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不願嫁給雙腿有疾的清冷狀元郎,偷偷逃了婚。
父親為平眾怒,讓我替她嫁給了這位六元及第,卻因一雙腿前途渺茫的新科狀元。
我們成婚七載,相敬如賓,他待我是極好的。
我也陪他從無人看好,走到位極人權的內閣首輔。
多年無子,他不納妾,尋了個遺孤養在我膝下。
可冬狩那日,他卻對著一抹極像嫡姐的倩影失了態。
他顧不得我,打馬追去,竟有了幾分少年意氣。
我養了五年的孩子,看著她的背影,也紅了眼眶,跌跌撞撞追去:「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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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天,我被我的夫君和孩子,遺忘在孤寂的雪夜。
獨自提燈回府的路上,我細細思索了一夜。
陪了他們父子這麼多年,我到底是有些倦了。
01
回到府中時,天光尚淺,晨霧縹緲。
我還未來得及踏入房中,便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我動作一頓,聞聲看去。
陸長珩神色倦怠,風塵僕僕,顯然是剛從外頭回來。
我打量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和空落落的身後。
看樣子,他並未找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又走了幾步,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他與我對上目光,有些意外地開口。
「阿歡,你今日怎麼起這麼早?」
我看著他,有些不明白他是否因為心上人的出現昏了頭,竟明知故問。
我將手中還未來得及收拾的紙傘遞給他。
「昨日風雪頗大,本想給你和阿朔送把傘和手爐。」
不過可惜,沒能送到他們手中。
昨日見了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們便追著個看不清模樣的女子去了。
把我獨自留在了那兒。
陸長珩臉色微變,顯然也是想起了這遭。
他有些心虛地移開眼,不知該作何反應。
「抱歉,昨日是我的錯,你沒事就好。」
我聞言,平淡地笑了下:「你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陸長珩一聽這話,如獲大赦,快步走了,顯然是無心應付我。
不過他走得急,並沒注意到我裙擺已經幹涸的大片血跡。
看來那人的出現,真是令他慌了神。 ťũ̂²
我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他正偏頭跟人吩咐著什麼。
我認得那人,是他的心腹。
能吩咐什麼呢?
無非就是不顧一切代價地去找,那位極像嫡姐模樣的女子。
春桃見著我,連忙迎了上來。
她看到我衣裙上的血跡,瞬間紅了眼眶:「夫人,您怎麼受傷了!看過大夫沒有?」
春桃是跟著我從沈家來的丫鬟,年紀比我小上幾歲,卻總是傷春悲秋,動不動就哭。
眼看著她眼淚又要哗哗往外流,我無奈安撫道。
「好了,不是我的血,快別哭了。」
不等她反應,我又吩咐:「春桃,替我去取些紙筆來。」
春桃連忙擦幹眼淚,不敢多問,轉身去取。
待她離開,我視線又轉向角落裡那個藏著在柱子後的小身影。
我看著他,平靜開口:「阿朔,過來。」
陸朔發覺我發現了他,這才不情不願地挪了過來。
我垂眸看著他烏黑的發頂,到底是自己親自照看大的孩子,我對他總是有幾分心軟。
我蹲下身來,與他平視。
「阿朔,昨日為何亂跑?要是遇到危險了怎麼辦?」
昨日他見著那位女子,反應竟是同陸長珩一模一樣。
不顧一切,跌跌撞撞地追去,沒了蹤影。
我放心不下,便讓身邊陪著僕從去尋他。
山林雪路行動不便,我本想著,等一等他們,總該是會回來的。
可誰曾想,這一等便是大半夜,我隻能獨自回府。
陸朔低垂著頭,不看我,手背在身後,緊緊攥著什麼。
他嗓音氣悶,帶著惱怒:「用不著你管我!」
我蹙眉:「我是你母親,我怎麼不能管你?」
他抬頭瞪了我一眼,轉頭跑開。
「你才不是我阿娘!」
02
陸朔轉身跑開的瞬間,我才看清他緊緊護在手中的東西。
是個有些舊了的香囊,竟有幾分說不上來的熟悉。
我坐在桌案前,細細回想了片刻。
這個香囊,原是嫡姐曾經常戴在身上的東西。
想到這,我忍不住苦笑一聲。
原來有些人,僅僅是須臾的一眼,便能抵過多年的相伴。
春桃抱著紙筆推門而入,替我擺正在桌案上。
她端坐在一旁,替我磨墨。
忙碌間,卻仍是止不住地瞧著我衣上的血跡。
又漸漸紅了眼眶。
我提筆沾了墨,下筆前仍舊想著。
七年的相伴,五年的養育,卻比不過一個無親無緣的人來得心細。
一個無暇顧及,一個視而不見。
終究還是眼前人,對他們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
半晌,和離二字,終歸還是落到紙上。
03
陸長珩回府沒多久,又匆忙出了門。
陸朔吵鬧著要跟去,卻還是被他安撫著待在房中。
我在陸長珩的書房中等著他,直到天將黑,他才回了府。
他推門而入時,我正打量著他桌案上未來得及收的畫。
畫卷上的秀美靈動的面容,不正是我那一走便是七年的姐姐嗎?
