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低著頭走神,直到重華將匕首塞進我手裡,我才緩過神。
白澤此刻在做什麼?他會不會受傷?
我是不是不應該答應和重華的婚約?
如果沒有這場婚禮,我現在應該和白澤黏在一起,想摸尾巴就摸尾巴,想摸耳朵就摸耳朵。
我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就在我伸出手的瞬間,一陣風破空而來,重華躲避不及,遞在半空的匕首被打落在地。
在場諸神百仙化出武器,團團圍住擋在我們面前。
「帝姬大婚,何人敢在此造次?」官兵擋在前面大聲道。
遙遙望去,隻見來人一襲黑衣,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的背影高大落寞,安靜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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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我就認出了白澤。
顧不上禮儀,我用力掙脫開重華緊緊握住我的手,直接飛身到白澤身邊。
他身上的黑衣被血浸透,唇色蒼白,一雙黑眸沉沉地看著我。
「你不是說……永遠不會拋棄我嗎?」
白澤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你不是說……我們是夫妻嗎?
「為什麼?」他眼眶通紅,字字泣血。
「為什麼要騙我?」
白澤聲聲質問,幾乎是大聲吼出來。
我想解釋,我想和白澤說我沒有騙他。
可看著白澤眼中的恨意,我偏偏難發一言。
無言對視中,仿佛有千斤石頭壓在心口,難過雜糅著憐惜禁錮著我,渾身發疼。
所有人在父帝的旨意下向白澤發出進攻,來不及阻攔,白澤毫不退縮地迎了上去。
層層官兵將白澤團團圍住,饒是白澤天資極強也架不住人多勢眾。
我跑到父帝身邊求他,父帝岿然不動。
「他攪亂你大婚,是時候應該給他一個教訓!」
我察覺到所有人都沒下S手,便知道這是父帝的旨意。
看父帝這裡根本說不通,我直接化出長劍,想衝上去幫白澤。
隻聽一聲厲吼,白澤身旁的所有官兵身體騰空飛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除了父帝,所有人都被充沛的靈氣震得連退幾步。
抬頭,一隻體型巨大的狼立在我面前,通體雪白的毛被染得全是血,撕裂的傷口看著駭人。
眼淚遮擋住視線,心口的酸澀漫布全身,白澤得有多疼?
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顫抖著抬手想要觸碰白澤,所有人都以為白澤會傷害我,武器對著這隻白狼準備發出攻擊。
隻見白澤向我走來,虛弱地趴在我面前,頭搭在前爪上。
隻要我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頭。
「妖族少主。
「白澤,你處心積慮隱瞞身份待在朝瑤身邊究竟想做什麼?」
我回頭看向父帝,他眼神凌厲,宛如寒潭,讓人心底發慌。
是了,傳聞妖王一族皆是白狼,身形巨大,武力強勁。
「是……真的嗎?」
我順著白澤毛的手一頓,輕輕問道:「妖族少主?」
白澤是我從鬥獸場裡撿回來的啊,是我最愛的小狗。
怎麼會是和天界不和的妖族的少主?
「傳我御令,妖族擅闖天界。
「白澤,格S勿論。」
在所有人衝上去之前,我耗盡靈力將重傷恢復人形的白澤瞬間帶到懸梯。
妖族向來與天界不和,這次,就算是父帝,也保不了白澤性命。
隻要將白澤送入懸梯,他就可以回妖界了。
仙界中人不會輕易踏入妖族地帶,下了懸梯白澤就能安全。
我將重華給我的匕首送入白澤身體裡時,他沒有絲毫防備。
他相信,所有人都會傷害他,但是我不會。
血從傷口裡流出來,染上匕首。
我感覺到和白澤的關聯在一點一點消失,最終歸於平靜。
靈契解了。
白澤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半晌後抬起顫抖著手,修長的指尖緩緩滑過我的臉頰。
身後的追兵趕在身後,我偏過頭,毫不猶豫將白澤推下懸梯。
三千階梯,白澤狼狽地滾了下去,身上的血染紅了每一階仙梯。
10
我因為放走白澤被父帝關了禁閉,大婚也不了了之了。
他不忍心罰我,隻是礙於諸神的壓力,不得已將我關在殿中。
自從那日後,我很長一段時間沒聽過白澤的消息。
直到三年後,我偶然聽到新來的婢女們聊天時說白澤已經成了妖王。
我還沒來得及替他開心,就又聽見她悄悄說:
「聽說這白澤,以前就是帝姬撿回來當狗養的。
「現在做了妖王,敢在他面前提起帝姬的都被S了。
「也是,堂堂妖王曾做過帝姬身邊逗趣的小狗,現在想起來定覺得丟人。」
新來的婢女可能不知道三年前的事。
何止啊。
堂堂妖王給帝姬做小狗,還被捅了一劍,推入懸梯。
白澤也恨是我的吧。
所以三年都沒來找過我一次。
若是靈契還在,我們還能感知到彼此,白澤也定會在靈契的驅動下回到我身邊。
唯一的聯系被我親手斬斷了。
靈契沒了,白澤三年也沒來找我,是不是也證明……白澤並非真心,隻不過是因為靈契才會陪在我身邊這麼久。
父帝看我心情鬱悶,見風頭過去便解了我的禁足。
我不知為何,又逛到了人間的鬥獸場。
一隻小白狐和百年前的白澤一樣可憐,渾身是血地躺在鬥獸場的擂臺上聽別人決定自己的命運。
和白澤相似的毛茸茸很難不讓人起惻隱之心。
猶豫再三,我還是帶走了小狐狸。
小狐狸很乖,乖得讓人心疼。
我給他找來了最好的師父,教他如何保護自己。
化為人形的小狐狸清秀可愛,又帶著一絲妖媚。
聽話會撒嬌、會說好聽的話哄我開心。
偶爾他會趴在我的膝頭,故意讓我摸他露出的耳朵和尾巴。
總之,和白澤硬邦邦的性格截然相反。
不僅如此,狐狸的毛發天生比狼的柔順,相比之下白澤的毛有些硬得扎手。
擁有毛茸茸的快樂讓我短暫放棄了糾結白澤為何不來找我。
隻是天界的謠言越傳越離譜。
所有人都討論說,小狐狸深得帝姬寵愛,和帝姬同吃同住,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走到哪裡都帶著小狐狸。
將小狐狸納為侍君,服侍上榻指日可待。
我聽到隻是笑笑,懶得反駁。
隻是沒想到,有朝一日白澤會用劍架在小狐狸脖子上,問我選誰。
11
白澤渾身是傷孤身S到天界,走到我面前。
不得不說,這三年裡白澤功力大增,就連父帝也隻是和白澤打了個平手。
就當我以為他要報當年的一劍之仇時,他在拿著武器的眾天兵面前抬起我的手,眼神痴痴地帶著討好,求我摸摸他立起來的耳朵。
「你不是喜歡小狗嗎?
