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在床底的情書被我哥發現了。
我滿臉是淚,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哥,將那些寫給他的情書一封接著一封燒成灰燼。
昏暗裡,他就著火光點了一支煙。
笑著問我:
「竟然喜歡上自己的哥哥,沈歲禾,你不覺得自己很惡心嗎?」
為了讓我戒掉這種畸形依戀,他把患有皮膚飢渴症的我鎖進器材室裡一天一夜。
被救出來時,我站也站不穩了,卻依然本能地抗拒我哥的碰觸。
從那天起,我決定不喜歡我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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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我聽話地和他保持距離,念書,治病,學著照顧好自己。
我哥隻當我還在賭氣。
可後來,我顫著腿從他兄弟的車上下來時。
他卻看著我滿身的吻痕,紅了眼眶。
「沈歲禾,你再說一遍,你隻是去那個畜牲的車上避雨?」
我抬起眼,話音淡淡:
「哥,都是成年人了,你說呢?」
1
家裡亮著燈,我哥卻不見人影。
隻有我的房間門敞開著。
我心頭一緊,故作自然地喊了兩聲「哥」。
沒有回應。
踏進房間的瞬間,我手腕一痛。
天旋地轉。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被反剪雙手,以一個恥辱的跪姿被人強按在地上。
眼前是一片狼藉的房間,藏在床底的紙箱被人拖了出來,悉心疊好的情書散了一地。
我那些見不得光的陰暗心思,就這樣赤裸地暴露在陽光下,再也無可躲藏。
身後響起一道極冷的聲音。
「沈歲禾,解釋一下?」
我哥他——
發現了。
心跳幾乎停擺。
我白著一張臉,難堪得說不出話。
一張信紙被按在我面前的地板上。
「解釋不了?那要不用念的?」
我吃力地看過去。
信紙上,一字一句,每一行都寫滿了我對段亦刻進骨子裡的喜歡。
情緒倏然崩潰,眼淚砸在地上。
我帶著哭腔開口:
「哥,我們明明沒有血緣關系不是嗎?我為什麼不可以喜歡你?」
「沈歲禾。」
段亦笑了一聲,聲音裡不含一絲溫度。
「竟然喜歡上自己的哥哥,你不覺得自己很惡心嗎?」
「我現在真的懷疑——」
「你是真的有皮膚飢渴症,還是為了接近我裝出來的?」
那個瞬間。
我的臉上唰地沒了血色。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明隻是夏末。
我卻覺得冷。
2
我和段亦是重組家庭的兄妹。
段阿姨工作忙,總要出差。家裡經常隻有段亦、我和我爸三個人。
十歲那年,我和段亦一起去學校,中途卻發覺校牌被我落在了家裡。
我讓段亦先走,自己回了趟家。
那是一個盛夏,僅僅是清晨的陽光就已經曬得人心浮氣躁。
家裡很安靜。
隻有段阿姨的房間裡傳來女人的嬌笑聲。
尖銳得刺耳。
那不是段阿姨的聲音。
我分辨得出來。
頭頂的老式吊扇,兀自沉悶地轉了一圈。
我推開一道門縫,向內窺探。
煙霧繚繞。
兩具赤裸的肉體在床上激烈地糾纏。
女的,我不認得。
男的,是我爸。
此刻,他的面容興奮得猙獰,有如惡鬼。
好陌生。
我想要後退,想要逃跑。
腿腳卻凝在原地,動彈不得。
急劇的反胃感。
我捂著嘴,幹嘔出了聲。
再抬頭時,對上了我爸的眼睛。
房間裡兵荒馬亂。
我隻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人有千般種醜態,都在人生的同一天,刻進了我的心裡。
不知過了多久。
我爸抓著女人的手腕,把我擠開,往外走。
小小的我莫名有了種預感。
他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於是,我伸手攥住了他的褲腿。
說不上是挽留還是本能。
總之都沒有成功。
我被拖行幾步,又挨了一巴掌。
腦袋磕上了桌角。
爸爸走了。
陌生的女人也走了。