我幾乎都快忘了她的模樣,看見這畫我才想起了幾分。
沒想到陸長珩竟記得比我這個妹妹還清楚。
他平日裡,很少讓我進他的書房,我也甚少打擾他。
上京的風流雅士們總愛寄情詩畫,以表思念,看來陸長珩也不例外。
乍一見我,陸長珩怔了片刻,隨即微微冷了臉色:「你怎麼在這,我不是說過別隨意進來嗎?」
「風雪冷寒,你卻總是在外奔波。」我從畫卷上收回目光,抬眼看向他,「我怕你腿疾復發,又得疼個幾日,特地給你煮了藥。」
陸長珩這才看見桌上擺著的湯藥,他自知方才有些失態。
他走上前來,輕輕擁住我,下巴抵著我的發,輕嘆道。
「阿歡,得你相伴,是我之幸。」
是啊,沒有我,哪來如今位極人臣的首輔大人?
初嫁給陸長珩時,他還是個雙腿有殘的廢人。
他雖六元及第的狀元郎,卻是初來朝堂,不知收斂。
少年意氣,鋒芒畢露,得罪了上京不少權貴。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還是被人害得傷了腿。
加之政敵處處打壓,前途渺茫,無人看好他ẗū́³。
我曾好讀醫書,也算是精通藥理,是我日日為他煮藥施針,才換來他如今完好的模樣。
我輕輕推開他,催促道:「快些喝吧,涼了便影響藥效了。」
陸長珩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端起藥碗,眸光落到桌案時一頓。
他不動聲色地擋在了身後。
我假裝沒看到,隻柔聲催促著他。
他一飲而盡,卻是瞬間蹙了眉頭,口齒泛著濃烈的苦,瞬間什麼心思都沒了。
他委屈地看向我:「阿歡,今日的湯藥怎麼這麼苦?」
我垂眸接過藥碗,收拾著:「可能今日有些忙忘了,忘記放糖了吧。」
其實不是忘了放,送藥隻是個借口罷了。
陸長珩不懂藥理,這哪是什麼補身子湯藥。
不過是我有些不愉,也不太想看別人高興。
特地給他煮了些黃連,剛好去去他見著心上人急切的心火。
我收好了東西,抬眼看他,笑道:「下次給你備些蜜餞。」
不等他反應,我便端著碗匙轉身離開。
臨出門時,我又想起了來此的目的,叮囑道。
「陸長珩,我給你留了東西,你闲暇時記得看看。」
04
陸長珩大抵是沒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因為他第二日,又帶著陸朔來尋我。
陸朔站在陸長珩身後,偏不看我,表情別扭。
陸長珩蹙眉看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字:「道歉。」
陸朔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上前來。
「昨日言語不敬,衝撞了母親,還請您原諒。」
陸長珩雖出身寒門,讀的是卻聖賢書,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他最看重禮節孝道,對於陸朔的管教也頗嚴。
看著陸朔不服氣的模樣,想來是覺得我特地找陸長珩告的狀,才有今日這般情形。
陸朔並非我親生子,是陸長珩五年前撿回來的遺孤。
我雖並非他生母,卻也仍是真心待他,但他卻始終與我不太親近。
想起那日他那一聲脫口而出的「阿娘」,我倒是對他微妙的態度有了些眉目。
我無甚反應,陸長珩卻牽住了我的手。
他面容清疏,許是自知有愧,他嗓音輕和。
「阿歡,阿朔這孩子隻是一時說錯了話。」
我轉頭看他,覺得有些好笑。
我從未在陸朔面前提及過他的身世,更不曾知曉他的生母是誰。
可他能說出這話,隻說明他一直都知曉自己的身世,甚至比我更清楚他的生母究竟是何人。
一個孩子能從哪裡得知呢?
