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闫威又羞又怒又不甘,他說:「蓉兒,我知道你心中有氣,怪我負了你,但你也不能抓著不放,也要講講為人妻的道理,你既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就有義務為我生兒育女。」

我聽了一笑:「將軍,若講道理,恕妾駑鈍,妾有兩處不明,還請將軍明示。其一,世道君子諾重於千金,將軍許諾隻愛妾一人,妾深信不疑。然,你我成婚不過三月餘,您就與鄭姨娘無媒苟合,這是什麼道理?」

「其二,正房夫人還未生育,妾室就有了孩子,這又是什麼道理?」

闫威聞言,臉憋得青紫,卻講不出一句話來。他自知理虧,又不能奈我何,隻能咬牙切齒地走了。

他也沒有去找鄭姨娘。

百靈說,將軍經常於深夜,站在夫人的院外,向院裡凝望。

她說,將軍出徵回來後,便沒在鄭姨娘院子裡留過宿。

她說,這是將軍在向夫人表決心呢,將軍愛重夫人,以後定不會再負夫人了。

我沒言語。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和他之間,隻是因為一個鄭姨娘嗎?說起鄭姨娘,到底是官家出身,愛重面子,我不叫她來我院子,她便一次未來過。

外面就傳,將軍後宅不安,夫人善妒,容不下有生育子嗣之功的姨娘。

傳言傳得不算廣,可還是把一心禮佛的老夫人給驚了出來。

自我嫁進將軍府,老夫人待我還算好。

她雖很少出佛堂,府中的事情一點也瞞不了她。

她帶著闫威、鄭姨娘來給我們調和。

無論她說什麼,我都低頭聽著。

直到她說道:「鄭姨娘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不是尋常人家女孩能比的,待她要像待自家妹妹那樣,妻妾和諧,後院才安,你們的夫君才能安心建功立業。」

我不服,抬起脖子看天。

老夫人立刻臉色不好看,她說:「蓉兒,你可不服?」

我說:「回老夫人,您後面說的,蓉兒確實不服。」

「您說,尋常女孩比不了鄭姨娘,真的是這樣嗎?將軍出徵之前,來往將軍府的尋常女孩可不少,府裡又處處有丫鬟,這麼多姑娘,都有機會接觸到將軍,但您見哪個爬了將軍的床?鄭姨娘既是官家小家出身,自然知道名聲的重要,她不但不顧自己名聲,她還不顧將軍與新婚妻子情深義重,不顧將軍當眾不納妾的承諾,與將軍私相授受,導致將軍夫妻離心,連累將軍名聲受損。這樣的作為,哪裡比得上了尋常人家的女孩兒?」

我話一落,所有人安靜如雞。

想一想S人的心我都有,懟個老太太自是不怕的,不敬就不敬。

老夫人氣得直撫胸口,鄭姨娘的臉唰地就白了,我想我的話讓她想起了她本應有的尊嚴,自尊讓她疼了。

闫威則直直地望著我。

我衝著老夫人行個禮,趕緊走了。

自那之後,鄭姨娘的存在感變得很低,闫威不找她,很少去看孩子,她都不爭,基本不出院子,隻一心養著女兒。

我不喜歡她,卻也不怎麼恨她。我們倆也算默契,我不主動去找她茬,她也在一邊安靜老實待著。將軍府,有她和沒她一樣。

闫威,我也想當他不存在。

可他是將軍府的主子,忽視不了。

他對我的情感很復雜。

他負了我。

我沒有提出和離,全了他的面子。

我又出乎他意料地,還算平靜地接受了他帶回來的女人,對她們娘倆雖沒有特殊關照,但月例按時按量發放,也沒行迫害之舉。

闫威對此逢人表示很感激我,面對我時,也更加覺得愧疚。

因此,也對我十分包容。

許了我許多,其他貴婦沒有的自由。

我可以自由進出將軍府,可以隨時去廟裡,想什麼時候回娘家就回娘家。

我覺得這樣的日子,甚好。

比起嫁給其他男人,雖然對我好,但把我困在內院,我寧願這樣。

可其他人並不這樣看。

他們看我,作為一個女人,無寵,無子,實在是可憐至極。

就連那個一直看不上我的闫貴妃,也覺得我實在可憐,把同情移情到姑姑身上,減少了與姑姑爭鬥的次數。

姑姑得以休整,精氣神好了不少。

有時候,姑姑會召我入宮。

她憐愛我,給我賞賜。

無論賞什麼,我都樂呵呵地接受,並表示不用擔憂,我過得很舒服。

她不信,每次都一臉隱忍的同情。

我心想,同情什麼?

