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S他是有弱點的,你還沒發現嗎?他的弱點就是你。」
「他舍不得動你,也舍不得S,所以在大規模清剿人間時,獨獨放過了你。」
「既然你是他的軟肋,如果想逃出去,不用我教你了吧?」
……暗示已經足夠明顯,不過我還是有些好奇,她為什麼提醒我這些。
女人哼笑著看我,轉身,然後留下一句消散在風中的話語。
「你如果真逃走的話,陳星S會很難過的。」
「明明對你這麼好,你還是要走,他一定會覺得你不要他了吧。」
「這時候,我在他身邊安慰他,他說不定就會看上我了呢?」
「你又不喜歡他,把他讓給我吧。」
「……」
有的時候,我還是挺佩服魔物這種直接坦蕩說出來的思考方式。
不過我確實也沒得選,她篤定我會回到人界,我也沒有永遠待在魔界的想法。
於是在今日晚些時候,我一把咽下了窈濁送我的藥。
這個藥早期應該會有中毒的症狀。
陳星S闖進來時,看到的就該是我扶著門框,瘋狂咳血的場景。
再然後,窈濁會說,那是因為我誤食草藥,而此藥可解的唯一方式,隻能是泡人間的一座溫泉。
這便是為我去往人界提供契機。
隻要到了人界,那畢竟不是陳星S的地盤,我想要做什麼,可就由不得他了。
可,我唯一算錯了一點。
……藥下肚後,我並無任何灼燒的感覺。
反而,體內深處什麼地方仿若隱隱灼燒起來。
與其說是中毒,不如說是……
躁動。
這感覺可非常不好,四下空無一人的時候,我隻得扶著桌子坐下來。
現在我已經百分百確定窈濁給我的不是什麼毒藥了,而是……
一雙黑色的高筒靴出現在我的眼前。
「師父。」
來人緩緩地蹲在我的身前,赤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原來你這麼想逃離我,寧願吃毒藥也要逃離我。」
「……!!!」
窈濁是跟陳星S這小子一伙的!!!
我以為魔物普遍腦子都不好,但忘了那個窈濁是一直混在陳星S身邊的。
我想說點什麼,可剛開口發出的聲音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軟綿得嚇人。
陳星S聽到我的聲音,眼神也暗了暗。
他拿手碰了碰我的臉,我抖了下。
「難過?」
……
五髒六腑就因為他一下的觸碰而興奮異常,我追尋那片刻的冰冷,全身都想要貼上去一樣,可偏偏陳星S輕輕巧巧地躲開了。
「嘖,師父,你想幹什麼?」
「不是才說不喜歡我的嗎?」
他故意貼近我,卻不碰我,溫溫柔柔地朝我問話。
可呼吸全燎在我的臉上,藥效滾到全身的經脈裡,叫囂著讓我墮落進欲望的深淵。
「你臉紅什麼,喘什麼?」
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我咬了咬牙,問他:
「合歡宗的藥?你用了多大的份量?」
他勾唇,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唔,十粒吧。」
特喵的合歡宗那玩意一粒都能讓一個正常人發Q三天三夜。
「十粒,你特喵的想暗S我啊???」
對面的人笑,伸手勾了勾我的發絲,
「誰讓師父不聽話,總想著逃跑,我聽人界的話本子說,有小孩了就不想著逃了。」
「師父喜歡小孩子嗎?」
「先別說小孩,你確定我倆沒有生殖隔離嗎?」
他沉默了下,然後笑了。
「嗯,可以研究下。」
「……」
生理上的躁動幾乎讓他再靠近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承受不住。
偏他衣冠整整齊齊地望著我,我有些煩躁,皺著眉問他。
「陳星S,你能不能快點?」
……
他幾近無奈地笑了。
「師父,這就放棄掙扎了?」
「可我也沒有必要掙扎啊。」
他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師父,我本來想先你晾一會,然後讓你說點什麼。」
「說什麼?」
「說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
「……」
