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那天,我媽拖著蛇皮袋進了寢室。
她說:「裡面的大家一人一個,也當作是見面禮了。」
室友們當面收下,扭頭就把手帕丟進了垃圾桶。
她們還警告我:「張嘉寧,我們收下是給你媽面子。」
「但你跟你媽說一聲,以後別拿這些破爛進我們寢室。」
我默默地看著她們三個陷入沉思。
破爛?
被丟進垃圾桶的真絲手帕,上面的繡花還是手工蘇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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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找到宿舍時,屋內已經來了三個人。
看見我進來,有人主動問:「你就是張嘉寧嗎?」
我點頭:「你們好。」
宿舍是四人間,每張床上都貼著各自的名字。
她們到得早,行李已經放上去了。
先開口的女孩自我介紹,說:「我叫林冰逸,家裡本地的。」
「我叫何夢華,隔壁市。」
「我叫張欣茹,也是隔壁市。」
我剛要開口,媽媽就拖著蛇皮袋走了進來。
袋子裡是奶奶親手縫制的蠶絲被褥。
看到室友,她熱情地掏出三個禮盒:
「初次見面,這份小禮物就當作是見面禮,以後你們大家朝夕相處,肯定能成為好朋友。」
林冰逸遲疑了,另外兩人紛紛看向她。
「謝謝阿姨,太貴重的話,我們也不好意思收。」
她微笑著說。
我媽連連擺手:「不貴不貴,就是一個團扇,雖然現在可能不太流行了,但可以收藏起來。」
「原來如此,那就謝謝阿姨的心意了。」林冰逸意味深長地說。
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
許是因為我皺眉的原因,我媽把我叫出去教育:
「寧寧,作為媽媽,我當然很了解你,也明白你沒有臭臉。可初到一個環境裡,別人不了解你,哪怕你勾一下嘴角呢,不要讓人誤會你在臭臉,OK?」
「媽,知道了,你就不用擔心我了。」
我呢,生性不愛笑。
所以在別人眼裡就是:拽得要S,S裝,脾氣很臭,看起來不好惹。
因為這個沒少被人誤會。
今年大一開學前,我媽焦慮得不行,非要送我來上學。
送走我媽,剛到宿舍門口——
「這年頭,怎麼還有人送扇子啊?」
「這料子不錯啊,滑滑潤潤的,不會是真絲吧?」
隻聽撲哧一聲輕笑:
「還真絲?你們想什麼呢?頂多就是醋酸纖維,誰知道她媽是從哪兒撿來的破布,就想收買我們。」
「就是,哪有你媽媽大方啊,一出手就是愛馬仕最新款的香水。」
「當然了,我們家可做不出來拿塊兒破布當人情的事來。」
說話這人的聲音我聽出來了,是林冰逸。
推門而入,三人齊抬頭。
我面無表情,徑直走到床前。
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喂!」
我沒回頭。
「喂!叫你呢!」
林冰逸忍無可忍地來到我面前:「我在跟你講話,能不能有點禮貌?」
我掀起眼皮,涼涼地看向她。
「張嘉寧,剛才收下是給你媽面子。現在告訴你,是不想讓你覺得我們佔你便宜。」
她抖抖手,三隻團扇依次掉落進垃圾桶裡。
「以後這些破爛你就留著自己用,我們不是垃圾桶,不會被一塊兒破布打發了。」
「還有,跟你媽說一聲,以後別拿這些破爛進我們寢室。」
林冰逸一臉高傲,何夢華和張欣茹妥妥兩個跟班站在她身後。
我默默地看著她們三人陷入沉思。
破爛?
愛馬仕香水就是她們的認知天花板了嗎?
被丟進垃圾桶的是缂絲團扇,非遺缂絲的確是用來收藏的。
「冰逸,這香水好好聞啊。」
「那當然了,我這個人交朋友交心,就喜歡把好東西送給朋友。不像某些人,拿些破爛玩意兒打發人。」
「也對,不是人人都像你們家這麼有錢啊。」
「這不是有錢沒錢的問題,如果一個人真心跟你交朋友,會拿破爛送給你嗎?」
林冰逸問完,宿舍變得靜寂一片。
真是給我整無語了。
送禮物還送出問題來了。
刺刺——
一股帶著香精勾兌的香氣襲來,我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我有一個技能,鼻子敏感。
隻要一聞到假香水,就會莫名打噴嚏。
「真是山豬吃不來細糠。」
我無聲地笑了,沒理會。
我媽經常說,不與小人計得失。
我跟一個謊話連篇的人掰扯,這不是拉低智商的行為嗎?
