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從鬥獸場救下一隻小狼崽。
他髒兮兮的,連狼耳和獠牙都不會收。
我把它洗幹淨留在身邊當成小狗養著。
小狗無論做什麼我都會無理由包容。
可我忘了,狼終究是狼,還是一隻白眼狼。養大了就不認主人了。
我的小狗S了,活下來的是殘忍無情的妖王。
他最恨的就是旁人提起他曾是帝姬的小狗。
後來我又養了隻小狐狸,對它百般寵愛,妖王渾身是傷孤身S到天界,走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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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我以為他要報當年的一劍之仇時,他在拿著武器的眾天兵面前抬起我的手,眼神痴痴地帶著討好,求我摸摸他立起來的耳朵。
「你不是喜歡小狗嗎?
「我給你當一輩子的小狗好不好?」
1
我是四海八荒都敬仰的帝姬,是父帝唯一的女兒。
自小便在百般寵愛中長大,養成了任性不講理的性子。
天上的日子總是無聊,我跑去人間闲轉,正好碰到鬥獸場百年一場的比試表演。
比武臺上的一個獸人吸引了我的注意,這是一隻難得一遇的白狼,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還是幼狼體態。
他的對手是一隻老虎,體態比他大了五倍不止,在絕對的劣勢下,他受了許多傷,傷口深可見骨,淌著血。
毛茸茸的耳朵還貼在兩側,看起來又白又軟,隻是粘上幹涸的血,黏成了一绺一绺的,狼狽又可憐。
老虎的動脈最後被咬斷,小狼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比武臺上。
他贏了。
隻要價格夠高,任何人都可以帶走他,讓他成為一條伏在主人腳邊的聽話的狗。
全場的人都為他的勝利興奮歡呼,隻有他目光麻木而冰冷,靜靜凝視著天花板,在眾人的加價中認命地閉上眼睛。
幾個妖族躍躍欲試,最高者出了五百兩想要這隻小狼當他的靈藥。
我直接飛身上前,半蹲下身,細細觀察著他。
他半邊面容都沾上了鮮血,看不清容貌。半睜著的那雙眼睛倒是好看,如同深潭般的清澈,流露出對命運的不甘。
「這個小奴隸,我要了。」
在臺下一片爭論中,我起身扯下錢袋扔給一旁鬥獸場的人。
那人打開一看,眼睛立即一亮:「這位小姐,請隨我來。」
少年被兩個人一路拖著,一聲未吭。
直到以血為引,我和他締結主僕契約時,他劇烈掙扎被我用靈力按在地上。
血液相融,從今以後,他就是我的人了。
「我會對你好的。」我摸了摸他雪白的耳朵,手感果然很好,讓人愛不釋手。
「以後你就是我的小狗啦!」
「我是狼。」少年聲線清冷,沁著一股寒意。
那時我沒有注意到他眼睛裡隱藏著的憎恨和厭惡,天真地以為他會在無聊的日子裡永遠陪伴我身邊。
2
我給他起名為白澤,把他帶回家洗得幹幹淨淨,日日帶在身邊形影不離。
不得不說白澤生得極其好看,俊朗的少年模樣。
他還不會控制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有時不自覺地冒出毛茸茸的白耳,我便伸出手肆意玩弄。
白澤不喜歡別人的觸碰,尤其是碰他敏感的耳朵和尾巴,可我根本不管,常常趁著他不注意上手,被他尖銳的狼爪撓傷過好幾次還是不長記性。
被自己的小寵物撓了兩下就撓了,誰讓他是我的小狗,絲毫不忍心打罵他。
其實,我一直都想要一個寵物陪伴著我。
我曾養過一隻小狗,它黏人又忠誠,不像是天界的神仙每一個都戴著假面。
隻可惜它的壽命太短,隻陪伴了我短短十幾載。