「我給你當一輩子的小狗好不好?」
身後的小狐狸怕得發抖,卻還抓住我的衣袖想將我護在身後。
我的沉默讓白澤又黑又亮的眼睛染上瘋狂的神色。
「是他對嗎?」他的劍指著小狐狸的喉嚨,隻需稍稍用力就能S了他。
「因為他,你不要我了!」他的神情又瘋又狠,像是一隻絕望的困獸。
「白澤,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輕輕抬手,壓下白澤的劍尖,質問道。
白澤低著頭,半晌後聲音顫抖著道:
「我怕你不要我。
「我想變得更強一些,是不是你就不會再拋棄我。」
「可沒有。」白澤咬牙一字一句說道,「你有了別的小狗。」
「我是狐狸。」身後弱弱道。
「我不管!」白澤吼道,「反正你就是不要我了。」委屈的聲音染上哭聲。
我嘆了嘆氣, 伸出手溫柔地揉開白澤因為難過蜷縮成一團的耳朵。
「沒有不要你。」
我俯身,在他耳邊輕輕道:「我一直在等我的小狗來找我。」
白澤番外
我是個獸人, 一個不人不獸的怪物。
從我記事時起,就已經在凡間流浪。
我去要飯,隻會被人拿著掃把趕走。
他們說我是最低賤的畜生, 是招來晦氣的髒東西。
可我隻是比他們多了一對耳朵和一條尾巴而已。
長大了一點,我隻能和狗搶包子,在垃圾堆裡翻能吃的東西,趁著人不注意偷偷拿個饅頭。
經常弄得渾身是傷, 可也練出了些打架的本事。
不知什麼時候, 我被鬥獸場的人看中。
他們把我迷暈, 讓我在鬥獸場裡和兇獸鬥個你S我活來供人玩樂。
好幾次,我差一點就S了。
可因為獸人自愈力強,又活了過來。
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跌入了另一個地獄。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三十年。
直到一個小姑娘的出現。
她穿得幹淨, 長相漂亮又可愛,和我這種陰溝裡的老鼠根本不是一類人。
我隱約聽見她要買我, 以為她和別人一樣,要拿我煉藥。
也挺好的。
終於解脫了。
可她沒有, 她把我洗幹淨, 教我讀書, 教我練武。
她說,除了她誰也不能欺負我。
人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她是我心軟的神。
隻是她好像總喜歡把我當成小狗。
狗也沒什麼, 留在她身邊,做小狗也是好的。
察覺到對朝瑤的情愫時, 我唾棄自己。
真惡心啊。
要是朝瑤知道了我喜歡她,定會覺得厭惡吧。
被一個卑賤的獸人喜歡,和染上了髒東西有什麼區別?
可日復一日,朝瑤的偏愛讓我忘了我的身份, 產生了許多妄想。
我將身上唯一的玉佩託與我相識的貓妖拿去刻字。
聽說,天界的道侶成親時會在三生石上刻下雙方的名字,這樣就能永遠在一起。
我不敢奢求能和朝瑤做道侶,隻想長長久久陪在朝瑤身邊。
我身上的東西都是朝瑤給的,隻有這枚玉佩從小戴在身上。
最落魄的時候也沒舍得當了,或許那時還想以後能找到生我之人。
後來, 我隻想一心一意待在朝瑤身邊。
朝瑤年齡尚小又單純,不通情愛, 可我沒想到她會主動吻我。
反應過來後, 我高興得要瘋。
我故意將尾巴纏在她身上,激動地問她我可以嗎?
那晚過後, 我小心翼翼地問朝瑤我們算不算夫妻。
她說是。
自小便在百般寵愛中長大,養成了任性不講理的性子。
「我我」被推下三千級懸梯,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的。
可最疼的是朝瑤捅的那一刀。
我唯一的親人、愛人也拋棄我了。
渾渾噩噩度過三年, 我聽小貓妖說朝瑤養了一個小狐狸, 百般寵愛。
百般寵愛。
每個字都像在我身上凌遲,將我的整個靈魂都撕扯到破碎。
我本就沒什麼值得喜歡的,隻有一對耳朵和尾巴還算討喜。
可朝瑤有了新的獸人了,和我差不多的耳朵尾巴, 或許還比我的好摸。
我不想再糾結朝瑤的那一刀,也不想再縮在妖界不敢見她。
我隻想問朝瑤一句,還要不要她的小狗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