2
下午導員召集大家開班會,要求投票選出班長。
其中一位競選者就是林冰逸。
「大家好,我叫林冰逸,本地人。」
「我不是富二代,隻是普通的小康家庭。我從小上的是國際學校,性格外向,有一定的主持經驗和管理經驗,如果大家選我當班長,我一定會不負所望。」
她說完,班裡已經炸開了鍋:
「國際學校不便宜啊,一年都十幾萬。」
「這還不是富二代,隻是小康家庭?聽聽人家的表達能力,真接地氣。」
「我聽說她還給室友送愛馬仕香水,一看就是不差錢的主。」
「你看她身上穿的,是香奈兒吧?」
林冰逸勾起嘴角,笑得溫婉和氣:
「你眼光真好,這是秋季新款。」
此話一出,又羨煞眾人。
「哎,冰逸,我突然發現張嘉寧和你穿的裙子款式幾乎一樣,隻有顏色不一樣。」
林冰逸扭頭看向我,目光犀利。
「她?呵!」
一聲嗤笑。
「我穿的是在專櫃買的,誰知道她是在哪個地攤上買的。」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無語。
還真是跟她的一模一樣。
出來得急,隨便拿出一條穿上,沒想到……
她的是真是假肉眼暫時看不出來,但我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 SA 們親自送上門來挑選的。
「張嘉寧看起來也像不差錢的啊。」
「那是你們沒有看到她媽媽送她來的時候還拖著蛇皮袋,像個撿破爛的。說不定真……反正她家裡條件很差的。」
林冰逸說話時,一臉高傲,臉上還帶著優越的笑容。
「總之,我從來不會穿假貨,也不會買假貨。」
「就是啊,買不起真的就穿假的,虛榮心咋那麼強呢?」
「要是我,我連頭都抬不起來,沒錢就沒錢唄,裝什麼大款啊!」
導員似乎看出些什麼,在我正要開口之際,她叫停道:
「好了,大家安靜。現在開始投票,票數最高的人當班長。」
黑板上,林冰逸和另一個男生的名字後畫著正字。
整整兩排的正字,林冰逸和蔣成平分秋色。
導員手裡還剩下最後一張票。
幾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結果。
「蔣成一票。」
班長的頭銜最終落在蔣成頭上了。
有人歡呼,有人哭泣。
好幾個女孩子都圍在林冰逸身邊安慰:
「冰逸,你已經很棒了,其實剛剛大家都投了你的。」
「是啊,做不成正班長還可以做副班長的。」
「團支書也行,放心,我們大家都挺你!」
3
領完軍訓服回到宿舍,一進門就感覺到虎視眈眈的目光。
是林冰逸。
她突然衝到我面前,面目猙獰地問:
「張嘉寧,你故意的吧?」
「WHAT?」
我不明白她又在發什麼瘋。
「我知道你的票沒投給我,是因為嫉妒我吧?」
???
「咱們都是女生,你的那點小心思,我可太知道了。因為我家境比你好,長得比你好,所以你就故意讓我落選。張嘉寧,你可真夠陰險的!」
何夢華也走上前開口:「嘉寧,大家都是同一個宿舍的室友,你應該把票投給冰逸啊!」
張欣茹點頭:「你這麼做,讓冰逸很傷心的。其實她做班長,對我們也有好處的啊!」
這是在質問我?
