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玉掀開簾子朝我笑笑,我遞給她的丫鬟一個包裹。
裡面是我幫她準備的舞鞋,還有貼在身上的軟墊。
她隻看了一眼,就讓丫鬟扔掉,我搖搖頭,駕馬而去。
她不知道,這些可以讓她在那座吃人的宮殿少受點苦。
6
邊關環境確實惡劣,大漠風塵滾滾,滿目皆是荒蕪的黃色,我剛到這裡,就開始上吐下瀉。
等我病好,沈確把我安排在離他很遠的廚房,按月給我例錢,但沒有要我的賣身契。
從那日起,我便跟著廚房的嬤嬤學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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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窗外寒風凜冽,我跟著嬤嬤去宰羊,回來燒一鍋水,把羊骨頭和羊雜放進去,沒一會兒,鍋內開始咕嘟咕嘟。
嬤嬤叫我把羊肉剁成餡,拌上邊關特有的野菜,包成拳頭大小的包子。
不多時,傳來一聲嘹亮的號角聲,士兵們爭先恐後來到廚房外,排隊等著領飯。
剛出屜的羊肉包,熱氣騰騰,湯汁雪白濃鬱的羊肉湯,香氣撲鼻,我看著他們咕嚕咕嚕幾口下肚,似乎滿身的寒氣都被驅散。
夏天,我便和嬤嬤把面粉和成白白胖胖的面團,用擀面杖做成一條條長面條,煮熟後放進涼水裡過兩遍,放上蒜水,洗幹淨的野菜,做成清涼可口的涼面。
春去秋來,轉眼間到了最關鍵的那場戰役。
前一日,我去了沈確的賬內,告訴他我做了一個夢,夢裡說他身邊有內鬼,會在明天引他入峽谷,峽谷內有匈奴接應。
他一旦進入就是S路一條。
沈確垂眸看我,眸色漸漸晦暗,帶著一絲深沉的探究。
過了許久,他揮手讓我下去。
我走到門口,側頭看向他,眼眸一彎,
「將軍,望珍重。」
說完徑直走出去。
第二日,沈確的消息還沒傳來,京城卻來人了。
來人是江府的侍衛,他們奉舞妃娘娘之命帶我回京城,進宮!
我以將軍沒同意之由拒絕,他們想用強的,幾個人押著我就要往外走。
嬤嬤急得團團轉,我對著她搖搖頭,示意她別擔心我。
「我的人,不經過我的同意誰都能碰嗎?」
7
我一眼便看到那個一身盔甲,滿身血跡,凜然如戰神的少年將軍,緩緩向我走來,仿佛一步一步踏在我的心上。
押我的侍衛被他滿身的血跡嚇得松開手,我快步小跑過去,離得近了,才發現他衣服、手、臉全是劍刃劃過的血痕,看起來很可怕。
沈確讓手下把這些人帶下去,徑直走向帳篷。
走到門口,見我沒動靜,扭頭說「跟上。」
他身邊的人眼疾手快地把藥箱遞給我,
「青黛姑娘,拜託你了。」
我拿著藥箱跟在他身後進去,他看到我手裡的藥箱,挑挑眉,把身上的外衫脫掉。
「不是要塗藥嗎,還不過來。」
我咬咬下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中衣脫掉,露出健碩的胸膛,但我來不及羞怯,就被滿身的疤痕吸引了全部視線。
等我反應過來時,手已經撫摸那些疤痕,輕聲喃喃,
「很痛吧?」
他沒回答,隻是越來越急促的氣息泄露了他的情緒變動。
他坐在床上,我站在床邊,兩人距離隨著上藥的動作越來越近,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直至無法呼吸。
在他的手落下來之前,我倏地放下藥箱,丟下一句「我去找別人來。」快步走出去。
我緊緊握住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青黛,你隻是個丫鬟,即使不在江府,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野丫頭,配不上他。
如今心願已了,可以走了。
我閉了閉眼,把行李收拾好去找嬤嬤道別。
嬤嬤摟著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什麼也不肯放手,還說從來沒見過這麼乖巧的小姑娘,要是我是她的女兒就好了。
我哭笑不得,
「在我心裡您就是我的娘親,我無父無母,從小就是江府的丫鬟,在您身邊才有了被父母疼愛的感覺。」
她會在士兵們吃完飯後,偷偷端來一碗羊肉湯,裡面有珍貴的羊腿肉。
還會在炎熱的夏天,偷偷給我做冰糕吃,看我狼吞虎咽地吃完笑眯眯地說,
「姑娘就是好養活。」
雖然不舍,我還是想出去看看,天大地大,我想到處走走,看看除了這裡,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地。
8
我帶著不多的行李走到鎮上,想吃碗餛飩再去問問去江南的路程怎麼走。
吃著吃著,對面坐下一個人,我隨意一瞥,嘴邊的餛飩落地,
「將軍?!」
他穿著便衣,戲謔地盯著我,滿是傷痕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桌面,
「我把你帶出來,你走卻連說一聲都不說,過河拆橋?」
我感到臉上又燙又熱,一雙手局促不安地搓動。
他盯著我,唇角漸漸勾起,丟下一句雷。
「吃完跟我回京城。」
我呼吸一窒,握緊手中的筷子,半晌,沒有底氣地大喊,
「我不回去。」
他頓了頓,隨即隨意地向後一靠,毫不在意地點點頭,
「那我隻好把你交給江婉玉派來的人了。」
我猛地站起來,拽住他的衣角,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我跟你回去。」
他側頭瞧著我拽他衣角的手,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
「拽緊了,否則丟了你我可不管。」
我低著頭跟在他後面,看著地上那兩道交纏的影子,唇角情不自禁地彎起。
到了京城,陛下召沈確進宮,同時,江婉玉的婢女來將軍府接我進宮敘舊。