總感覺周遭的空氣都湧動了一下,他幾近被氣笑了,抬手,捏了我腰間一下。
「骨頭怎麼這麼軟,嗯?師父?」
「可是陳星S。」
一片搖曳的紅霧裡,我認認真真望著他的眉眼。
「我也沒說過我不喜歡你。」
隻是我們的立場不一樣,我注定屬於人界,你屬於魔界,我不怪你,是我把你推下去的。
「我挺喜歡你的,畢竟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平心而論,你除了對其他人殘忍外,對我挺好的,現在吃的住的比我在青崖山時好多了,所以我……」
他直起身,然後拿了一個小瓶子。
一口氣把裡面的東西全倒進嘴裡。
我問:
「這是什麼?」
「和你一樣的藥。」
「……你剛剛吃了多少粒?」
他歪了歪腦袋,滿滿解開自己的衣襟,然後朝我笑。
「你猜呢?師父。」
10
我猜不出來。
隻是覺得後來我連時間都感受不了了。
我真的覺得人界那些人應該感謝我,畢竟我以一己之力拖了魔界的首領這麼久。
沒上戰場。
陳星S這小子一睜眼就會對我做的唯一一件事,都在床榻間。
我堅持不住了他就拿心頭血喂我,隻能說合歡宗這藥還是太全面了,丫的怎麼沒把這小子毒S。
在某天我昏昏沉沉從床上醒來後,床邊終於沒有了再次把我拖到他懷裡的身影。
床邊的彼岸花依舊蕩漾,我攏好衣服,靠著門框。
正好看見他蹲在一片花叢旁,看著什麼。
我走到他的身邊,喃喃地說:
「喔,長這麼大了。」
「這朵花是你種的嗎?」
他的指節碰了碰在風中搖曳的花瓣,潔白的花朵好似與那片紅海隔絕。
「是啊。」
我蹲在他的身邊,跟他一起看著那朵花。
「什麼花?」
「叫往生,人界的花,陳星S你居然不知道。」
「人界的花啊……」
「人界的花也能在魔界開起來嗎?」
「……」
我勾了勾他的衣袖。
「陳星S。」
「嗯?」
「我可以找你要點你的心頭血嗎?」
他驀地笑了,牽起我的手,然後按到他的胸前。
「師父,你知道嗎,如果我的心頭血流幹了,會S的。」
「我就要一點,S不了。」
「我的心頭血也隻有那麼一點,我也不知道給了你多少,說不定再給你一點我就S了。」
我仰頭看著他。
「那我親你一下呢?」
「那可以給。」
他低著頭,說。
於是我仰頭親了他唇角一下,他就拿匕首戳進自己的心髒。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這樣疼不疼。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為了保護我跟那些他打不過的小孩打架時,我也不知道,被踢進泥土裡時他疼不疼一樣。
鮮紅的血液滴下來,我把它們滴到稱作往生的花瓣上。
他揚了揚眉,問:
「這是什麼?」
我抬手,摁了摁他的腦袋。
「陳星S,成了魔後腦袋真的會變傻吧。」
血液融合在花瓣裡,迸發出異樣的色彩,本隻有黑紅的魔霧,驀然亮起璀璨的線光。
其實那天,我不太記得陳星S的表情了,或許是我想遺忘,或許是我看不得。
看不得他真的被我欺騙後,會做著怎樣的表情。
璀璨的光不斷向上沿伸,伴隨著魔物的嚎叫,與此同時,地上不斷流動的光線匯成了一個獨特的陣法。
我聽見他的聲音,笑了。
又重復一遍。
「這是什麼,師父。」
「封印你們的。」
封印魔界的陣法,成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
……
往生的種子,是在我在青崖派醒來時,師妹丟給我的。
「師姐,這顆種子,你保存好。」
「魔界的獸潮我們很快就會抵擋不住,唯有再次將魔界封印,才是解決之計。」
「可是,布陣隻能在魔界進行,而且,需要在魔界各處種下永生的種子連成光線。」
「魔獸有個習慣,它們喜歡吞噬,但不喜歡即刻消化,而是會儲備糧食。咱們的同門可以用內力護住自己,然後以被它們吃進肚子裡的方式進入魔界。」
「魔潮結伴而行,到了魔界後,肚子裡的同門再破腹而出,人數不少的話,應該能在魔界互相照應。」
「而師姐,你這顆種子,負責陣眼,你務必確保它長成。」
「長成後,須以陳星S的心頭血澆灌……這點,拜託你了。」
「師姐,我必須得提醒你。」