經歷了第一次S亡和分別,後來我再也不敢養任何寵物了。
可白澤不一樣,他是獸人,可以陪我很久很久。
獸人是這世間最為卑微的存在,它們是人類和妖族繁衍出來的物種,但是卻不被人類和妖族所承認,最後成為了卑賤的玩物。
獸人隻有兩種用途。要麼在鬥獸場裡廝S供人們玩樂;要麼被有錢人買走做私人的奴隸,結為血契,一生聽憑主人差遣,否則毒發身亡。
結了血契後,對主人忠誠和溫順是獸人的本能。
白澤顯然成為了後者,但是我從未將他當作奴隸看待。
我無聊時教他讀書寫字,教他禮義廉恥,教他習功練武,教他如何反抗欺辱他的人。
這世上除了我,誰也不能欺負他。
白澤不喜說話,整個人沉悶悶的,但是有血契在,溫順和忠誠是他對我的本能。
隻要我一抬手,他再不情願也都隻能乖乖把頭伸過來,任我捏扁搓圓。
時間久了,我竟然也漸漸以為這是白澤對我獨一份的偏愛,後來那些分別的日子裡,我才明白這不過是血契的作用。
白澤從來沒有喜歡過我,或許在他心裡,我待他就像是籠子裡的那些供人玩弄嬉笑的寵物沒什麼兩樣。
不值得他留戀。
3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間白澤竟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來。
我提著重華仙君送給我的兩隻小兔子一路小跑進殿裡,喘著氣叫白澤的名字。
沒多久,少年一身白衣從海棠樹上翩然而落,面上毫不掩飾被吵醒的煩躁之意。
我高高提起手上的籠子,似是沒看到他的不耐,將兩隻兔子展現在他面前。
「白澤你看!它們和你一樣毛茸茸的,好可愛!
「它們的毛好軟,摸起來好舒服!」
隨著白澤年齡的增長加上他驚人的天賦,加在他身上的靈契對他的制約越來越低。
摸摸耳朵這樣簡單的願望早就對他沒有用了,上次摸到白澤的耳朵還是我五百歲生辰的時候。
被拒絕了幾次我也不再提了,我也不是很想摸!
我沒注意到少年瞬間暗下去的眼神,連垂在身側的手都收緊成拳。
「醜S了。」白澤的聲音有些啞,他喉嚨滾了滾似是想再說些什麼。
「你快去給它們找些人間的食物來,它們好像餓了。」
我沉浸在擁有新毛茸茸的快樂裡,寶貝似的抱著籠子轉身進了屋。
白澤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我和小兔子玩了幾個時辰還不亦樂乎。
一隻小兔子和白澤一樣高傲,不怎麼喜歡理人;另一隻卻很是親人,小小的一隻窩在我的手心裡打滾,軟軟的小團子惹得我簡直心都要融化了。
白澤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我慵懶地躺在榻上假寐,一下一下摸著胸口上的小兔子的模樣。
我睜開眼睛看見白澤的時候,他正抱著手臂站在離我不遠不近的位置上,眸色晦暗地盯著我。
唉,果然,即使已經和我朝夕相處了兩百年,白澤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厭我,連離我近些都不願意。
但是不得不說白澤這兩百年來長高了許多,褪去了青澀的少年模樣,風姿雋永,眉眼修長疏朗,眼睛裡帶著狼骨子裡的陰鸷和冷漠,似是天生就不屬於這一方天地。
白澤見我醒了,向我走近並不溫柔地拎起兔子的後脖頸,將主動用頭蹭著我撒嬌的小白兔扔進了門口的籠子裡。
我順著目光隨意瞥了一眼,籠子裡應該是他帶回來的幾片不太新鮮的菜葉。
我支起身子靠在身後的軟枕上走神,白澤走返回來站在榻前眼神有些躲閃,面色不太自然地低著頭。
是不是到時候應該放白澤自由了?我第一次產生這樣的念想,白澤是不是和籠子裡的那隻冷淡的兔子一樣,根本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我正天南海北地想著,手上突然傳來毛茸茸的觸感,我下意識地捏住。
