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互相愛慕的窮小子一朝成了狀元郎。
我曾怕拖累他,提出了此生不復相見。
但那日他手拿聖旨,身穿紅袍從天而降,將我接出了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的時候,
我以為我有家了。
可他接回洛城才女那日,我才明了。
我從未有過家。
1
和柳見念成婚的第二年,他從詩閣帶回了一個活潑靈動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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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傳聞身如拂柳,眉眼含笑,一顰一笑都透露著媚意。
文採斐然,既可出口成章,亦可七步成詩。
陪在柳見念身邊,傳出了很多佳話,郎才女貌。
我常待在祠堂裡聽著她們動人的故事。
也常會聽到侍女嚼舌根說我這個正妻做不久了,本就是青樓女子,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還是蘇允小姐合適我們狀元郎。
說罷還要往地上呸一口,好像說起我都髒了她們自己。
可這日聽到的時候,我忍不住喉嚨的痒意,咳了一聲,驚了她們也嚇著了我自己,手心都是血。
「柳,柳,柳夫人,我,我,我們……」
為首說話的那個侍女已然成了結巴。
我揮了揮手讓她們下去,自己去找人備馬去了小城別院。
那是柳見念的一處住宅,近日他一直沒回來,怕是就和蘇允待在那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還沒成親就這般沒禮數,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和已婚男子攪在一起。
隻是馬車還未停駕,我就聽到一女子正綿軟地叫著我的夫君的名號,聲音卻大。
「見念哥哥,快來與我一起吃桂花糕,好好吃啊。」
「待會兒,別急,我還沒有忙完。」柳見念溫柔的聲音,我已經兩年沒聽到了。
我攥緊了馬車上的簾布,聽說傳聞和親眼見到總歸是不一樣的。
強忍住喉嚨的痒意,可口中全是鐵鏽味。
很快馬車停轎,貼身侍女小凌將我扶了下來。
我走進庭院裡,沒有看到柳見念,隻有蘇允拿著書卷在欣賞自己的詩作。
蘇允看到我扭頭問她身邊的婢女,「這個女人是誰啊,怎麼臉色慘白像鬼。」
又喃喃道:「不知道來我和見念哥的庭院幹嗎。」
她身邊的婢女是柳見念身邊待了兩年的婢女雲夢,此時正一頭冷汗,小聲提醒她別說了,這是狀元郎夫人。
蘇允聽到我的身份瞬間變了臉色,又不屑一顧地一聲嗤笑。
「奧,你就是見念哥哥親口向皇上求得姻緣啊,這長得也不怎麼樣啊。哼,估計就是見念哥哥看你一直待在青樓可憐,才娶你回去。」
的確,長時間得重病已經讓我臉上沒了血色,身材也枯瘦無比,比起蘇允正值花好年紀的美貌,我已經是個醜八怪了。
我握緊了手心,容顏不在,情誼被迷霧掩蓋。
喉嚨裡的痒意又開始騷動。
雲夢又拽了拽蘇允的衣角聲音都有些發顫,「小姐,再怎麼樣,那可是狀元郎親口求得姻緣,您別說了。」
「你怕什麼!不被愛的才是小三,你們這些古人懂什麼,再說了這幾天見念哥哥回去過嗎?見念哥哥求聖旨是因為之前沒有遇上我。」
「小姐,狀元郎很愛夫人的,隻是,隻是……」雲夢絞盡腦汁也沒說出下一句來。
2
蘇允聽到這個更不屑了,漂亮的眼睛翻了個白眼。