沒有男人嗎?

窩在宮裡的女人,與我相比,又能好到哪裡去?

皇帝姑父是個好皇帝,但他不是個好男人。

他走的是平衡前朝後宮的路子,把很多臣子的女兒納作妃子。

他不好女色,勤於政務,生了三個兒子後,基本上就不怎麼踏入後宮了。

這三個兒子,姑姑有兩個,闫貴妃有一個,加上兩個由其他妃嫔所出的公主,再沒有其他子嗣。

後宮很多女人除了入宮時承寵過一兩次,一輩子再見不到他一面。

哪比得上我過得逍遙自在?

但我不能說,我得低調。

時間過得很快。

將軍府除了鄭姨娘一個庶出的女兒,再沒有孩兒。

老夫人不知道從哪知道了闫威的身體情況。

到底是學佛的,知道子嗣隨緣,強求不得。

她不但歇了讓我生子的心,連鄭姨娘那也不催了。

一心禮佛。

有人曾勸她給闫威再納幾個妾,廣撒網,總能中一個兩個,她都搖頭拒了。

整個將軍府,除了闫威還未放棄希望,為求子到處尋找秘方。

從上到下,沒人覺得將軍會再有孩子。

時間長了,鄭姨娘有了生氣。

時常帶著女兒在府裡到處走走,遇到闫威,會痴痴地望過去。

府裡都是識時務的,作為將軍府唯一孩子的生母,沒人惹她。

更沒人惹我。

闲暇時光,我愛上了習武和修道。

我發現習武真是好的,習武前,每到冬日我都會風寒不斷。

習武後,身子骨強壯了很多,天氣再寒冷,我也很少生病。

我的武藝基本上都是嫂嫂教的。

特別實用,健體防身,沒有一點花招數。

大部分時候,我都在將軍府裡獨練。

闫威和鄭姨娘都有武藝在身。

看我練武,闫威好奇,會過來看。

次數多了,鄭姨娘也過來看。

雖不知道是看我,還是看將軍。管他呢。

反正,我是把他們都驚了。

一招一式,非常像樣。

他們見我不撵,小心翼翼地邀我切磋。

我沒有拒絕。

主要是,我很想知道,以我的水平,能不能獨自把他們S了!輕松被他們打敗後,我就不再接受他們的比試邀請。

闫威一直以為我是花架子。鄭姨娘每次看我輸都松一口氣,她自認還有勝過我的地方。

直到,在府外又一次因為闫威遭受刺客襲擊。

我輕松躲閃,找準機會出招,虛虛實實間,救了闫威好幾次,他被驚豔到了。

與他並肩作戰的鄭姨娘臉色晦暗不已。

她唯一勝過我的地方,也被我比過了。

看她無比自卑的樣子,我真誠地安撫她:「隻要你是闫芷的生身母親,在這個將軍府,誰也動搖不了你在將軍心中的位置。」

她眼中的絕望更重了。

再被說行為無狀,她也是官小姐出身,她有她的驕傲,如果自身無一處能吸引到將軍,要像其他沒上過戰場的後院失寵女人一樣,隻能依靠孩子來安身立命,這對她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然而,她面對的現實,比她認為的還要殘酷。