「票在我手裡,我想投給誰,就投給誰。」
眸光一轉,我看著林冰逸玩味一笑。
「如果你認為我是故意,我就是故意的。」
林冰逸目瞪口呆,顯然沒料到我會這麼說,氣得臉都青了。
「張嘉寧,你說什麼?」
「耳朵不好就去看,我不是醫生,沒有義務照顧到你病情。」
「你說誰有病呢?我看你才有病,你有大病!」
我戴上耳機,不再聽她狗叫。
林冰逸的嘴巴一張一合,情緒激動得像隻鬥雞,著實沒意思。
第二天,洗漱完回來,宿舍裡已經沒人了。
當我拿起軍訓服時,動作僵住了。
衣服被剪得不成樣子,根本穿不成。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我給導員打了電話。
她語氣不耐:「你說你的軍訓服被人剪了?軍訓服都是一人一套,你連軍訓服都看不住,還能幹什麼?現在還是先別管軍訓服了,教官和大家都在操場等著你,趕緊過來!」
匆匆趕來,教官一臉威嚴。
看著我沒有穿軍訓服,當即黑臉:
「你怎麼回事?」
「教官,我的軍訓服被人惡意剪壞了。」
教官眉頭緊鎖:「那就自己想辦法縫上,下午我要看到你穿服裝參加訓練。」
「好。」
人群中,我看到林冰逸得意地衝我一笑。
中午,導員找到我問:「張嘉寧,你說你的軍訓服被人惡意剪壞,知不知道這句話對咱們班有多大影響?剛一開學,你就散播這種不利於團結的言論,是很不好的行為。」
「而且,你這麼說,大家都會懷疑是你的室友所為。但據我所知,你的室友,林冰逸她們都是為人很好,我相信她們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出了這樣的事,我覺得首先你應該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
真是開了眼了,還有這麼 PUA 學生的導員。
我心中冷笑,淡淡地問:「老師這麼說,是堅定地相信她的為人,並且連監控也不願意查了嗎?」
4
一聽說我要查監控,導員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張嘉寧,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都沒聽進去是吧。這一點小事,值得你去查監控嗎?即便是查到了又能怎麼樣,一件軍訓服才 50 塊錢,為了這 50 塊錢,你就要撕破臉,鬧得大家都難堪嗎?」
「再說了,這才開學第三天,你就要查監控,領導會怎麼想?你有考慮過這些嗎?」
「張嘉寧,你真是讓我頭疼。你父母的電話是多少?我要打電話給你爸媽,問問他們是怎麼教育你的。」
本來就是她故意偏袒,現在還要向我父母告狀,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我爸媽很忙,不見得有時間接你的電話。老師,如果你堅持認為是我個人的問題,那我不介意去政教處請教主任。」
導員陰沉著臉:「你在威脅我?」
「不敢,隻是覺得老師您沒能力處理好這件小事,所以才要找更公平公正的老師。」
「你!」
她被我噎得滿臉通紅:「好,好,你真可真行。既然這樣,那就把你的室友們叫來問問。」
很快,林冰逸、何夢華和張欣茹就都被叫了進來。
何夢華和張欣茹從進門開始就低著頭,壓根不敢看我的眼睛。
倒是林冰逸,一看到導員就滿臉笑容地走過去:
「老師好,請問您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導員對我和對她的態度也截然不同:
「冰逸,老師來問你們一點小事。張嘉寧說她的軍訓服被人剪壞了,你們幾個知道怎麼回事嗎?」
林冰逸捂著嘴,驚訝地搖頭:
「哎呀,我們不知道啊!我們三個早上起床後就洗漱然後去了操場,至於衣服被剪壞,還真不知道呢!」
她回頭看向我:「嘉寧,我知道你家庭條件比較困難,衣服被剪壞也很傷心。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號召大家給你捐錢,再買一套軍訓服。」
「嘉寧!」她拖著長長的尾音,陰陽怪氣。
「你不會是懷疑我們剪壞了你的軍訓服吧?天吶,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們可是室友,抬頭不見低頭見,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我不像你這麼陰暗,竟然會做出背後告黑狀的事。」
呵!呵呵!呵呵呵!
真是一出好戲。
導員嚴肅地望著我,語氣裡滿是不耐煩:
「張嘉寧,你聽到了吧?人家根本就沒動你的軍訓服,不要把事情都推給無辜的人。也有可能,是你的軍訓服本來就有問題呢?」
真是被氣笑了。
明目張膽地維護。
臨走前,導員還在警告我:「張嘉寧,現在是剛開學,我的事情很多,這件事就低調處理,如果你再給我惹出別的麻煩,我會很生氣!」
如果我從小就是忍氣吞聲的人,或許這件事真的就這麼算了。
但我偏偏不是。
當我走出辦公室時,林冰逸和兩個室友還留在裡面。
我特意留了個心眼,沒把辦公室的門關緊。
隻見導員從腿邊的辦公櫃裡拿出一隻精致的包來,上邊還帶著皮質的小馬。
「冰逸,你也太客氣了,怎麼會送給我這麼貴重的包呢?」
「老師,我覺得這個包跟您的氣質很配啊。其實,這個包對我來說並不貴重,重要的是您能夠喜歡。」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呢?冰逸,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