「她能七步成詩,出口成章嗎?可以隨便說出,天生我材必有用這種話嗎?你看她那副慘白如骷髏的樣子,跟活不起了似的,還在門口等了這麼久。」
「我剛剛叫見念哥哥來吃東西,這麼小的事,他都馬上過來了,見念哥哥早就厭倦你了,不過心軟一直沒說罷了,才女和狀元,我才是最適合他的。」
蘇允挑釁地笑了笑,眉目上揚,眼波流轉,宛如一隻小狐狸。
我嘆了口氣,皮囊是不錯的,才華也是不錯的,但人卻刁蠻無比。
但她敢於表達自己心意還是很像往日的自己,那時我拿出所有賣藝所有的金銀隻求柳見念可以多來看我幾面。
我想起民間的傳聞,蘇允對柳見念來說,的確是不一樣的。
柳見念往常每天都會帶我曾經待過的青樓裡的女人回家來刺激我,但第二天都會被送回青樓。
因為狀元郎的風流還在民間被口誅筆伐了一段時間,美色誤了國之棟梁。
直到碰到了蘇允,狀元郎的名聲也得到了好轉,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讀書人。
蘇允的來歷沒人知道,靠著七步成詩的絕技在洛城打出一片美名。
她與柳見念一同住在小城別院,成了人們飯後茶點的一段風流佳話。
風流佳話。
我又想起了,兩年前,柳見念為了買到我想吃的紅薯,跑了兩條街為了讓我吃熱的揣在懷裡,最後拿出來的時候,已經燙傷了還呲牙咧嘴地說,大男人不怕燙。
在客棧幫工兩個月也隻是為了點我一晚上,可以和我坐在窗邊賞月。
走的時候扔下一篇又硬又長的情詩,可我又不識字。
下次來的時候又隻能自己一邊因為害羞所以耳朵燒起了火,一邊又認真地教我識詩。
我拼命彈琴賺些金銀,又會在他轉身離開的偷偷地塞在他的包裹裡,隻盼著他能多來看我一面。
每次念郎都會和我說,「我好好讀書,一定能奪得頭籌,等我帶你回家。」
拉鉤了千百遍,誓言立了千百次,隻是天意不願讓他這個狀元郎和我這個落魄的青樓女子攪在一起。
母親重病,他也臨近考試,不願再拖累他。
便拿出一箱金銀,告訴他我有更好的歸處,此生不要再相見了。
他苦苦哀求許久,我當上狀元郎有很多的,清娘不要這樣對我。
我都狠心地拒之門外,讓他不要再痴心妄想高中狀元,他這種草包不配的,也不要再肖想,我要去做大官妾室享福了。
最終柳見念走了,我的心也S了。
但其實那些黃金是我在劍上跳舞才拿來的。
有位富貴王爺,看到一個人花五十兩銀子買了一位巧匠的劍,說那把劍既能承重又柔軟,甚至能承載一個女子在劍上跳舞而不折。
那王爺不信非要豪擲千金良久,就是為了證明那個人被騙了,根本沒有人能在那劍上跳舞。」
我整日不吃不喝減重跳舞,踩高蹺,踩一些浮動的東西,餓到暈厥,跳到吐血。
最後靠著把劍從側面壓彎起跳,再壓彎再起跳,最後腿上腳上全是傷,血流了整個地板,才拿來的黃金。
再後來就是一道聖旨進了青樓,成了狀元郎的妻子。
可後來他再沒踏過我的庭院,林思清永失所愛。
3
我想到這忍不住擦了下眼淚。
「呦,這就哭了,見念哥哥對我多好我還沒說呢。」蘇允掐著腰嘲諷道。
「念郎若是喜歡你,為何正妻之位是我這個低賤的青樓女子,而不是你高高在上的大才女。」
我不願與她糾纏,隻想見到念郎讓他幫我尋一株藥,我的病快撐不住了。
我隻是輕輕地推了她一把,蘇允的就像雲一樣飄了出去,倒在地上大喊大叫。
「林思清這麼久不見,人都變得這麼狠毒了。」
柳見念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餘光掃過墨色衣袍繡著金邊的高大男人側身躲過我去扶起了蘇允。
我頓時感覺心頭冷意直冒,柳見念不再相信我了,過往的挑釁我隻當成小孩鬧脾氣,可他今日。
「不是我!」
蘇允嬌聲說自己的腿好像斷了,隻能讓人抱著。