和兔子的毛柔軟不同,有些硬得扎手,卻極其順滑,讓人忍不住在指尖摩挲。
我一低頭,竟然是白澤的尾巴不知道什麼時候主動湊到了我手邊,有些僵硬地微微搖晃著。
「白澤,你的尾巴冒出來了。」我提起那隻雪白的尾巴放在面前提醒道。
一瞬間,白澤毛茸茸的狼耳「唰」一下立起來,變得通紅。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手中的尾巴便被主人收了回去。
白澤後退了兩步,薄唇緊緊地抿著,緊緊地盯著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又一句未言。
下一秒轉身奪門而出,我被震耳的聲音嚇得一抖,反應過來後有點委屈。
又被白澤討厭了。
4
已經有三天沒見到白澤了,每次我想去找他玩他都不在。
明明是白澤沒有控制好尾巴,我才不小心摸到的。
又不是我的錯。
想到那日白澤和他性格完全相反的那條柔柔軟軟的大尾巴的觸感,我的心就像是被小兔子抓了一樣。
痒痒的,還麻酥酥的。
白澤不陪我出去玩,我就整日癱在床上不想出門。
可沒等到白澤來找我,父帝的賜婚聖旨卻下來了。
我從小便有一個婚約,是在我的父母在我未出生時便和重華帝君的父母定下來的。
重華和我算是青梅竹馬,經常帶給我他從人界帶回來的小玩意,那兩隻小兔子就是前幾日他送給我的。
我拿他當最好的朋友。
神仙之間的婚姻倒也不似人間那般,講什麼兩情相悅忠貞不渝,隻要看對眼兒便可成婚做仙侶,婚後大可各自尋歡。
反正無盡的壽命,日日和一人相對難免膩煩。
重華來找我商量成婚的事宜,我懶懶地躺在搖椅上擺擺手。
「一切你來決定就好。」
重華挑了挑眉,目光四處尋覓了會,輕輕哼了一聲,目光看著我,語氣含著笑意地挑釁問道。
「哎,你那隻小狗呢?
「往日裡隻要我踏入你殿內一步便要嗷嗷叫,今日怎的連影子都不見?」
白澤是最討厭重華的,往日裡隻要重華踏入殿內一步,白澤不到一刻鍾便會出現,輕則冷著臉趕人,重則把人打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誰讓天界人人皆知白澤深得帝姬寵愛,任誰欺負去了都要找上門算賬,白澤除了父帝基本無人敢惹。
「不許你這般說他!」我蹭一下站起來,瞪著重華,撸起袖子打算動手。
白澤最討厭別人說他是狗,若是讓他聽了這話定會生氣。
反正隻有我可以說,旁人不許說白澤半個不字。
「好好好,我錯了好吧。」重華連連後退到門口,做好防衛的準備,像是怕我下一秒就出手。
「話說回來,我們若是成親了,你那小狼打算怎麼處置?」
我聞言皺了皺眉。
白澤的身份在仙界實在是尷尬的存在,神界人界妖界本就地位等級分明,白澤又偏偏是最地位低微的獸人,連妖、人兩界都隻用來當作最下賤的奴僕。
若不是我的身份特殊,旁人不敢對白澤不敬,怕是白澤很難生存。
「那又如何?他是我的,自然也要跟著我。」我理所應當,絲毫不覺得有半點錯。
重華不禁失笑,調侃道:「你願意,恐怕你那隻小狼能把我宮殿都拆了。」
「再說,他如今怕是不願了。」他話鋒一轉,含著意味不明的笑意,輕輕搖著手中的折扇,一襲白衣偏偏穿出風流的意味。
「你什麼意思?」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慌亂,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流走,根本抓不住。
重華沒有回答,隻是挑了挑眉。
他直接一把攬住我的腰,飛身而上,帶我進了一處密林中。
我躲在一棵大樹後,親眼見證三日未見的白澤目光柔和,笑意溫柔地遞給對面的小貓妖一枚熟悉的玉佩。
小貓妖媚眼如絲,含情脈脈地望著白澤。
