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樣子。」
那別的就沒什麼了。
該道歉的道了,該打聽的打聽了,該說的說了。
我抱住包起身往門邊走,想了想,又回頭看他。
「今年暑假我會回家的,你跟他們說一聲,我也很想他們,當時不告而別是我任性了。」
「那我呢?」
他突然這樣問我。
我要摁門把手的手頓時停在空中。
他踩著拖鞋逼近我身後,高大的身影完全將我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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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也漸漸低沉。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過得好不好?」
他貼緊了我,我不敢動也不敢回頭。
心中酸澀從一滴滴水珠逐漸匯成蜿蜒的河流,潺潺流淌進我的每一滴血液中。
我怕我一回頭看他,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寂靜無聲的室內,他突然開口問,嗓子是嘶啞的。
「當年那麼喜歡我,喜歡我喜歡得快要S了,為什麼會突然離開?」
「誰喜歡你了。」
我驕傲地仰起下巴,眼睛、鼻腔、喉嚨都是酸澀的,卻還是努力在他面前維持著自己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自尊:「少給自己戴高帽。」
「不喜歡我?」
身後人突然輕笑一聲,呼吸熱氣噴灑在我後脖頸上。
「那晚 W 鎮的話你怎麼說,你房間被撕碎的畫冊又怎麼說?」
像是一顆原子彈驟然擲入我的大腦,砰的一聲炸開來。
我僵站在那裡,長久地回不來神。
40
「所以呢?」
我擦去眼淚,轉過身去,直視他的眼睛。
「我高中就是喜歡你了,你知道了,現在還想跟我說什麼?」
「我。」
他剛一開口就被我打斷,冷笑著:「你許大少爺可別告訴我你現在喜歡我了,想和我在一起了。
「你真是太自以為是了,憑什麼你不喜歡我時就可以和紀雲白眉來眼去,丟我自己一個人在那兒忐忑不安,你喜歡我時,我就得立馬巴巴湊上去和你談戀愛,你把我當什麼?」
他的目光倏然變得不敢置信:「我什麼時候和紀雲白眉來眼去了?」
又不承認了!
氣得我重重往他肩上狠狠捶了下。
「你當我瞎嗎?高一上學期,那天你來我們教室拿書,她站在講臺上,你站在後門,你告訴我你們那個時候在幹什麼?」
他皺眉想了想,忽然笑了,看著像是被氣笑的。
「我那時見她眼熟,懷疑她是吳清的妹妹,就順嘴問了一嘴名字,我倆一個講臺一個後門,物理距離隔著八百米遠都能讓你記到今天?」
還狡辯!
還狡辯!
真想咬S你!
我不受控制紅了眼:「那你看她的眼神呢?眼神是不會騙人的!還有你為什麼突然對我轉變態度,難道不是想要通過我打探紀雲白的消息嗎?」
「什麼眼神?」
他說著說著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反應過來後也不氣了。
手臂一伸撐我身後門上,俯身湊近我,讓我仔細看他眼睛。
「我這雙眼睛看狗都深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睛生得好看這你也要怪我?」
我被他這解釋震驚得目瞪口呆。
早就聽說許格嘴皮子厲害,從前隻見他嗆旁人,如今真正領教過才知道厲害。
於是眼變得更紅了。
他見我紅眼,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幹燥溫熱的手掌心捂上來,遮住我的視線。
「我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紀雲白。
「好,你說我喜歡她,你總得給我拿一些證據吧,我是送過她東西了還是跟她做過什麼越軌的事了,就讓你撞見我倆一起說了幾次話,我還是為了吳清,都能讓你念念不忘到今天?
「就第一次見她,有些激動,高興可能是吳清他妹,估計那眼神就讓你誤會了,但我倆真沒啥。
「我對你突然轉變態度是因為那晚我爸打電話來把我臭罵了一頓,我後來也反思了,所以才去找你道歉的。
「從頭到尾,除了你,我沒喜歡過任何人。」
他說到這裡,我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拉開他的手,仰靠在門上,靜靜看著他。
「是啊。」
我有些悲涼地說道:「你這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怎麼就在看著我時那麼冷淡呢?」
他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了。
這是事實,沒什麼能反駁的,對不對?