再見到江婉玉時,她一身粉紅宮裝,腰身細軟,頭上挽著一支蝴蝶步搖,襯得她面若桃李。
她看到我一身素衣,面容粗糙,笑得張揚。
「瞧瞧,以前做我丫鬟的時候,還能描個眉,現在,嘖嘖,可惜了這張臉。」
「我還以為你跟著他一年,再不濟也能混個小妾,誰知道你這麼沒出息。」
「青黛,後悔嗎,要不要回到我身邊,做我的一等丫鬟,每個月有五兩月俸。」
我跪在地上,挺直腰背,
「謝舞妃娘娘垂憐,隻是青黛在邊關一直做的是廚房雜事,恐怕承擔不了一等丫鬟這樣的重任。」
「你竟敢拒絕!」
江婉玉氣極,伸出食指重重點我的額頭,
「青黛,你以為我在同你商量嗎,我在通知你!」
我看著她衣袖揮舞間不經意露出的青痕,笑了。
「小姐,皮鞭的滋味好受嗎?」
9
她先是一愣,倏地停下手,慌張地用衣袖蓋住胳膊上的傷痕,隨即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你怎麼知道?」
「難道你也……」
我環顧這間房子,上輩子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歷歷在目。
上輩子,我進宮後,陛下夜夜要我跳那支舞,有時跳著跳著皮鞭就抽過來,我被打倒在地後,必須站起來,重新跳舞,否則會有數不盡的鞭子等著我。
陛下有時候心血來潮,會在我的舞鞋裡放釘子,看著我邊忍痛邊跳舞,血在地上蘊成朵朵梅花後獸性大發,撲在我身上上下其手。
有時候,他還會叫閹人一起來看我跳舞,我不能讓他們碰到,否則他們碰我的那塊地方,就不用存在了。
就連懷孕後,我也沒有停止過跳舞。
那些年,我身在地獄,生不如S。
重生後,我才看到一絲生的希望,我知道,我不能做男人的暖床。
但身為丫鬟,我無路可走,隻能做小姐的陪嫁,或者被許配給家丁,我不願過那樣的日子,隻能奮力爭一爭。
江婉玉臉色一變,掐著我的脖子惡狠狠道,
「你重生回來了對不對,你既然重生回來就應該攔著我不讓我入宮。」
「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我現在就是將軍夫人了。」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了旁人,更怪不了我。」
「至於將軍夫人,你不配!」
我更不配。
江婉玉瘋了。
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匕首,用力向我刺來,電光石火間,我用胳膊擋了下,溫熱的液體在瞬間湧出。
「再來一次,隻要再來一次我一定會成為將軍夫人。」
當她再次刺向我的時候,我算著時間沒有動,而是無聲地對她說,
「小姐,不會有下一次了。」
10
如我所料,她的匕首沒有刺向我,而是被及時趕來的沈確踢飛,伴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江婉玉像破布娃娃一樣摔到地上。
她看到是沈確,瞳孔瞬間放大。
「沈確哥哥……」
「愛妃這是幹什麼?」
陛下的聲音從沈確身後傳來,他一進來,我和江婉玉的身體同時蜷縮了下,不過江婉玉很快調整過來,眼眶通紅,哭得梨花帶雨。
「陛下,這個賤奴竟然侮辱我,陛下要為我做主啊!」
「哦,我倒不知,我未來的妻子還會侮辱人。」
我猛地抬頭看向沈確,他清俊挺拔地站在那裡,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察覺到我看他,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對著我點點頭。
雖隻字未言,但好似說了千言萬語。
江婉玉聞言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跄跄地走向沈確,笑得陰森而悽涼,
「她,一個丫鬟,怎麼可能是你的妻子?」
「沈確哥哥,你莫不是被她欺騙,你可知她沒有廉恥,在江府時就到處勾搭府裡的侍衛。」
沈確眼眸微眯,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呵。」
「舞妃娘娘不必擔心,相信有我做她的相公,她定不會再去找沒錢沒勢的侍衛。」
說完不看她,轉身牽起我的手,對陛下說,
「讓陛下看笑話了,在下先帶未婚妻回府。」
沈確剛打了場勝仗,陛下恨不得把他供起來,當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擺擺手讓我們走了。
出了宮殿,他沒有放開我的手,相反用手指插進我的指縫,慢慢與我十指相扣。
心髒的跳動突然失了節奏。
青黛,既然他如此,何不試試呢?
「青黛,我在陛下面前請他為你我二人賜婚,你可同意?」
我停住腳步,抬頭對上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可包容萬物,我卻偏偏從萬物裡看到了自己。
原來,他看得到我。
心底突然出現了一道蠢蠢欲動的聲音,答應他。
我張了張嘴,還未出聲。
「陛下已經答應,賜婚的旨意明天就會來將軍府,我給你一晚的時間考慮。」
我眨了眨眼睛,他望著我,眸中無盡的笑意蔓延開來,仿佛大漠上空看到的流星,光彩絢爛。
「我隻接受同意。」
11
江婉玉親自來將軍府宣旨,咬牙切齒把聖旨上的內容念完後,還說了一道口諭,
「為了讓青黛更好地嫁入將軍府,不被眾人詬病,特批準青黛進宮待嫁,名義是舞妃娘娘的妹妹。」
我倒是沒什麼反應,沈確臉色一變,眼神凌厲地射向她。
我拉了拉他的手,對他搖搖頭。
如果不解決江婉玉,就算我們真的成親,也會有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等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