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來痴傻,卻有名動京城的美貌。
我爹為了保護我,給我從小說了三門親事。
第一個是我爹一手提拔的清俊狀元郎。
他後來官場浮沉,處處壓我爹一頭,隻為了推掉和我的親事。
第二個是我爹世交的兒子。
小王爺十六歲叛離京城參軍,隻為了躲我這個麻煩的蠢未婚妻。
第三個是恭謙溫和卻落魄的十三皇子。
在被一次次毀親後,他好心地娶了我,答應我爹一輩子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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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皇位穩坐後,他將我活活困在冷宮燒S。
「你是孤一輩子的恥辱。」
重活一世,我後怕地拉著我爹的袖子哭得梨花帶雨。
「不要,不要嫁人。」
隻是前世傷害我的三個男人卻莫名其妙地來糾纏。
骨節分明的手捏住我的下颌。
「娩娩,選誰。」
1.
京城人人都道攝政王的小女兒生得天姿國色。
少時的一場春日宴上風拂開面紗的一眼,叫多少郎君心神蕩漾。
春華爛漫,薛盈娩臉上的胭脂色卻壓過一籌。
屆時不少人心裡暗自奇怪。
怎麼城府極深的攝政王舍得把如此姿容的女兒從小許給自己那個出身寒微的弟子。
然而很少人知道,薛盈娩是個先天不足的傻子。
心智如小兒不說,連說話都說得磕磕絆絆。
在手段狠厲,雷厲風行的攝政王手下,更是養了個溫吞呆笨的性子。
旁人都說肖珣配我是高攀。
然而隻有我知道,我是被爹爹用恩情硬塞給他的。
肖珣其實並不願意。
風和日麗的下午,我被奶娘推著領著給在溫書的肖珣送些甜湯。
「他是小姐日後的夫君,小姐要多多和他親近才是。」
奶娘語重心長,我聽個懵懵懂懂,卻也乖巧地拿起食盒朝庭院裡的肖珣走去。
未走到跟前,肖珣便發現了我,朝我冷下臉來。
「你來做什麼?」
我一嚇,原本奶娘教我的那些甜言蜜語都像石頭一樣堵在喉嚨裡,結結巴巴到最後隻說了句,「肖珣哥哥,奶娘做的,做的甜湯。」
肖珣沒有理會我因為背不出奶娘教我的話而憋紅的臉。
眼神從精美的食盒上掃過,又回到書本。
極輕極冷地說了句,「我不喜甜。」
我點了點頭,拿起食盒正要走,卻瞥見奶娘躲在牆根朝我擺手。
「親近,親近!」
她無聲地說著,很是激動。
我隻得再走回肖珣身邊,學著奶娘教我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拉他的袖子。
「肖,肖珣哥哥,能不能,教娩娩,寫字。」
然而那一小片袖子很快被主人抽回。
肖珣眉眼凝上不悅之色,略有些警告的目光將我嚇退半步。
「娩娩,你學不會的。」
說罷,似乎覺得言有不妥,但瞧著我笨拙的模樣又皺起眉。
「秋闱之前,不要再來打擾我。」
我垂眸,有些失落地離開。
其實,肖珣從前對我很好的。
他在寒冷的冬夜跪在街頭賣身葬母的時候,爹爹把他從專門養禁脔的權貴手上救下。
看中他的顯露的聰穎和一心為母報仇的堅忍心志,爹爹一手培養了他。
因著爹爹的再造之恩,他待我有如親妹妹。
夫子來府裡授課時,他奮筆疾書,我就在一邊吃著奶娘給我準備的果脯。
他偶爾停筆,給我擦擦嘴角課上打瞌睡洇出的口水。
夫子被我一竅不通的課業氣得吹胡子瞪眼掏戒尺的時候,他就把我護在後面。
那時他還不會說我學不會,隻會在課後一遍遍教我怎麼寫。
我笨手笨腳總是幹些蠢事,砸壞爹爹喜愛的花瓶。
他每每替我認下。
爹爹自然清楚是誰幹的,每每從他身後逮出我來教訓。