許久後,他突然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剛開始是有意忽略了你,總覺得家裡多一個同齡異性別扭,那後來我不是認識到自己錯了嗎?」
「是啊。」我看著他,輕輕笑,「你後來對我挺好的。」
他的眉目又變得不解:「那你還在別扭什麼?」
淚在眼眶裡打轉,我努力抬起頭不讓它落下。
他下意識伸手要給我擦淚,我偏開頭,躲開他的手。
於是他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你看過被我撕碎的畫冊是吧,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你是吧。
「好,好。」
我點著頭。
「你告訴我你跟紀雲白沒關系,你告訴我我高中三年暗戀是假的。
「那你還我啊!」
我重重搗著他胸膛,委屈得淚流滿面:「你把我撕碎的畫本還我啊!
「你還我啊!
「你許大少爺不是無所不能?不是很了不起?
「你把我高中為你哭過的眼淚,為你無數個夜不能寐的時光還我啊!」
說到最後,我已淚流滿面。
淚花糊得眼睛都看不清了,隻隱隱約約窺見他手足無措的神情。
想碰,又不敢碰我。
我也曾小心翼翼地懷揣著少女心思,離開家的那天莊重、隆重地說等我回來要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我滿心滿眼都是他,為他一點兒小冷淡都難過得整晚整晚睡不著覺,高三後期壓力那麼大,我怕我成績和他差太多上不了同一所大學,偷偷躲被子裡哭,志願也是等他報完我再照著他的填,將他融入自己的生命,沒有一點兒自己的生活。
可他明明什麼都知道,但什麼都不跟我說。
等我熬過來了,他突然跑過來告訴我他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
那我那些忐忑不安的時光算什麼?
真是太高傲、太看不起人、太自以為是了。
41
我拉開門把手,低著頭,刻意不去看身後的他。
「就這樣吧,話都說開了,你以後也別來找我了,每年寒暑假小長假我都會回去陪陪他們的。」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擦幹眼淚,眼見著時間快到三點,我中午飯還沒吃。
止痛藥好像過效了,頭很痛,痛得要S。
去樓下便利店買了一包面包,給徐清瀾回去臨時有事下次再約的微信。
抬手給孟恬撥去電話。
當年很巧,下火車後,我和孟恬一起在 H 市的火車站遇到了,她也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從那之後,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在偌大的 H 市半工半讀,努力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裡生存。
她本科畢業後直接工作,租了一個單間,離我們學校不遠。
知道我目前的處境後,她直接在電話裡扔了句:「我開車十分鍾到,你找個地方坐著等我。」
和孟恬一起來到她家,我隨便衝了個澡,說了句我睡一覺你別打擾我就拉上窗簾蒙頭睡去。
迷迷糊糊中,隱約聽到她清冷的聲音嘟囔一句:「老天爺,你發燒 39℃ 自己都不知道?」
隨後便陷入無邊無涯的夢境中。
再次醒來,已近天黑。
我的床邊多了兩個人,一個是許家的私人醫生陳醫生,一個是上午我才從他家離開的……許格。
孟恬見我發蒙,主動上前解釋:「你發燒 39℃,我弄不動你,就給許格打了電話,你家的私人醫生剛好在 H 市旅遊,許格直接拽著他來了。」
許格正趴床腳的沙發上睡覺,帽子蓋著頭,看著睡得很沉。
「你別叫醒他。」
陳醫生雙手插口袋,悠哉悠哉說:「他有嚴重的晝夜節律睡眠障礙,以前靠著吃藥才能保持每晚睡眠時間達四小時,這是他睡過最熟的一覺。」
怎麼會?
我不敢置信看著陳醫生。
酷愛睡覺的許格居然會睡眠困難?這不是要他命嗎?
陳醫生聳了聳肩,淡定解釋:「當年你不告而別那事我也聽說了些,他第二天早上回家不見你人,找你找瘋了,三天三夜沒合眼,差點鬧得把 S 市還有 W 鎮翻過來,也是後來有你的消息了,他才睡了那麼一兩個小時。」
我心情復雜地看著沙發上的許格。
當年膽小,怕思念滋長無法收回,忍住不敢打聽他的消息。
沒想到他也過得這麼難。
「阮禾,我是外人,本不應該插手你們家的家事,但我還是想跟你說一句,當年你突發心悸倒在蘇媽門前,他也是抱著你快瘋了,紅著眼咬著牙,除了我們醫生,誰都不讓碰你。
「你那吳哥,說了那些混賬話,當年愣是被他揍得三天三夜下不來床。
「他比你想的,還要早喜歡你,隻是他自己沒察覺罷了。」
孟恬送陳醫生下樓。
屋裡又隻剩我們兩個人。
我掀開被子輕輕下床,在他身邊蹲下。
看著他的睡顏,眼角下果然有淡淡的烏青色,便忍不住紅了眼。
輕輕呢喃。
「為什麼要現在告訴我這些呢?