即使她想靠孩子爭寵,闫威也不看她,他目光灼灼,一見到我,眼裡就全是我。

鄭姨娘老得更快了。

闫威的獨女闫芷慢慢長大了,我的侄子楊允飛也長大了。

有時候,嫂子會帶允飛來將軍府來看我。

嫂子很好,一直讓允飛與我多接觸,我們姑侄感情十分深厚。

每次允飛來,闫威都會痴痴地看著他。

他對允飛很好,私下裡,他總是對我說,為什麼明明是我的侄兒,他卻覺得比自家女兒闫芷還要親切。

每次,我都會有一點心酸。

到底是骨肉至親啊。

但我口出六月寒。

我說:「若當年,將軍不帶鄭姨娘上戰場,我和將軍是不是也早有了孩兒,是不是就像允飛這樣?」

說完,我不無遺憾地看著他。

寒風席卷良心。

闫威受不住,一會兒,他就會內疚轉頭而去。

允飛倒是沒有對他產生相同的感覺。

他就是戀我,姑母,姑母,叫得歡快極了。

我們姑侄眼裡,都是對彼此的感情。

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

闫芷及笄了。

她記在我名下,算作嫡女。

她三歲的時候,闫威提出把她記在我名下,但不會讓我費心,教養還是由鄭姨娘。

一聽不用我撫養,我立刻就同意了。

奪了他的兒,給他女兒掛個名也無妨。

闫威對闫芷的教育是用了心的。

闫芷被教得很好,是京中貴女的典範。

闫威向我表示,闫芷愛慕允飛。

讓我回娘家提親。

我拒絕了。

嫂子很早就和我說了,她娘家哥哥,在允飛三歲的時候,得了個女兒,生下來就與允飛定了親。

兩家都有意,親上加親。

自小就時常把兩小隻放在一塊玩,培養感情。

現如今那個小姑娘與允飛的感情已經十分深厚。

小姑娘性格活潑爽朗,頗有她姑姑年輕時的樣子。

我見了就喜歡。

早就認定了她是允飛的媳婦。

至於闫芷,我沒有一絲除了尊重外的感情。

再說,她與允飛是異母兄妹。

我不能如實說,隻能刺激闫威:「允飛早就定親了,你就隻得了這一個女兒,不去做正妻,要與人做妾?她娘擠進人家夫妻之間當妾,她也要走她娘的路?」

闫威聽了,瞳孔震顫,聲音發抖:

「蓉兒,她也是你的女兒,她喊你母親。」

「我沒懷她一天,沒養她一天,抱歉,一個掛名而已,不能算是女兒。」我低沉但堅決地否認。

他不敢想象我會這麼說,因我這些年並未苛待闫芷,他以為我是默認了這個女兒,我現在直接否認,他無法接受,他帶著哭音說:「蓉兒,你怎麼能這樣說,你未生育,你我夫妻一體,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我怒了,陡然提高聲調:「不是!闫芷是你與鄭姨娘生的,是你與鄭姨娘的孩子!我是同意把她掛在了我名下,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把她當女兒,雖你認她是我女兒,世人也認她是我女兒,但我不認,在我心裡,從來就沒認過!再說了,這麼多年,我與芷兒之間是否親厚,我想你看得見。」

說完我就走了,獨留闫威一個人在風中飄搖。

唉,也是可憐。

他雖然沒了男人功能。

怎麼也是頂天立地的一個漢子!

怎麼就在妻子面前,畏縮成這樣。

尤其是,這些年,於江山社稷貢獻良多,大大小小的仗又打了不少。

功也立了不少,封妻蔭女。

鄭姨娘從侍妾變成了側夫人,在府中地位很高。

女兒闫芷也被封了縣主。

隻有我,什麼都不要。

他一心想討好我,補償我。

想給我求個诰命,我拒絕了。

他的功勞我不稀罕,每次,我都因為看到他眼裡的希冀之光變成細碎而快樂。

我沒舍棄將軍夫人的頭銜,因為我熱愛修道。

我的師父是個隱在世間的高人。

他說,闫威和鄭姨娘是我的修煉場。

面對他們的考驗,我若能修出慈悲心,就成了。

可我始終沒成。

熱愛政務的姑父累了。

終於立了嫡長子為太子,闫貴妃的兒子封為賢王,封地在最南邊。

太子入住東宮,賢王去了封地。

太子領了很多事務,姑姑的太後之位穩了。

太子對侯府十分友好。

外在環境支持侯府仍會榮光下去。

楊允飛與青梅竹馬的小表妹成親了,小兩口十分恩愛。

自此,楊允飛不僅有父族護著,還有母族,妻族護著。

我對侯府,對他,完全放了心。

再看將軍府。

闫威已經老了,鄭氏本就沒什麼顏色,中年更是平平。

闫威給闫芷尋了個很有前途的武將。

我沒什麼意見,鄭氏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闫威問她為什麼,她不說。

闫威急了,說她再不給個理由,就不管她的想法,直接給闫芷定親。

鄭氏才戚戚然地看了我一眼,暗下嗓子說:「我不想讓芷兒嫁給武將,我怕芷兒會遇到與夫人相同的境遇。」

她用歉意的眼光看著我,接著說:「某一日,夫君功成歸來,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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