「不論在深魔淵中經歷過什麼,陳星S已經墮魔了,如果我沒看錯,他應該是此次魔潮的首領。」
「墮魔之人,以S戮為自身之食糧,已摒棄做人之良知。是人界的敵人。」
「手中的劍需揮向誰,你自己心裡清楚。」
……
「所以,我才能這麼簡單攻破青崖派。」
「因為大家都藏在了魔獸的肚子裡,躲在了我家後花園啊。」
陳星S突然吐出一口血,他還是沒什麼表情,盯著我。
似乎是陣法的影響,他的狀態並不穩定。
「師父一直裝作想要逃跑的樣子,是為了讓我把重心放在把守人出去的地方。」
「反而疏忽了他人的進入。」
他的周身猛然匯聚了黑色的能量。
與此同時,他的面容也發生變化。
這似乎才是他的魔族心態,無數尖魂的威壓向我襲來,銳利的血刃直指向我。
「如果我偏不讓你走呢?」
……
「我會S,陳星S。」
血刃在離我及近的地方停住了。
「我是陣眼,陳星S,你動我一下,我就會被反噬,那麼大的陣法,我活不了的。」
「……」
他就僵在那裡,我已經看不清半人半魔的他的表情了。
漫天的星光彌漫,逐漸在我倆周身構成一道光幕,我低下頭, 喃喃地說。
「這是你的弱點,對吧?」
「……」
「……」
陣法形成後我就會被傳送至人界, 至此人魔兩界的封印再度被開啟, 再怎麼樣強大的力量,至少千百年, 都無法衝破屏障了。
白光消散的那一剎那, 我好似聽見聲響。
那大概不能稱之為人聲,沙啞, 空洞,扭曲。
他既不是人類, 也不是魔物,在幾百年前被逼著變成了這個樣子,現在又被我丟在那荒無人煙血紅的空洞之中了。
但我確實能拼出他的話了,幾個字。
「師父……別走。」
「求你。」
11(尾聲)
「這就是四百年前,你們親愛的師父大戰魔族邪惡至尊的故事了。」
青崖山西邊一座涼亭內, 一名白袍的女人將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搖了搖扇子。
「牛不牛?」
「诶, 師父, 這故事你都講八百遍了。」
揮舞著劍的小女孩撇嘴。
「聽得我耳朵都生老繭了。」
耍著手中雙節棍的男孩附和。
「我這是在培養你們的危機意識!」
「雖說魔界這洞口每年來都會被加固, 但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萬一……」
女人揣著袖口, 雖然這麼說, 靠著樹幹,面色還是有些凝住。
「诶, 我說, 我這幾天怎麼這麼心慌呢。」
「魔淵應該沒啥事吧。」
「是是是, 謹聽師父教誨。」
「是是是, 師父你就別擔心了。」
不靠譜的師父帶出來的徒弟依舊不靠譜,功課完成後, 兩人蹦蹦跳跳地下山,完全把師父的「诶, 我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這幾天你們別靠近魔淵那邊了」這句話丟在腦後。
兩人抄近魔淵的道往食堂走。
魔淵旁一派祥和,人界平靜了好幾年,這好像也隻是如此普普通通平常的一天。
男孩突然止住腳步。
「魔淵的結界剛剛是不是波動了一下?」
女孩推了他一把,事實上兩人都覺得內心一陣發毛, 便趕緊加快步伐趕了過去。
……
「您好。」
過山門時, 卻突然聽見一道清朗玉潤的聲音。
女孩兒向身後看去, 便看到一名黑發男子,抱著劍,正興味盎然地望著他們。
「我找林婉生道長, 你們知道她在哪嗎?」
盯著面前像天仙一樣的人,女孩直接看呆了。
剎時間,脫口而出。
「當然知道, 她就是我們的師父!」
聽見師父這兩字, 男人的眉毛向上揚了下。
「那……」
「可以帶我去找她嗎?」
「當然可以啦, 跟我們走。」
男孩自然而然地走到前面引路,似乎沒有人察覺到不對。
為什麼明明是陌生人,為什麼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出現。
他倆卻如此理所當然地聽了面前男人的話。
……
男人淺笑著跟在嘰嘰喳喳的兩人身後。
片刻, 他的眼瞳中倒影出一道淺白的身影。
那人正站在鬱鬱蔥蔥的青樹下,怔怔地看著他。
於是,下一秒。
他的眼眸便驀然淪為瘋狂的赤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