「本來都準備打算放棄你了。
「總是這麼自以為是,總是什麼都不肯說,吃藥、睡眠障礙,還有你在 H 市的房子,看著住了很久的樣子,你是不是偷偷跟過我很長時間。
「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
「你這樣子,讓我怎麼相信你。」
可惜,無人應我。
室內隻有他悠揚綿長的呼吸聲回蕩。
42
徐清瀾知道我最近事情多,便主動趁我上課的時間過來陪我一起改互聯網大賽商業 MVP。
此次全球互聯網大賽在 W 鎮十一月份召開。
我的參賽方向是 AI+城市治理大方向下的城市運行與環境管理。
主要是用 AI 系統實時監測城市運行數據
W 鎮是個千年古鎮,為了給遊客更好的體驗,政府正一步步將其變得現代化,W 鎮水系的初步科技化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 W 鎮傳統電網面臨著負荷波動的巨大挑戰,AI 技術的引入可以為電網運行帶來智能化的解決方案。
哪怕住不成。
我也想為我的家鄉再做一些事。
周三上午我滿課,師兄徐清瀾坐我旁邊,正在看我昨晚熬夜繪制的 3D 模型圖。
「模型高度軸未正確歸零,模型浮空了。」
我的另一邊,突然出現一道淡淡的聲音。
徐清瀾和我皆是一怔。
反應過來後,我拿筆在紙上記下。
記好後放下筆,觀察他。
眼底還是有烏青。
「昨晚,還是沒睡好嗎?」
他環胸看我一眼:「誰跟你說我沒睡好的,一天二十四小時我能睡二十個小時。」
「你不上課嗎?」徐清瀾擠進來問,「天天在我們學校幹什麼?」
許格唇冷冷一勾,又是不客氣的樣子:「關你屁事。
「這個互聯網大賽我陪你做。」
許格扣住我的腕,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說:「你讓他走。」
又冷冷嘲諷:「連個最簡單的拓撲問題都看不出來能幹成什麼事。」
我嚴肅了面容:「許格,他是我師兄,你不能這樣說他。」
許格冷笑著看我一眼,點點頭:「行,好,好得很。」
嘴硬著,卻是帽子一拉,直接趴下睡了。
徐清瀾還想再說什麼,我連忙搖頭阻止。
「師兄你讓他睡吧,他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下課鈴響的那一刻,許格正正好從夢中醒來。
懶洋洋地伸懶腰打哈欠:「好久沒睡過這麼香了。」
我沒有戳穿他前後不一的話。
起身背上書包,問他:「我中午要吃食堂,你呢?」
大少爺嬌慣的,高中三年中午次次都是吃蘇媽帶的飯,他嫌食堂難吃廉價,一次都沒去過。
現在,我不敢保證他能吃慣我們學校食堂,也自然不可能帶著他去下館子。
出乎我的意料,許格單肩背上書包,俯身湊近了我,顫著睫笑:「你以為我現在還跟高中一樣啊。」
「走。」他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跟你一起。」
甩掉,瞪他:「別對我動手動腳的。」
他斜我一眼:「你高中對我動手動腳我說什麼了嗎?」
「……」
我們去得晚,食堂早過了飯點,人不多,處處是空位。
和許格一起找了張桌子坐下。
他把碗裡唯一一塊鴨腿夾我碗裡。
我略微無語:「又不是吃不飽飯的年代,我想吃自己會要,你夾給我幹什麼?」
沒想到他直接來一句我想試著對你好不行啊。
我愣在那裡。
下意識反駁:「一個鴨腿還牽扯上好不好了?你怎麼不給我買古馳買香奈兒買梵克雅寶買黃金手镯呢。」
「我買,你要嗎?」
他挑了眉,問我。
我不說話了,心裡想著你不買怎麼知道我要不要,到底沒再把那個鴨腿夾回去。
晚上,我師門有聚餐,我也想再跟導師討論一下我方案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