除了陸長珩告訴他,我再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陸長珩見我臉色不好,又忙道:「上元將至,今日上京街上熱鬧得很,我們一起出去逛逛。」
他看著我,語氣溫柔:「我們也很久沒一起出去過了,不是嗎?」
我輕輕地收回手,沒有拒絕:「好。」
陸長珩看著空落落的手心,莫名有些失神。
05
上元將臨,街巷熱鬧得很。
人群熙熙攘攘,陸朔緊緊牽著陸長珩的袖子,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忽地,他眸光一亮,快步跑向一家賣著珠釵首飾的小鋪。
陸長珩來不及抓住他,隻無奈笑著。
「阿朔想來是要給你挑個禮物,讓你消消氣呢。」
我但笑不語,同他一起走上前去。
陸朔手裡正拿著個珠花簪,抿唇笑著,想來是有些雀躍。
小販見著我們,眼珠一轉,忙誇道。
「小公子真有眼光,夫人如此貌美,這簪子正好襯她。」
陸朔一聽這話,臉一垮,將簪子藏在身後。
他嘀咕一聲,退遠了幾步:「這才不是給她的。」
這聲雖小,也還是被我和陸長珩聽了個正著。
陸長珩眉心一蹙,正欲訓斥,卻被身後突如其來的動靜打斷。
我抬眼看去,街巷盡頭,不知誰家的馬車受了驚,正在道上橫衝直撞。
人群驚慌地避讓,推推搡搡,瞬間亂成一團。
那拉著韁繩的侍從大喊著閃開,憋紅了臉。
可街巷正中,直愣愣地站著個頭帶帷幔的女子,她顯然是被嚇呆了,一動也不敢動。
眼看馬車要直衝衝撞來,帶起的風掀開了她掩面的薄紗。
陸長珩目光在觸及她面容的瞬間,瞳仁一縮。
他想也不想地衝上前,將她護在身後。
那侍從眼看著要撞上人,連忙使勁調轉方向。
馬車擦著他們離開,轉而衝向我所站的這片地。
避無可避,我隻好怔怔地看著緊緊相擁的兩人。
可真偏生巧的很。
巧到陸長珩第一次提出要遊街,巧到素來安定的春熙巷驚了馬。
巧到被我夫君救下的女子正是我多年未見的嫡姐。
命運可真愛給我開玩笑。
人群驚呼著,陸長珩護好懷裡的人,才聞聲抬眼。
我現下臉色估計是難看的很。
否則陸長珩又怎會在看見我的一瞬,慘白了臉色。
卻又僵直了身子,動不了半步。
我到底是有些怕的,緊緊閉上了眼。
人群喧囂,風聲呼嘯,可我等了片刻,卻感受不到了動靜。
我怔怔地睜開了眼,同對面高樓倚欄的人對上視線。
馬匹在距我咫尺的地方倒下,羽箭直直地穿透它的雙足和馬腹,使它再進不了半步。
溫熱的血落了滿地,沾上了我的裙擺。
而高樓上的青年,右手持弓,衣袍獵獵,正噙著笑看我。
他啟唇高聲道:「抱歉,又弄髒了你的衣裙。」
06
人群安靜了片刻,隨即是漫天的低語。
「這不是裴家那位閻王?」
「他怎麼會在這,他這話什麼意思,這兩人什麼關系?」
「他怎會如此高調,ẗŭ₌還會管這種闲事?!」
玄衣青年收了弓,輕飄飄地翻身而下。
我認得他,裴逾明。
上京出了名的冷面閻王,大理寺卿,天子近臣。
他掌刑獄,手段之雷霆,聞名京都。
上京眾人因著這名號,敬他卻也怕他,無人敢跟他扯上關系。
裴逾明毫不理會眾人的目光,他停在我身前,眉梢微挑:「又見面了,沈無歡。」
陸長珩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阿歡!」
他面色蒼白地欲走向我,卻被懷中人環住了腰。
她眼眶微紅,梨花帶雨地喚他:「陸郎,我怕。」
陸長珩一時間進退不得,他為難地看我。
一街之隔,我與陸長珩遙遙對視。
他眼中有懊惱,有後怕,卻推不開心上人松松的懷抱。
陸朔也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旁。
他拿著簪子站在一旁,孺慕地牽著她的衣角。
看著這幕,我倒是發覺陸朔眉眼與她極為相似。
細細打量著他們,倒真像是惹人羨豔的一家人。
裴逾明順著我的視線看去,嗤笑了聲:「半分未曾傷到,倒是不知在怕什麼。」
「英雄救美的戲碼倒是屢見不鮮,下一步豈不是要以身相許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真是奇了怪了!」
「這差點受傷的不是陸家夫人嗎,這陸相國怎麼護著個外人?」
這話落入耳中,陸長珩臉色微變,慌張地推開了懷中的女子,快步走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