房間裡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一動也不動。
聽著血滴到地上發出的聲響。
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門口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我勉強睜開眼。
段亦急得滿臉是淚。
小小的一個人,站在凳子上用座機打電話,強自冷靜地給接線員報地址,說明情況。
給段阿姨打電話時,卻還是帶出了哭腔:
「媽媽,妹妹要S了,你快回來啊。」
掛了電話。
他又跑回來,緊緊握住我的手,一遍遍地在我耳邊說:
「歲歲,你不會S的,我不會讓你S的。」
說著說著,自己卻先哭了起來。
「都怪我,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回來,都怪哥哥……」
我沒有生命危險,隻是在醒來後,患上了皮膚飢渴症,本能地渴望與其他人接觸。
可那天的經歷,卻又讓我下意識地對所有人的觸碰反感。
唯獨段亦是例外。
為了照顧我的病症,他對我隨叫隨到。
隻要我有需要,他從不會吝惜牽手和擁抱。
我對他的感情就這樣,在一起又一次的親密裡變了質。
段阿姨對我一向很好。
即使我爸做了不光彩的事,她也沒有遷怒於我,依舊拿我當女兒疼。
我的心裡一直抱著不該有的期冀。
也許,段亦也是喜歡我的。
也許,段阿姨願意接受我和段亦在一起。
直到,我從段亦口中聽說——
那個陌生的女人。
是我爸的養妹。
3
我收好了所有不該有的心思。
把情書藏進紙箱,把喜歡藏進親情。
可是。
還是被發現了。
我的,骯髒的,惡心的喜歡。
火光衝天。
我一筆一劃寫成的情書,一封接著一封躍入火海,化作灰燼。
我麻木地看著。
淚痕已經幹了。
心底的某處好像也塌了一塊兒。
借著火光,段亦點了一支煙。
煙霧繚繞裡。
他問我:
「沈歲禾,這些年你都是裝的,是不是?你的骨子裡還是流著和你爸一樣骯髒的血,是不是?」
我茫然地抬起頭。
一時之間,有些理解不了他在說什麼。
十年了。
我以為我逃出來了。
十年了。
噩夢裡繚繞的煙霧依舊沒有散去。
十年了。
原來,我從來沒有走出那個房間。
我覺得有點可笑,被煙味嗆了一下,不住地咳嗽起來。
許久以後,那支煙滅在了一地殘燼之中。
段亦從我的身側走過,沒有再分給我一眼。
我艱難地開了口,嗓音沙啞。
「哥,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我的喜歡就這麼讓你惡心嗎?」
段亦沒有回答。
也沒有看我。
漫長的沉默後。
他話音極冷:
「沈歲禾,你要是再認不清自己的位置,就從這個家裡滾出去。」
「我說到做到。」
4
這是第一次。
我要學著一個人獨自捱過漫漫長夜。
我的病發時間和情緒波動有很大關系,段亦明知道我今晚一定會不舒服的。
可他不在乎了。
沒關系。
我總要學會一個人的吧。
我翻出了衣櫃裡的所有衣物,一件件疊好圍在自己身邊,竭力想象是媽媽在擁抱著我。
盡管,我的親生母親離開得很早。
甚至沒有在我的記憶中留下多少畫面。
靠著這一點可憐的想象,我熬到凌晨時分,終於勉強睡了過去。
醒來時,我照了下鏡子。
眼睛依舊腫得像核桃。
沒辦法,隻好戴上黑框眼鏡遮一遮了。
早八的通識課,我和段亦選了同一門。
以前是為了方便照顧我,現在的情況就顯得有些尷尬。
走進教室時,段亦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在我身上打了幾個轉,冷嗤一聲:
「你這不是可以一個人挺過去嗎?以前在我面前裝什麼柔弱?」
我不想搭理。
他卻面色一冷,伸長手臂攔在我身前,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沈歲禾,我問你話呢。」
昨晚剛哭過,淚腺格外敏感。
我攥緊了手,竭力把自己的臉藏在鏡框後。
不想示弱。
不想被看出來,我又哭了。
僵持間,忽然有人伸手過來,重重打開了段亦的手臂。
一道陌生中帶著點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側響起,含著十足的挑釁意味。
