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湖上最惜命如金的大夫,但我為了傅琰丟掉半條小命那天,傅府卻舉家上下張燈結彩,隻為迎娶他那失而復得的未婚妻。


 


手腳筋全斷的我被幾個家丁從傅府扔了出來,路過的好心人給我扔了個包子。可還沒等我挪動身子咬住,便叫路過的野狗給叼了去。


 


師傅不知怎得找到了我,他鳳眼微眯,蹲在我面前問道:“小喜枝,還戀愛腦嗎?”


 


我搖著頭痛哭流涕,誰再戀愛腦,我S他全家。


 


1


 


算上這次,師傅一共救了我兩次。打我有記憶起,我便生活在空空山。


 


何為空空山?空空無一物,不必惹塵埃。師傅如是說。


 


但他並不如傳聞中那般清心寡欲,他總會在我耳邊念叨:“小喜枝,你的命可是我用掉空空山大半寶貝藥材才救回來的,哪日你若要S,定要問問我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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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這時,我總會趁他不備奪下他腰間的酒葫蘆。


 


“幾個菜啊,醉成這樣?”


 


這空空山春日有花,夏日涼風,秋日結果,冬日有雪,我連看都沒看夠,哪能想S啊。


 


長到二十歲,我已經把師傅行醫救人的本領學了個七八成。至於為什麼不是全部,那隻能怪這他藏了一手。


 


“教壞徒弟,餓S師傅,小喜枝,你就乖乖被我罩著吧。”


 


罷了罷了,左右我也不出這空空山,遇不到什麼性命攸關的事。


 


江湖上總有些視師傅為神醫的的人,每隔幾天便有人叩開山門。師傅懶得應付,總派我前去打發。但病入膏肓的人,總分外執著。我回一句他問一句,真叫人頭疼。


 


一來二去,我學會了裝啞巴。問我師傅的去處,我就指指遠處,然後無奈地擺手加搖頭,來人便也不追問了。


 


後來師傅真雲遊四方去了,空空山就剩了我一人。某天在山腳遇到一瞎眼男孩,見他可憐便帶了回去。


 


稍加教導之後,從此洗衣做飯、打掃庭院,統統都與我無關了。


 


沒多久,江湖上便盛傳師傅駕鶴西去,空空山隻剩下一啞一瞎兩位徒弟,真令人唏噓。


 


阿木給我傳這話的時候,我正吃著沁甜的葡萄,翻著師傅書房裡的話本,好不快活。


 


“愛說啥說啥,最好沒人來煩我們。”我不感興趣地擺擺手,吩咐阿木午飯做紅燒肉,多燒點飯,我愛吃。


 


不得不說阿木這廚藝,真要比師傅好多了。說到師傅,算算日子,他走了也快一年了。


 


連封信也不來,真夠狠心的。


 


2


 


傅琰找上空空山時,師傅已走了快兩年。這空空山的景致還是如此之好,但我竟覺得有些無趣了。阿木哪裡都好,就是不如師傅有趣。


 


傅琰是我見過最有耐心的求醫之人,他一連半個月每天準時敲門,連阿木都被他弄得不勝其煩。


 


第二個月,我決心親自會會他。


 


燦若繁星,溫潤清貴是我對傅琰的第一印象,他站在那不用說話,就足夠令人挪不開眼。


 


“姑娘可否為了傅某通傳一聲你師傅。”他向我行禮,言辭懇切。


 


我擺擺手,做了同之前一樣重復的動作,表示無能為力。他的眼神肉眼可見的黯淡了下去。


 


第一次交鋒,以我關上山門而告終。可整整一日,我一想到傅琰落寞的神色,便有些於心不忍。


 


“男色誤人。”阿木搖了搖頭。


 


“你沒見過他,自然不懂他那張臉的S傷力。”


 


“越好看的人越會騙人。”


 


