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讓小太監等我一會兒,讓我梳個妝。

「哎呦我的姑奶奶,等不得啦!您一走,陛下就氣不順,今日早朝被人觸了霉頭,已經砸了一個博古架了!您再不過去,就要出人命啦!」

「御前失儀,總是不美。」

「姑奶奶唉,陛下眼裡,您就算披個麻袋片兒也美!」

等我散著頭發、穿著素服跟他上車的時候,他的表情又十分復雜,那眼神似乎在說:倒也不必真的披麻袋片兒……

我卻很自信:「到底什麼事兒,你跟我講講。」

「幾位宰輔……逼陛下立儲。」

也忒心急了些吧,皇長子是庶出,記在皇後名下罷了,而皇帝自己,才二十一歲啊。

我心中有數,看著小太監復雜的眼神,對他莞爾一笑:「我今兒若是能活蹦亂跳從武德殿出來,你便認我做幹娘吧。」

這小太監看著也就十五六歲,清俊又機靈,能挨這一刀,入宮,問都不用問,定是個苦命的孩子。

「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小太監急了,「兒子不許你這麼咒自己,幹娘!」

好家伙。

這順杆爬的速度,難怪小小年紀混成了小皇帝面前的紅人。

我嗤笑一聲,把他招了過來,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他飛速地點著頭應下。

「幹娘聰慧,定能把陛下哄得高高興興的。」

入了武德殿,殿內倒是一片安靜,隻有一地碎瓷,格外引人注目。

我走到小皇帝面前,他看著我這一身軟塌塌白慘慘的素衣,看著我未施粉黛的素顏,披頭散發的樣子,愣了一下。

哪個妃嫔為了見他不精心妝飾,穿成這樣就來見皇帝,不要命啦!

然後我大手一揮,小太監屏退了宮人,殿門關上的瞬間,我一身素衣簌簌滑落,露出裡面早準備好的乾坤。

再下一刻,我兔起鹘落,把小皇帝直接撲倒在了御榻上。

他眼裡的驚愕在那一瞬間轉變成了欲火。

接天蔽日,焚盡一切。

憤怒的小皇帝格外美味,我一邊享用,一邊笑。

他這樣憤怒,我卻在笑,他更是越想越氣,氣到後來,自己也覺得無趣,終於在我撓了他三下痒痒肉之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股氣一泄,事情就算過去了。

他罵了一聲:「呸,一群老匹夫,朕才二十出頭就想逼朕立儲,這是在咒朕早S嗎?」

罵出來了,也就好了。

他罵這一句的時候,語氣裡甚至已經沒有了多少憤怒。

我順了順他的頭發,淡然而篤定地說:「不會的。」

他冷笑:「是啊,他們也這麼說。」

我一臉嚴肅:「我可是有根據的。陛下這樣神勇,自然是因為血氣充足,血氣充足,當然會長命百歲啦。」

他被我深深取悅到,得意地笑到胸腔都在震動,到最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咳了一聲才轉過頭來,把我摟在了胸前,好半晌,另一隻手探到了我的小腹,摩挲了幾下,突然說:「這裡面,會不會已經有了朕的種?」

我一僵,而後笑道:「還是不要了吧。」

小皇帝眼睛都立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我哀哀道:「此時有了,是誰的,我也說不清呢。」

「他還敢碰你嗎?」

「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他為什麼不敢?」

小皇帝目眦欲裂,連說了三個好好好。

我的夫君吶。

坑我已經給你挖好了。

等小皇帝把你推下去,填上土。

我會為你流幾滴淚的。

11

沒幾日,小皇帝就下旨給夫君調了任。

明升暗降的手法,去千裡之外的嶺南。

特意囑咐,不許帶家眷。

夫君的臉綠了,又變黑,黑了,又變白。

婆母衝出來,抱著她的兒子哭。

我說要麼我去求陛下特許她跟著赴任吧。

夫君也熱情邀請他娘一起上路。

而婆母當即表示自己歲數大了受不了這車馬勞頓,就不去了。

母慈子孝啊。

12

不出意外。

夫君在赴任路上,出了意外。

婆母指天怒罵,我則掉了兩滴鱷魚眼淚。

當然啦。

也不能說都是鱷魚眼淚。

那年春日,他跨馬遊街,我在二樓胭脂鋪子往下看,正看見他對我回眸一笑。

後來我對爹爹說,這就是我想要的郎君。

爹爹就去榜下把他捉來了。

說,是個狀元呢。

嫁過來的時候,我是真的真的很歡喜,真的真的很驕傲啊。

後來是什麼變了呢?

後來什麼都變了。

他的心,變了。

我的心,也變了。

物是人非,我們都變作了從前的自己不認識的模樣。

13

夫君S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做一個噩夢。

夢裡夫君把青川捆在刑床上,用紙蒙著他的臉,一滴滴在上面滴著水。

孩子無法呼吸。

我想去救他,卻不能。

夫君陰冷地笑,說除非我自缢,否則他就讓我眼睜睜看著青川S在我面前。

重生以來,我拋棄了前世所相信的一切。

我努力做了這麼多。

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改變一切了。

但一切都是徒勞,我被逼在絕境,面前是白綾一根,孩子被他掐在手裡,不能呼吸。

夢總是這樣不講道理,夢裡的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可以不用聽他擺布,根本意識不到即便我自缢他也不會讓孩子活,我隻知道害怕,我隻知道無助,我隻知道絕望。

夢裡那間逼仄小屋猶如前世的護城河水,冰冷徹骨,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被逼著站在凳上,把白綾放在自己頸間。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驚醒。

