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嫂也暗暗威脅她:「媽,你終究是要指望我們的,違背倫理綱常的事可不能幹!」
二舅媽冷冷地說:「違背倫理綱常的人不是我,我白玉芬心裡坦坦蕩蕩。
「你們也用不著拿養老的事三番五次威脅我,我不會指望你們!」
二嫂一聽這話,立馬拔高了嗓門:「媽,您還沒開始第二春呢,就想著和我翻臉,真給自己一點後路都不留嗎?」
二舅媽忍著眼淚問:「從你們倆嫁進柳家開始,我虧待過你們哪一個?你倆都要了二胎,我兢兢業業地伺候月子、帶大孩子,哪一點對不住你們了?」
二嫂的氣勢弱了下去:「我們生孩子,不也是為了給柳家開枝散葉嘛!」
二舅媽冷笑一聲:「柳萬安這樣的壞種,就不該繁衍下去!」
大表嫂大驚失色:「媽,您怎麼能這麼說我爸呢,再說了,您不是也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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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舅媽神色愈發痛苦:「我那都是……」
「都是什麼?」
可無論兩個嫂子如何逼問,二舅媽都不再開口解釋了。
一向好說話的她,此時態度無比堅決:無論如何,她都要和三舅結婚。
07
二舅媽一人難敵四口,說不過兒子兒媳們,隻好開始絕食。
可他們寧肯把醫生請到家裡給舅媽輸營養液,也不願意讓三舅和二舅媽見一面。
三舅聽聞舅媽絕食的事,急忙跑來找她,卻被兩個表哥堵在樓道裡,狠狠打了一頓。
一輩子教書育人的三舅,從來都是文質彬彬,哪裡是表哥們的對手呢,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折斷的眼鏡腿劃破了臉,血流不止,狼狽極了。
舅媽聽到動靜,掙扎著要出去,被兩個兒媳拉扯著,根本挪不動腳步。
兩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隔著冷冰冰的鐵門叫著彼此的名字,生怕對方有個三長兩短。
他們驚動了鄰居,卻感動不了子女的心。
得到消息後,我和我媽急匆匆地趕到了舅媽家。
看到滿臉是血的三舅,我媽氣得雙手顫抖,自己都快站不穩了。
「這好歹是你叔叔,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
大表哥冷哼一聲,不屑地說:「要不是看在我奶奶的面子上,我早把他剁了!」
我媽苦口婆心地勸說:「上一輩人的恩怨,你們壓根不了解,不能這麼霸道呀……」
「沒必要了解,我們隻知道這是我媽,百年之後要和我爸葬在一起,別人休想把她和我爸拆散!」
或許是聽到S後還得和二舅葬在一起,舅媽徹底崩潰了。
「我就是草席裹身,去喂野狗,也不要和那個畜生葬在一起!」
隔著厚厚的鐵門,我也能聽出舅媽的絕望和無助。
她絕望地哭喊著:「我這一輩子,終究是被柳萬安給毀了啊!」
「我當年就不應該生下你們兩個,你們和柳萬安一樣,都是自私自利的吸血鬼、強盜!」
見舅媽哭得聲嘶力竭,三舅急切地想要衝上前去,卻又一次被打倒在地。
二表哥恨得咬牙切齒:「媽,你為了這個老頭子,連親兒子都不要了嗎?」
「我不是為了他不要兒子,我是從始至終都沒想過給柳萬安生孩子!是你們兩個S賴在我肚子裡不走,我才被迫生下你們的!」
「如果你們跟其他孩子一樣該多好,多提兩桶水、多跳一會兒繩就沒有了,那該多好……」
聽著她有氣無力的聲音,我忽然想起我媽曾經說過,二舅媽流產過五次,所以身體很不好。
難道,那五個孩子都不是自然流產的嗎?