我自然聽不進阿木的話,第二天一早,我連懶覺都沒睡,就等著傅琰敲門。


 


可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叩響山門。我明明心裡急得要命,卻還是慢悠悠地去開了門。


 


他一見我便作狀要跪下,我急得脫口而出:“傅公子,使不得。”


 


他停下動作,欣喜地望著我。


 


“還請姑娘看在傅某救人心切的份上,同傅某走一遭。”


 


“我並不會醫術,傅公子求錯人了。”我將手環在胸前,保持警惕的姿勢。


 


“我一連半月每天都在這山腳下,山上屋頂晾曬的藥材每日都在變更。昨日我見姑娘時,姑娘身上更是有一股悠悠藥香。若說姑娘不會醫術,這些又該作何解釋呢?”


 


我心內暗道,這傅琰倒是觀察入微。


 


“公子是聰明人,可惜我生平從未出手救人,又憑什麼為你破例?”


 


“隻要姑娘幫我救治一人,哪怕姑娘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必為姑娘取來。”


 


“月亮於我無用,你還是下山罷。”我搖搖頭,傅琰再次吃了閉門羹。


 


進入雨季後,我本以為傅琰會就此打道回府,誰知他竟然數日都站在雨中。


 


這樣下去還未求到醫,怕是自己也要病倒了。我吩咐阿木送去傘,他不收。我勸他下山,他也不聽。


 


直到他當著我的面一頭栽到了地上,無計可施的我才將他搬了回山。


 


阿木煎著藥,頗為感嘆地說:“喜枝姐,你這愛撿人的習慣能不能改改。”


 


我將剛給傅琰擦完臉的毛巾朝他扔過去,“你個沒良心的,沒有我撿你,你能過這樣的日子?”


 


“我可是個好人,這傅公子嘛?我看不見得。”


 


我不置可否,盯著傅琰的臉一動也不動,壞人能長這麼好看嗎?


 


3


 


傅琰病好之後,就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阿木話裡話外總在趕他走,但他卻視若無睹。


 


我採藥時,傅琰就替我撐傘遮陽。我看醫書時,傅琰總能把握時機端茶倒水。


 


師傅依舊沒有任何消息,但寂靜的空空山因為傅琰,有了不一樣的氣息。


 


初夏,傅琰抓了好些螢火蟲。悄悄放進了我的帷帳,那晚我做了個香甜的夢,夢裡有個英俊的男子,在螢火蟲的見證下親吻了我的唇角。


 


可醒來後,阿木告訴我傅琰已經離開。


 


他給我留了封信。


 


故人病危,未說再見,盼卿原宥。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隻言片語。哪怕我想尋他,也沒有目的地。


 


我整日失魂落魄,空空山的一切都無法讓我提起興趣。


 


阿木卻是難得的淡定,“男人的詭計罷了,不出幾日,他必來尋你。”


 


我隻聽進去了傅琰還會再來尋我,其餘的充耳不聞。


 


阿木搖頭嘆息:“真是戀愛腦。”


 


我扳著手指頭數了整整七日,傅琰才悻悻而歸。


 


他說,喜枝姑娘,若是此番你仍不願意出手相助,那傅某便隻能同你正式告別了。故人生命所剩無幾,我能做的隻有盡心陪伴。


 


說罷他拱手作揖,欲轉身離去。


 


我道一聲“且慢”便飛奔進屋內將早已準備好的包袱拿出,笑意盈盈地抬頭望著他說:“我跟你走。”


 


阿木倚在門上,頗為不屑地說:“這一招以退為進,倒是頗為好用。”


 


我無暇顧及他的話,揮筆寫下給師傅的信。


 


師傅,我已覓得心儀之人,待修成正果,定回空空山奉上喜酒一杯。


 


將信交給阿木之後,我便頭也不回地同傅琰離開了。


 


本就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山下的一切於我而言都頗為新奇,我吃了糖炒慄子、凍米糖,見了遊人泛舟、夜間煙花,更對塵世有了深深向往之心。