肖珣護著我,那細細的藤條打下來時從落不到我身上。
我哭著抱著爹爹的手認罪,求他別打肖珣了。
爹爹卻不停手,「包庇罪一樣要罰,你這樣都是他慣的。」
「他慣的了你一時,慣的了你一輩子嗎?」
肖珣被打的手臂上一道道血痕,卻沒有哼一聲。
面對我爹的質問,他眸光灼灼,「自然可以,娩娩就有如我的親妹妹,珣兒會照拂她一輩子。」
「哪怕你日後飛黃騰達,她依舊拙稚如小兒?」
爹爹眯著眼追問。
肖珣皺眉,將哭泣不止的我拉到身後。
「是。」
「娩娩,隻是性子弱。」
他說。
所以在爹爹問我要不要和肖珣在一起一輩子時我點了點頭。
爹爹很高興,全府上下都很高興,肖珣自幼疼愛我,彼時肖珣又已連中兩元,離狀元郎的桂冠也隻有一步之遙。
隻是我們都沒有問過,肖珣高不高興。
也許爹爹不是忘記問了,而是就算知道他不高興,也毫無辦法。
爹爹做事隻有想與不想,沒有能與不能。
肖珣知道婚事那夜,他飲了酒。
我半夜迷迷糊糊地起來,卻看見他站在床頭,酒氣衝天,神色憤恨痛苦。
他那樣用力地掐住我的肩膀,問我為什麼要和爹爹說我喜歡他。
可我就是喜歡他,和喜歡奶娘,喜歡大黃,喜歡爹爹一樣的喜歡他。
我也是這麼和爹爹說的。
我笨到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為什麼不要我的喜歡,是因為覺得我的喜歡對他來說很不好嗎?
他滿眼痛恨,問我是不是想毀了他。
「因為你自己不完整,所以也希望別人的人生不完整嗎?」
他咬牙切齒,這句話幾乎是從嘴裡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所以我聽得格外清晰。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好痛,所以眼睛裡是被痛出來的淚花。
在月光下畏畏縮縮地看向他。
視線相撞,驀然,他似乎清醒了一些,驟然松開力道。
「娩娩……」
他的神色在月光下朦朧如紗,糾結又詭異。
「不是你。」
他自言自語著什麼,踉跄地出門。
第二日我才知道原來肖珣已經有了喜歡的姑娘。
那種喜歡我不懂,但似乎和我喜歡肖珣的不一樣。
他們約定了金榜題名之時肖珣去提親。
然而如今,肖珣和我訂了親,那個姑娘也被迅速指了親事,月內完婚。
我爹向來是做事做絕的,沒有人能忤逆他。
肖珣高中狀元那日,爹爹領著我去接他。
鮮花人群簇擁著我和他。
哪怕肖珣如今已是狀元,前途無量,那些官員還多是圍在我身邊。
恭賀高中後緊接著是恭賀著狀元郎的親事。
我爹負手站在我身後,滿意地看著這一切。
我在眾人祝福中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肖珣,肖珣冷著臉僵持了一會,卻在我爹的眼神中接過那荷包。
金榜題名的日子,他卻和不喜歡的姑娘定了情。
遠處馬車的聲音響起,一個滿臉淚痕的婦人跌跌撞撞上了馬車,我隻來得及看清她藍色的裙擺。
守在馬車旁邊的是我爹的侍衛。
肖珣看到這一幕,當即紅了眼眶,丟下荷包就要追去。
「撿起來。」
我爹站在臺階之上,聲音森冷。
恍如最鋒利寒冷的鋼刀一般,一寸寸割在所有人的心尖。
肖珣頓了一瞬,卻還是準備追過去。
然而下一秒,守在馬車邊的侍衛刀出了鞘。
肖珣硬生生頓住腳步,轉身的那刻,他與我爹遙遙相望。
他眼裡的明光漸漸晦暗下去,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撿起那個荷包攥在手心。
連同我的手腕。
他用的力道太大,我疼得眼眶發紅。
我爹關切地詢問,我說是沙子迷了眼睛。
2.