任誰不感嘆一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5
我的聽力很好,好到能聽清白澤在談到我時,聲音中毫不掩飾的不耐與厭煩。
「阿澤,你打算何時和帝姬坦白?」小貓妖眼睛亮晶晶的,湛藍的貓眼裡流出欣喜與期待。
「就這幾日吧。」白澤皺著眉,似是糾結,又似是煩躁。
「無論她同意與否,我都要回妖界。」
小貓妖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將白澤的玉佩收入荷包,同白澤告別後悄悄離開了。
那枚玉佩,是白澤最珍貴的物件,我曾因為偶然間好奇碰了一下,被他抓傷了三道血淋淋的口子。
那時他剛剛來天界,對任何人都是一副防備的姿態,在鬥獸場那種地方待了不知道多少年,身上一股血腥氣,脾氣不好下手又沒有輕重,幾乎沒人敢近他的身。
隻有我不知天高地厚日日喜歡欺負他取樂,看他又黑又亮的眸子沒有溫度地盯著我,緊緊抿著唇,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樣就覺得很可愛。
我高高舉起那枚玉佩,笑著想要逗弄不再冷冰冰地望著人,眼底裡終於有情緒的白澤,不讓他拿到。
那時他年齡小,又長期吃不飽穿不暖,和我差不多高。
從我手中搶走那枚玉佩那刻,我下意識一躲,不小心被他的利爪抓傷,白皙柔軟的手背留下了三道血痕,深可見骨。
見慣了你S我活的場面的白澤也一愣,面對S亡也未曾露出恐懼神情的他也不知所措起來,捧著我受傷的手,唇瓣都不自覺地顫動。
我從小哪受過這種委屈?明知這枚玉佩應該對白澤十分重要,他也不是故意傷害我的,可還是忍不住發脾氣,將玉佩扔進他懷裡,把白澤趕出了殿,好多日都沒見他。
我不知他那幾日去了哪裡,反正我下令不準讓我再看見白澤一眼。
甚至我想起白澤冷冰冰的眼睛,覺得父帝可能說得對,從鬥獸場裡出來的獸人是很難養出感情的,我的小狗永遠都不會喜歡我。
再見到白澤,是在天牢裡。
他渾身是傷,衣衫都被血浸湿了,如果不是獸人天生愈合能力好又身體強壯,怕是我就再也見不到白澤了。
傷害主人的獸人是不能留的,白澤這個傻子見我不理他,傻乎乎地跑去父帝那裡請罪,還以為隻要受了罰就能回到我身邊。
父帝又一向寵慣我,平日裡磕了碰了都不行,他本就介意白澤從鬥獸場裡出來,怕會傷害到我,這次對白澤更是動了S心。
我將重傷昏迷白澤接回殿裡,悉心照料。
他醒來看見我的那一刻眼睛都紅了,褪去了所有的防備,好像隻愛哭的小兔子。
「殿下,別不要我。」白澤聲音很輕,隱隱帶著小獸的哭腔。
緊緊抓著我衣角的那隻手上面,橫著比我的傷口還要深的三道傷,甚至清晰地看見骨頭。
他像是不怕疼似的,用力緊緊攥著,鮮血從手上流淌下來。
後來,我的手上沒留下一絲抓傷,白澤的手背上卻永遠留下了猙獰的痕跡。
6
往回走的路上我好像丟了魂一樣,鬼使神差地問重華:「你可有解除血契的方法?」
重華也收起了往日裡不正經的模樣,停下了腳步,正色道:「你要和白澤解契?」
「我也不知道。」我悶悶道。
「獸人的地位已經不再如從前那般卑微,你可聽說妖族正在尋少主?」
我搖搖頭,沒什麼興致聽下去。
「傳聞上屆妖王與一凡間女子有染,妖王S了,唯一的少主流落在外,是個獸人。
「若是白澤回到妖界,也不會叫他人因身份看輕他。
「他想走,也是人之常情。」
白澤本來就不屬於這裡,我一直以來都明白。
他的身份在天界注定要遭人非議,就算天界的人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裡卻說白澤天生骯髒下賤,不配留在天界,看見一眼都覺得惡心,和牲畜沒什麼兩樣種種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