 


傅琰向我許諾,待事情辦完後,他帶我遊歷四方,去瞧江南水鄉,大漠風光,將世間美好的一切盡收眼底。


 


心頭覺得無限甜蜜的同時,我又想起了師傅,他總說,山下盡是吃人的豺狼虎豹,我的小喜枝太天真了,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這樣看來,師傅的話也並不全對嘛。


 


4


 


連著趕了幾日路,我總算見到了傅琰口中的“故人”,那姑娘因在病中,更顯得楚楚動人,膚如凝脂。


 


見到傅琰和我,她微微一怔,卻強撐著起身,喚了聲“傅郎”。


 


傅琰著急地上前攙扶,“你病體未好,且躺著休息。”


 


瞧著倆人的親密舉止,我醋意大發,質問道:“這位姑娘同你是何關系?”


 


“喜枝,切莫多心。這是我的表妹袁舒,纏綿病榻已一年多,還望你出手相助。”


 


我一聽是傅琰的表妹,瞬間沒了不快,隻想著在他家人面前留個好印象,於是連忙上前號脈。


 


本以為憑借師傅教我的本事,我治好袁舒不在話下。但沒想她患的竟然是“血症”,此乃不治之症。哪怕華佗在世,恐也無藥可醫。


 


我面色凝重地將傅琰叫到屋外,告知了他這一噩耗。


 


“我不信。”他拳頭緊握,面色蒼白。


 


“喜枝,我求求你救救她,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


 


我還是無奈地搖搖頭。


 


深夜,傅琰來到我房中,希望我能幫袁舒將壽命延伸至她九月二十的生辰之時。


 


我算了算,差不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我猶豫了半晌,但最終在傅琰懇切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我開了些藥,吩咐傅府的丫鬟每日煎煮。但這其實是個幌子,因為真正的藥是我的血液。


 


師傅沒有诓騙我,他為了救我的確用掉了許多寶貝,因此我的血液是世間難得的奇藥。


 


他告誡我,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否則我小命不保。


 


我本就惜命,何況如今有了傅琰,我更不會掉以輕心。


 


可直到我被傅琰五花大綁,拿著刀挑斷了手腳筋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


 


5


 


我感受到身體裡的血液正快速地流失,手腳漸漸變得冰冷,可我潰散的瞳孔仍一動不動地盯著傅琰。


 


“為什麼?”我問他。


 


他猩紅的眸子直直地望著我滴下去的血液,連頭也沒抬。


 


“對不住了,喜枝姑娘。”


 


明明說著道歉的話,卻半分歉意都未有。我的心在一瞬間墮入冰窖,這個男人,從始至終對我都隻有利用。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等待S亡來臨的那一刻。


 


袁舒卻不請自來,我有些訝異。


 


她屏退了看守的人,用她近乎無骨的手在我臉上撫過,鋒利的指甲稍稍用力便劃破了我的皮膚。


 


“沒想到連我都要S了,你卻還活著。”她扯下我胸前的壓襟,頗為怨恨地摔在了地上。


 


“你……”那是師傅送我的生辰禮物,我有些心疼,但身體的疼痛讓我無力再計較許多。


 


左右人之將S,這些身外之物也做不得用了。


 


“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就別心存妄想了。”她說了許多,我隻覺得聒噪,身體的麻木讓我昏睡了過去。


 


連續一個半月,傅琰總在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找人替我包扎療傷,隻為吊著我這個救命稻草。


 


袁舒的病並不能根治,所以她向傅琰提議S了我。


 


“傅郎,如此茹毛飲血和野獸也沒什麼區別,阿舒不願再聞這血腥味。”


 


“你的意思是放她走?”