那是肖珣和我爹關系破裂的引線。
也是他厭惡我的開始。
他問我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爹會挾持那個姑娘去親眼看這一切。
我拼命搖頭笨拙地解釋,可他不信我。
他把我送給他的那個荷包輕飄飄地扔進了火盆。
躍動的火舌一點點吞噬他在我對面辨別不清的臉。
「你個傻子,怎麼可能做得出這樣的荷包?」
他輕嗤了聲,眼神像冰刃一樣刮過我的臉。
「你們薛家,是真的把我當一個隨意擺弄的人偶了。」
他漆黑的眼中湧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比那火盆裡的火焰更為猛烈懾人。
我下意識拉他的袖子求他不要生氣,肖珣卻厭惡地看我一眼,甩開我的手轉身離去。
我被那力道帶的摔倒在地上,手磨破了皮。
火盆餘燼已熄,那荷包燒得不剩一點星子,旁邊還有一塊燒得發黑的玉。
荷包我是繡不出來的。
可那玉闕是我娘留給我的。
掌心觸碰到玉面上第一塊裂痕時眼淚終於掉下來。
我爹都在盛怒之下罵過我笨,奶娘也曾深夜抹淚說小姐痴傻今後該怎麼辦時。
我以為肖珣永遠不會說我傻的。
再後來,我隻記得肖珣前朝的事務越來越繁忙,他很少再回來吃飯。
我爹提到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奶娘和我說,肖珣在朝堂上處處和我爹作對,幫著小皇帝一起打壓我爹。
我不懂奶娘憤怒而憂愁的神情,隻是乖乖地聽她訴說。
夜裡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想起來肖珣酒後埋在我肩頭苦澀的笑。
「薛盈娩,你放過我好不好?」
所以後來爹爹拉著我與肖珣對峙,在陛下面前逼他履行婚約時。
肖珣臉色鐵青,陛下左右為難。
我拽拽我爹的手,對他搖了搖頭,「爹爹,阿娩不喜歡他了。」
宣明殿所有大臣都聽了真切。
漫長的宮道上,我爹臉色黑沉,走得好快。
我提著裙擺勉強跟上他,卻還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爹著急地看我的傷口,我卻拉住他的手,輕輕地搖,討好地抬眼瞧他。
「爹爹,別生氣了。」
「你個蠢的!」
我爹氣得牙痒痒,捏我的臉,仔細檢查沒事後把我背到背上。
「你說你不抓住這個肖珣,日後爹走了誰來保護你!」
我像小時候一樣用手遮他的眼睛,笑道。
「爹爹不會走的。」
他聽罷,無奈地搖頭,嘆了口氣,微涼的秋風裡他的聲音聽起來又澀又悶。
「撫養十數年,我又何嘗不疼珣兒。」
我抹抹爹的眼淚,「那我們放過肖珣哥哥好不好?」
那天起,肖珣再也沒有回府,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
奶娘罵他沒有良心,我喝著羊奶,彎起嘴角,幸好早就偷偷把玉佩修好放在他的衣物裡。
一月後,爹爹帶我外出祈福。
留雲寺的桃花樹下,我第一次見到陸璟和。
春景溫和清新,他卻穿了身濃烈的丹臒紅色錦衣,墨發銀冠高束,蓮花銀緣黑色腰胯勾出腰身,整個人恣意又灑脫。
見到我的第一眼,他眼中浮出些贊嘆愉悅的神色。
拂去我頭上的桃花瓣,他笑著俯身,把我逼到樹後躲著。
他說,「妹妹的眼睛真好看。」
3.
陸璟和他爹是當今太尉,於我爹三十年至交好友。
據說娘胎裡就認識,出生後一起長大考取功名,又在戰場幾次救了對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