柳見念蹲下抱起她。
「見念哥哥,你要是不來,她要直接過來打我了,她剛剛一直威脅我讓我離開你,我不願意。」蘇允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眉目通紅,滿是可憐。
「不是,我沒有,我隻是想推開她去找你,沒有那麼用力,她陷害我。」
我被渾身的冷意包裹,不住發抖。
「夠了,我都看到了。林思清,你還是這麼不擇手段。你放心,我年少時向你承諾過,就不會食言,正妻之位永遠會是你,但你永遠不配得到愛。」
蘇允聽到這話驚得大力地拽了下他,他拍了拍蘇允的肩膀以示安慰。
柳見念冷著臉不再看我一眼,抱著蘇允就要離開。
「念郎,你,先別走,我這次來有事找你。」我搓了搓手心,一點溫熱想給自己點力量。
柳見念停下,「說。」
我看著他墨色的衣袍的金色衣邊突然萌生了些怯意,那些金線是以前我們兩個人勞作兩三個月才能換來一點,現在他已經可以繡在全衣上了。
但我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角,有些哀求地問道:「你能不能幫我留意下一株藥材,我需要它。」
柳見念墨色的瞳孔與我對視良久,嘴唇微動,卻是讓我想起了幼時的冬日。
那時,為了能有一技之長不必委於人下,我去求一位琴娘教我彈琴。
她大概並不誠心教我,隻是尋個樂子,就笑著和我說。
「這練琴呢是需要意志的,這天挺冷的,你要是真想學,就去外面雪地跪著,讓我看看你能堅持多久,要是我滿意了呢,我就收下你。」
所以為了她的一句話,我跪在那動都不敢動。
最後要不是因為有一個跑腿的小廝去庫房找東西路過那,將我救了下來,我怕早就成了冰雕。
而現在柳見念說的話,又讓我重溫了那抹寒意。
「怎麼,要說自己生病了嗎?」
他直直地盯著我,眼裡滿是嘲諷。
「這次又想要什麼呢。狀元郎妻子的身份還滿足不了你嗎?不過,你S心吧,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我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已經不相信我了,我再說千百句也沒用。
心口陣陣發痛,如同刀絞,腿腳上的傷疤也讓我在這個陰冷的天氣難受無比,無法醫治的病痛也讓我受到了煎熬。
我拿出衣帕擦了擦眼角的淚,看蘇允在柳見念看不見的角度做出的挑釁表情。
「念郎,我們和離吧。」
4
「林清念,你找S!」柳見念暴怒一聲。
嚇得懷抱裡的蘇允一抖,他隨手將蘇允遞到一個侍女懷裡。
柳見念轉過身來,眼神煞紅,墨色衣袍帶著陰影,步步緊逼。
我有些害怕,不住後退。
他掐住我的脖子,「怎麼,林清念,怕什麼呢,你又找好下家了,是嗎?」
我呼吸有些急促,又想咳嗽,鐵鏽味又湧了上來。
蘇允腿也不痛了,撲了過來,扒拉開柳見念的手。
「見念哥哥,你快去看我寫的詩句,不要理她。」
我摁著微痛的脖子,大口呼吸著,甚至有些感謝蘇允。
柳見念一雙微挑的鳳眼SS地盯著我,眼裡滿是怒火。
「林清念,你再說出那種話,我真的會S了你,你S也是柳家的鬼。」
「你,你已經有了蘇允,你這又是何苦,就非要這般羞辱我嗎?」我扶著馬車不住地咳嗽。
「你欠我的。」
柳見念冷哼一聲,摟著蘇允甩袖而去。
我回到府上看著隻有幾個偶爾穿梭的侍女和侍衛,冷冷清清。
而自己也終日待在祠堂,也沒人願意和「德不配位的」狀元夫人聊天,一提起來全是汙名。
再回想蘇允和柳見念的住處,布滿了好看的花草,走過去還有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