08
樓道裡鬧成一團的時候,外婆拄著拐杖趕了過來。
快九十歲的老人家,看到小兒子被打成這樣,老淚縱橫,心疼不已。
她顫巍巍地捧著三舅的臉:「兒啊,當年是媽糊塗,沒有替你和玉芬主持公道,才會害了你們。」
「你倆都是好孩子,不該過得這麼苦啊……」
說完,她就丟下拐杖,哆嗦著朝兩個孫子跪了下去。
我和我媽想要攔住她,卻被她推到了一邊。
看到外婆下跪,兩個表哥大驚失色:「奶奶,你幹什麼!這是折我們的壽!」
「我老婆子,今天給你們陪個不是,是我沒教育好你們的爸爸,才造成今天這個局面,讓你們丟臉了。」
……」
「外婆,你有什麼話起來說……」
「奶奶,你不能逼我們啊!」
……
所有人都勸外婆先起來,可沒人敢硬扶她,生怕把她磕著、碰著。
兩個表哥實在沒有辦法,隻能也跪在外婆面前聽她說話。
外婆流著眼淚,哀求他們:
「你媽沒有任何錯,是你們爸爸、是柳家虧待了她,我們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白發蒼蒼的老人,痛心疾首地哭訴,實在讓人不忍心再聽下去。
二表哥無力地說:「既然我媽這麼恨我爸,當初為什麼要嫁給他,為什麼要跟他生活這麼多年?」
外婆長嘆一口氣說:
沒想到二表哥還要狡辯:「強迫?也不一定完全是強迫吧,這種事情,隻有當事人自己才能說得清楚!」
「畢竟也沒見我媽追究我爸的責任唄,或許真的是對我爸有感情,不好意思說出口罷了,又有誰能證明?」
舅媽被他的話氣得嘴唇哆嗦。
三舅怒不可遏地要衝過來:「你放屁,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敢給你媽潑髒水,你不是要證明嗎,我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媽也跟著說:「我也可以證明,證明你媽當初就是被你爸強迫的!」
可能害怕家醜外揚吧,兩個表哥終於舍得打開門,讓大家進去說話了。
二舅媽看到三舅頭上血流不止,急忙拿出紗布,要替他包扎。
可她自己,也因為絕食變得非常虛弱,幹裂的嘴唇經過剛剛的嘶喊,已經滲出了血。
三舅愧疚地看著她:「玉芬,是我沒用,讓你受委屈了……」
大表哥見狀,厲聲呵斥:「柳慶文,你離我媽遠點!」
外婆見狀一巴掌扇了過去:「給我閉嘴!」
「今天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09
從外婆口中,我們漸漸明白了當年那段被可以隱藏的故事。
「當初,雖然生在農村,但慶文一直很愛讀書,他又長得帥氣,十裡八鄉的女孩很多都暗暗喜歡他。」
「但他從小就跟玉芬青梅竹馬,眼睛裡從來容不下在別人。」
二表哥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我媽年輕的時候,喜歡的人是我三叔???」
「是啊,他們兩情相悅,玉芬是個好姑娘,善良溫柔,又能幹,她家條件好,經常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拿饅頭給你三叔吃,你三叔能娶到她,我們一家都替他高興。」
「那年,你三叔剛滿 20 歲,他信心滿滿地參加了高考,但等了很久,也沒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我們都安慰他說,這才恢復高考沒兩年,以後機會還多著呢。不如先成家,大家心裡也就踏實了。」
「玉芬的年紀也不小了,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於是兩家大人就安排了婚事。」
「原本一切都是順順利利的,但沒想到萬安心裡不樂意了,一家三兄弟,大哥和小弟都娶了媳婦,就他還是個單身漢。」
「萬安比慶文大 5 歲,慶文結了婚,唯獨剩下他,不就成了大家笑話的老光棍麼。」
二表哥忍不住插話:「那為什麼不讓我爸先結婚?」
外婆嘆著氣說:「沒辦法呀,誰讓咱們家窮,萬安相看了那麼多姑娘,女方都不願意。也就是玉芬不嫌棄,心甘情願地要嫁給你三叔過苦日子。」
「誰也沒想到,萬安竟然在這時候起了歹念。」
「咱家房子不夠住,就借了村裡的文化室給慶文做婚房。」
「當天,新娘被送入洞房後,大家就在家吃酒席,萬安不停拉著慶文給客人們敬酒,慶文酒量不好,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然後,萬安就扶著他說要送到婚房那邊去,客人們還沒散場,我們忙著招呼客人,誰也沒發現,他竟然把慶文放到別人家的稻草堆裡,自己朝著新房去了……」
