也不帶這麼投喂吧。」
他隻是笑笑,沒再搭話。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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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垂著,不知在想什麼。
他抬眼,視線與我不緊不慢地碰撞。
「我在想,能不能加個微信,你的。」他淺笑。
他有讀心術嗎?
我打開了二維碼,遞給他。
他用手機掃了下,說:「你之前那個號碼突然打不通了,發給你的信息沒收到吧。」
「之前那個不用了,你給我發什麼了?」
他無所謂地笑笑:「沒什麼。」
我去了趟廁所,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耳釘少了一隻,還挺貴的,我將廁所找了一遍,又去沙發上找,下意識就喊了他:「沈亦舟,你能幫我找一下耳釘嗎?」
我才看到,他手機放到耳邊,好像在打電話。
他將手機拿遠了些:「什麼樣的?」
「藍色蝴蝶。」
「不著急,我來找。」
「你先打電話吧,我慢慢找。」
他跟電話那邊說了句「掛了」,然後過來幫我找耳釘。
我看到他幾乎把整個家翻了個底朝天,甚至連他自己的臥室都進去找了一通……
我覺得好笑:「我沒進過你房間。」
他從裡面出來:「萬一呢。」
「萬一什麼?」
他彎唇:「萬一,某人半夜情難自禁。」
我笑得不行:「不是,你能不能不自戀?」
他放棄了,往沙發邊上一坐,長腿肆意往外伸:「我給你買新的。」
我睨他一眼,作勢嚇唬:「很貴。」
他氣焰囂張:「貴也買。」
我擺擺手說:「不用了,估計在酒吧或醫院那會就丟了。」
我跟他出了門,打算回學校,站在路邊等車。
一輛紅色越野車駛入視野,降下車窗,摘了墨鏡,我才認出來,是他的媽媽,沈女士。
大致是保養得好,她看著比兩三年前更年輕漂亮。
我看向沈亦舟,他的臉色一下暗沉下去。
他們的關系還是像當年一樣不對付嗎?我要不要打個招呼?
猶豫的瞬間,沈女士卻先看向了我:「是你吧,亦舟以前的同桌,叫鍾時雨,很好聽的名字。」
我回給她一個很禮貌的微笑:「阿姨好,很開心您還記得我。」
她問:「你跟亦舟還在一起?」
我一下牽住沈亦舟的手,心直口快地說:「當然在一起,我們好得不得了。」
然後就對上了他陰沉的目光。
6
第一次見到沈女士,是在高二那年秋天。
那天下午放學我留下來跟他討論學習,中途去上了個廁所,回來走進教室就聽見一陣爭吵聲,準確地說是沈女士在聲嘶力竭的發怒。
她聲音尖銳而有力:「沈亦舟,你在跟我撒什麼氣!不回家你打算去哪?」
「我哪點對不住你了?」
「說話啊!」
沈亦舟隻是微垂著頭,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清情緒,他聲音輕,卻像帶了刀子:「那天不是帶了男人回來?我給你們騰地方。」
話落,他的臉上挨了沈女士重重的一巴掌,那張冷白的臉迅速染上紅暈。
我幾乎是下意識想去阻攔,身子探出去一半,又克制地縮了回來。
「你要是不打算回去,那就跟我出國,這事沒得商量,早出晚出都一樣。」她說。
沈亦舟終於有了波瀾,他握緊了拳頭,手上青筋暴起,他緊了緊嘴唇:「我不走。」
「不走?你現在有什麼能力、有什麼資格說不走?你留在這有什麼意義?有人關心在乎嗎?有人有半分想留你的意思?」
我終是沒忍住,上去握緊他的手。
我本能地將沈女士視為仇敵,眼神裡皆是怒意恨意,衝著她說:「他當然有人關心在乎,當然有人舍不得他離開,我是,老師也是,你們大人憑什麼自以為是地替我們做所有決定?」
沈女士反倒笑了:「有意思,小姑娘,不過你現在以什麼身份跟我說這些?」
我的情緒一下定了大半,但還是不甘示弱地說:「我們在一起很久了,阿姨,您能不能不讓他走?」
沈女士笑意更大了,盯著我的校牌,一字字道:「鍾、時、雨。」
「很好聽的名字,不過這事,由不得你。」
說完她就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他的拳已經松開,自然地垂著任由我握。
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慢慢地抽回手。
我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對不起。」
他看向我,眼睛變得湿漉漉的,好像能滴出水。
他表面是平靜的,但平靜之下有數不清的思緒在翻湧沸騰。
他哭了嗎?