「段亦,要發癲去隔壁動物園。校內禁止養狗,有狂犬病的尤其不行。」
我一愣,轉過頭。
不太輕松地分辨了一下,才想起來。
賀灼,我哥的朋友,小時候經常逗我叫哥哥的那個。
原來他也上了這所大學。
思考的間隙,賀灼已經推著我走了幾步,把面色陰沉的段亦遠遠甩在身後。
他把我按在空座位上,順便擠開了他的室友。
「來來,妹妹坐這兒,別理那傻逼。妹妹,要不要喝飲料,還是想喝水?」
我呆滯地搖搖頭。
思緒還停留在賀灼把我推過來的時候。
他的手一直沒有真正地觸碰到我,隻是虛虛地搭在我的背包肩帶上。
看來,他還記得我抗拒觸碰的事。
即使已經隔了七八年。
我心頭一熱。
四肢百骸好像都在這一瞬暖了起來。
我對他笑了笑,小聲說:
「謝謝賀灼哥哥。」
「哎。」
賀灼應了一聲,上挑的鳳眼愉悅地眯了起來,特別像一隻狡黠的狐狸。
5
轉眼就到了下午。
臨別前,我要了賀灼的聯系方式。
往下一節課的教室走時,卻忽然收到了段亦發來的消息。
【歲歲,你的病有沒有發作?】
我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還沒想好怎麼回復,下一條消息又來了。
【到一運的器材室來。】
【我幫你。】
說實話,我並不想見段亦。
可如果不去,我擔心自己會撐不下去。
我曾經也試過找別的女孩子幫忙,緩解皮膚飢渴症的症狀。
可一旦觸碰——
烈日,血,赤裸,疼痛。
那些被我深埋的記憶便會卷土重來。
目前來看,段亦是我唯一的解藥。
就算今天可以強撐過去,也還會有下次,下下次,躲不過去的。
我總不能因為不想見到段亦,就連自己的人生也不要了。
打定主意後,我走向了運動場。
段亦站在器材室門口,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走近的瞬間。
他忽地貼近,用力把我推進了器材室。
手機在衝撞中飛了出去。
根本來不及反應,我跌坐在地,手臂被地面擦出血淋淋的傷口。
眼前的鐵門重重關上。
外面傳來落鎖的聲響。
我愕然開口:
「哥,你要做什麼?」
段亦的聲音隔著厚重的鐵門模糊不清。
「幫你治病。歲歲,我已經不想追究這些年你到底是真心還是演戲了。」
「隻要你答應我,把這種畸形的情感徹底切斷在今天,我們就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刺骨的恐懼爬上我的脊骨。
顧不上傷口疼痛,我爬起來用力敲打著鐵門,聲音顫抖:
「哥,放我出去。我不喜歡你了,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放我出去啊。」
段亦卻隻是在外面哂笑一聲,聲線裡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歲歲,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把你養成了這樣的撒謊精?」
腳步聲響起。
幾分鍾後,門外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他走了。
起先,我還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節約體力呼救,尋找逃離的辦法。
隨著時間的推移,門縫裡透出的最後一線光亮也熄滅了。
室內陷入S一般的黑暗。
我的皮膚飢渴症果然還是發作了。
如同被千萬隻螞蟻啃噬每一塊骨肉。
我蜷縮在角落裡,無可抑制地顫抖著,嘴唇咬出了血。
意識逐漸模糊。
無邊無際的白色煙霧,隔著漫長的歲月,又一次在我的眼前縈繞。
我聽見血液滴落在地的聲音。
也聽見無邊的S寂。
6
不知過了多久,器材室的門被人踹開。
天光大亮。
一片嘈雜忙亂後,有人穿過我的臂彎,小心地把我抱起來。
好像有人在爭吵。
「賀灼,放開她。你不知道嗎?她根本不能接受別人的觸碰,你碰她隻會讓她更難受。」
抱住我的那雙手明顯地僵了一下。
「你他媽都把人弄成這樣了,我怎麼可能放心把人交給你?!滾開。」
「她是我妹妹,怎麼樣都跟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