醒了,卻起不來。

仿佛惡鬼壓床,安枕不能。

那天,醒來時正值夜半。

我聽到有人摸著我的額頭,問我怎麼了,一身的冷汗。

是小皇帝。

我牙一咬心一橫,把眼閉緊了,又努力去回憶那個夢。

好半晌,夢終於續上了,我回到了那間逼仄小屋,回到了頸間三尺白綾之前。

我雙手握住白綾,握緊。

然後一腳蹬開凳子,衝著夫君的方向蕩了過去。

我在此時松開了手。

他直接被我踹翻在地,肋骨塌下一塊,嘴裡嘔出血來。

我卻看都沒看他,轉身就拿下了青川臉上蒙著的紙。

孩子大口喘息了幾聲,緩了過來,坐起身,衝我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

而後我才轉頭去看他爹。

他一邊大口吐血,一邊怨毒地罵著「毒婦」。

我看他這副樣子,不想讓孩子看他,把青川抱在懷裡捂住眼睛:「別看。」

可青川掙脫了我。

他不發一言,隻靜靜地看著這個想要置他於S地的父親。

羅世賢的破口大罵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回望著他的兒子。

他呆呆地看著孩子靜水沉淵一樣的眼睛。

他睜著大大的眼睛,靜靜地咽了氣。

14

醒來之後,我發現小皇帝正緊張地看著我。

我立刻投入他懷中,也不說話,隻是哭。

他笨拙地拍著我,說太醫他已經叫了,又問我是不是做了噩夢。

我說我夢見夫君要S我。

他說你怎麼知道。

我訝然抬頭,隻聽他說:「他們早做了局,想造成朕逼奸你致S的假象。朕自然不能讓他們得逞。害怕你知道了傷心,就沒和你說。」

原來一個人若是真正在乎你。

就不會等到你出了事,再來亡羊補牢。

他會在風雨灑下之前悄悄撐上傘,不讓你沾上半點。

我想起那一鍋臭魚羹,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流得更兇了。

15

太醫來了,診出喜脈。

我一僵:「不能留……」

「怎麼不能!」小皇帝怒發衝冠,「這孩子就是朕的,朕心裡清楚!」

太醫額頭上熱汗直流,顯然並不想知道這些,又被迫聽了一耳朵。

我說:「陛下,皇家血脈,不容混淆。留下他,可以,但他隻能以羅世賢遺腹子的身份活下去。」

小皇帝知道我說得有理,但眉頭依然能夾S蒼蠅,好半晌,才道:「羅世賢已S,你現在可以名正言順進宮。」

我搖頭:「絕不可如此。我若是入了宮,豈不是坐實了陛下君奪臣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朕就不能由著自己心意行事嗎?」

「陛下已經由著自己的心意把他幹掉了呀,」我笑著撫了撫小皇帝的胸口,「讓我進宮,又能怎樣?會比如今快樂嗎?您讓我行走在外,就是多了一雙看這天下的眼睛。往後, 茶樓裡說書說了什麼有趣的,我講給您聽;街市上唱曲兒的唱了什麼有趣的, 我學給您聽;城裡城外,有什麼熱鬧, 我還是可以講給您聽。想我了,您就讓小喜子來接我。我還能不來嗎?」

小皇帝胸口這口氣總算是出去了。

後來有人問我, 為什麼不母憑子貴, 幹脆進宮奪嫡。

我說何必。

皇帝此時對我大約真是真心的。

但當初的羅世賢, 對我未必沒有真心。

隻有真心,才有機會變心。

父母之命, 舉案齊眉,若不曾有過心,如何變心?

我不想把自己的命運賭在一個男人的良心上。

羅世賢S了, 婆母癱了, 我在羅府掌著家, 風光無限。

何必入宮去給皇帝做妾。

如我所願, 孩子是個女孩。

恰恰是不能進宮, 讓皇帝對她別樣寵愛。

其他公主, 都無此待遇。

15

後來我聽說壽山公主又盯上了別的郎君。

羅世賢的S,沒激起她半點痛心。

由於我出入宮闱, 頗是得寵,枕頭風極靈, 引得不少官員給我送禮, 她還來和我示好, 想要送我兩個倌兒,說以前玩了我的男人,虧欠我,現在補補。

我敬謝不敏。

皇帝盯得緊, 她這純屬給我挖坑。

可彼時他摟著面首無數、夫君換了三茬的壽山公主,高高立在城樓上。

「(雲」S我的孩子,不過是順手為之。

她的視角看來,不過是碾S一隻蝼蟻。

後來我安排了一下,她縱欲過度S在了男寵床上。

她看他們如蝼蟻,她偏S在蝼蟻手裡。

在理。

16

很多年以後,青川問我,我是不是為了他才拒絕入宮。

我說不是。

騙孩子很容易。

吃一些生而為人避不開的苦, 然後把一切都說成是為了他好,要挾他綁架他一輩子,很容易。

但我不想做另一個婆母。

也不想讓他做另一個他爹。

我說:「娘不進宮, 是因為娘覺得宮外的生活更自由。娘護著你, 是因為娘看見你歡喜很開心。一切都是出於本心, 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你不需要愧疚,不需要覺得沉重, 更不需要覺得虧欠。同樣,娘也不想因為自己沒有三從四德, 就覺得對你虧欠。娘背負自己的人生, 你隻需要背負你的人生。從今往後, 海闊憑你躍,天高任你飛,這天地之大, 你隻需要做你自己。」

青川笑了。

我也笑了。

奶娘抱著的小寶寶,看我們都笑,也笑了。

雲淡風輕。

(完)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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