「沈亦舟,你還好嗎?」我小心翼翼地輕聲詢問
「不好。」他低聲,聲音沉而啞。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衝動,傾身上去,抱了抱他。
「沈亦舟,我在呢。」我拍了拍他的背。
我感受到他的身體瞬間僵硬起來。
但他是溫熱的,呼吸淺淺地打在我的發頂,似乎能將我灼燒。
我將身體退了出來,用手挽過發絲,掩蓋通紅的臉頰。
7
沈女士笑著招呼:「我送你們。」
我左手牽著他的,右手握著手機。
我拘謹地扯扯嘴角:「不用了阿姨,我們叫了車的。」
沈女士沒再強求,反而丟出一個我答不上的問題:「你們會結婚嗎?」
我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不經意地咬住了下唇。
結什麼婚,我們連這層關系都是有名無實。
在我錯愕的時間裡,沈亦舟語氣平靜但堅定地說:「會。」
我看向他,他的眼神裡分明帶著笑意。
回學校的路上,我們依舊牽著手,現在換成他握著我的。
我幾次嘗試著抽離,奈何他握得很緊。
我皺眉看向他,他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身體靠著車窗,眼睛半閉。
快到了,我略微緊張起來,提醒他:「沈亦舟,到學校了。」
他抬眼,隻拖著尾音「啊」了聲。
然後依舊不肯松開。
我:「……」
下車都隻能遷就他的方向。
「我們又沒什麼關系,這麼牽著算什麼?」
他腳步一頓,看了眼交握的手——幾近十指相扣。
他語氣輕快,又帶著撩逗之意:「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啊。」
我瞪他一眼,甩開手走了。
或者說是他很識相地松了勁,我才能掙脫。
8
他那雙湿潤的眼睛,看著依舊清澈明亮,但悲傷早已從眸底盡顯出來。
高二那年春季,距離他轉學一月不足。
我知道他快離開了,心裡糾結了很久要送他點什麼。
那天碰巧看見同班的一個男生手裡拿著個遊戲機,我上去問,才知道那是他爸爸從外地帶回來的,根本買不到。
男生好像都挺喜歡玩遊戲吧,要是能送他個遊戲機,應該是個不錯的禮物。
我到街上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像他手裡拿的那款一樣,靈活度高、設計高級的。
我問他能不能賣我,多少錢都行。
他卻說要是我能陪他去遊樂園玩一天,就能八折賣我。
我一下就答應了,一起玩一天也沒什麼。
可偏偏,那天在遊樂場碰到了沈亦舟。
他在做家教,跟小朋友一起來的。
他在盯著我看,不知為何,我有種出軌被捉奸在床的窘迫羞愧。
男生又嚷著要我陪他玩過山車,我隻能匆匆別過頭去。
幾遍下來,我快吐了,世上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很興奮地從男生手裡接過遊戲機,感覺有種領工資的喜悅。
回到座位,對上沈亦舟打量的目光。
直覺告訴我,他一定生氣了。
我想著解釋兩句,就緩慢開口:「那個……我昨天好像在遊樂園看見你了。」
「嗯。」
「你怎麼沒跟我招呼一聲。」
他表情冷淡,話裡帶刺:「你趕時間跟別人走,我還得追上去招呼嗎?」
我神情恍惚一瞬。
隨機又很快說:「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下次我們再一起去玩好嗎?」
他頓了頓說:「不了。」
我不再說話了,有些莫名的委屈。
過了很久,我才終於沉靜下來做了一道題,就感覺到他在偏頭看著我,目光熱烈似火。
我放下筆,也看向他:「怎麼了?」
他咽了咽口水,聲音磁沉緊勁:「鍾時雨,我隻有你,你也別找別人。」
我頭皮一陣發麻。
我深吸了口氣,望著他真誠地說:「我沒找別人,我是想送你這個。」
我拿起地上用禮盒包裝的遊戲機,舉在胸前:「他說,隻要我陪他玩一天,就能賣給我,這個是新的,他也隻拿出來玩過一次,我一直想送你個禮物,但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你們男生好像都蠻喜歡玩遊戲的,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他的眼睛又泛起漣漪了。
但他卻問:「陪他玩?怎麼玩?」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就陪他玩一天遊樂場,你別多想。」
他很輕地勾了勾唇:「還真多想了。」
我抿抿嘴:「那你不生氣了吧?」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什麼禮物?」
我低頭,不看他:「你不是快走了嗎?」
他半晌都沒回話,最後隻是低低地含糊「嗯」了聲。
9
他隻有我,這句話好像隻適用於從前。
學校的文藝晚會我報名了當觀眾,籤到完準備離席的時候,發現沈亦舟也在。
他坐在前排的位置,手託著電腦,在剪視頻。
前面表演跳舞的幾個女生朝他走來。
「沈亦舟。」
他的視線還在電腦上,點了下頭:「快好了,今天的表演視頻也盡快發我。」
為首的女生笑容甜美,聲音嬌滴滴的:「亦舟,你要不要跟我們出去吃飯啊?」
他抬頭笑了下說:「把你們男朋友叫上的話可以考慮。」
旁邊女生開始起哄:「你明知道就我們姜念還沒有男朋友,你這是在暗示什麼嗎?」
姜念笑得愈加羞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