聽到這裡,我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難怪我從沒有見過三舅喝酒。
他這輩子最不想再回憶起的,就是酒精的味道吧。
外婆嘆了口氣,有些愧疚地說:「文化室修得偏遠,可能玉芬喊破了嗓子,也沒人來幫忙。」
「第二天,慶文從稻草堆裡爬起身的時候,才明白自己竟然錯過了洞房。」
「他跌跌撞撞地朝著文化室走去,我們看到他連忙問怎麼回事,他一聲不吭,隻是腳步越來越快。」
「到了文化室門口,看著門口的大紅喜字,他竟挪不動腳步了。我喊了聲玉芬,沒想到推門出來的,竟然是萬安……」
實事擺在眼前,兩個表哥終於勾著頭再也不吭聲了。
10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二伯哥就那麼從弟弟的婚房裡走了出來。
當時圍觀的人立馬開始議論,說得非常難聽。
三舅也很快明白了一切,他顫抖著揪住了二舅的衣領,要問個明白。
二舅卻趾高氣昂地挺著脖子說:「是玉芬先勾引我的!」
「不可能,你胡說!玉芬怎麼會勾引你?」
「怎麼不會?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誰讓你喝多了酒,連進洞房的本事都沒有!」
這時候時候,不少鄉親們圍了過來。
三舅漲紅了臉,抄起一塊板磚,就拍在了二舅頭上。
血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他卻依舊瞪著眼睛:「柳慶文,我要你親耳聽著,玉芬自己是怎麼說的!」
聽到這裡,三舅聲音顫抖著,朝屋內喊:「玉芬!」
過了好一會兒,舅媽才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門外。
一眼看去,她的眼睛腫得像桃核一樣。
她低垂目光,看著地面一字一句地說:「是的,確實是我勾引了柳萬安。」
眾人哗然。
誰都沒法相信,從小跟三舅青梅竹馬的玉芬,會在新婚之夜跑去勾引黑又胖的二舅。
但這話又是從她嘴裡親口說出來的,大家不得不相信。
三舅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衝上去緊緊拉住玉芬的手,非要問個明白。
卻被二舅一拳打倒在地,他怒不可遏地威脅道:「我警告你,玉芬現在是我的老婆,你的嫂子!你說話做事,得講究分寸!」
玉芬直愣愣地看著三舅的眼睛,眼淚像兩條小河一樣,怎麼也淌不幹。
她下定了決心,面無表情地對三舅說:「我確實不喜歡你了,反正我們還沒有領結婚證,你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吧,以後……我就是你嫂子了……」
三舅瞪大了眼睛,堅決不信,還要上前來追問,卻被二舅掀翻,壓在了身下。
看到這一切,舅媽終於忍不住,轉身進了房間,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起來。
我媽緊跟在後,追進了婚房。
忙著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卻再也不肯開口說一個字,隻是一味地趴在被子上哭泣著。
沒人知道那一晚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她的心裡有多少委屈和不甘。
當天下午,二舅借了輛自行車,載著舅媽在村裡轉了三圈。
他見人就發喜糖、就給讓煙,說以後玉芬就是他的媳婦兒了。
做完這些,他就載著舅媽,去領了結婚證。
從此,原本是我三舅媽的玉芬,就變成了我的二舅媽。
我心裡充滿了問號,隻覺得這一切太不可思議。
即使被強迫了,舅媽也應該反抗的,為什麼會答應跟二舅領證結婚呢,她怎麼舍得下我三舅?
後來,過了沒兩天,郵遞員就送來了三舅的錄取通知書。
他考上了滬市最好的大學。
這可能是那些年,唯一一件讓他開心的事兒吧。
外婆砸鍋賣鐵,攢夠了學費,把三舅送上了南下的火車。
所有人都以為三舅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是每年不管多忙、天氣多糟糕,三舅都會準時趕回家過年。
聽到這裡,我終於明白了三舅這些年的沉默和壓抑的源頭。
有家不能回,回來就會看到最愛的人,跟自己的親哥哥生活在一起。
現在想想,「回家」對三舅來說,正是一場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