 


“放了她隻怕日後讓外人詬病傅家的所作所為,不如斬草除根。”


 


袁舒所說的話與素日她在傅琰面前展現的模樣大相徑庭,傅琰面色微怔,良久才點了點頭。


 


6


 


我沒有求饒,這個男人面若潘安,但心狠手辣。我既上過一次當,便不再心存僥幸。


 


令人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對我痛下S手。解了綁後,吩咐府中小廝將我扔出去,便做他的新郎官去了。


 


是了,今日還是他的大喜之日。


 


我吊著半口氣,心內卻還在羨慕袁舒。她雖然命不久矣,但得一人真心,足夠抵百年壽命。


 


狼狽如我,頭發遮面,渾身酸臭。


 


路過的好心人見我可憐給我扔了個包子,可還沒等我挪動身子咬住,便叫路過的野狗給叼了去。


 


師傅不知怎得找到了我,他鳳眼微眯,蹲在我面前問道:“小喜枝,還戀愛腦嗎?”


 


我搖著頭痛哭流涕,誰再戀愛腦,我S他全家。


 


師傅將我抱起,起初我的眼淚根本止不住,哗啦啦弄湿了他一大片衣襟。他也不惱,不厭其煩地說:“我的小喜枝受委屈啦,師傅幫你報仇。”


 


後來哭累了,我腫著眼睛抬頭望向師傅。他眉頭皺得很緊,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頓了頓,舒展眉眼對我綻出一個笑。


 


“小喜枝,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師傅,我想空空山了,那兒的星星一定更美。”我嘟囔著,希望師傅能帶我回去。


 


“乖,小喜枝睡一覺,咱們就到了。”


 


在充滿藥草味的房間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暖洋洋地曬到我的腳丫子上了。


 


是熟悉的空空山。


 


阿木敲我的門,在外面喊我,“喜枝姐,快起床,要吃午飯了。”


 


“我要吃紅燒肉。”我撒嬌般應了聲。


 


緊接著傳來師傅的大笑聲,“再不起床紅燒肉都要被我吃光啰。”


 


我緩緩起身,發現手腳筋挑斷處都已經纏上了厚厚的紗布,隻是還有些輕微的不適。


 


師傅又救了我一次,這次不知又用掉了他多少寶貝。


 


7


 


傅琰再上空空山已是兩月之後,他著一身白衣,形銷骨立,頗為落寞。


 


我同師傅從山下採購回來,嘴裡正咬著香甜的糖葫蘆,好不快活。


 


餘光瞥到傅琰後,我的笑容就這樣僵在了臉上。


 


“阿木做什麼去了?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跑家門口來了?”我翻了個白眼,牽起師傅想要快步離開。


 


“阿枝。”傅琰攔住了我。


 


“傅公子,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並沒有熟到這個地步?這是在我的地盤,倘若你不識時務,我不介意也S你一次。”


 


“阿枝,我錯了。”這次他的歉意倒是滿得溢了出來,可我已沒耐心同他周旋。


 


我懶得廢話,推開他徑直走開。


 


師傅冷冷瞧了他一眼,開口道:“傅琰,這裡沒人待見你。”


 


可傅琰並不識時務,他依舊日復一日地在山門外等待。


 


我和師傅說:“這人好生奇怪,世上並沒有讓人起S回生的靈藥。就算他把山石站穿,我們也救不活袁舒。”


 


師傅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顧左右而言他。


 


“喜枝,從前你老愛問我前塵往事,如今怎得不問了?”


 


我仰頭靠在竹椅上,同時將話本蓋住臉,好叫師傅看不見我眼角的淚。


 


“如果不記得,可以安慰自己隻不過是識錯了人,動錯了心。可要是知道了過去的糾葛,這痛苦必會多出百倍千倍。”


 


師傅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傅琰如今的痛苦正是因為師傅讓他想起了那些前塵往事。倘若他不曾知道,那我於他而言不過是個無關緊要之人。可他知道了,便沒法逃脫自責和歉疚。


 


師傅摸摸我的頭,沒有再說話。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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