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葬禮上,秦砚之身穿一襲紅衣。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辦喪事我覺得晦氣,不如你改日?”
他拍拍手,幾個人衝出來把靈堂砸了個稀巴爛。
“當初覺得我快要病S了才決定分手,卻不知道我還能活著吧?”
壽堂一片狼藉,就連棺材上都有了裂痕。
我被人掐住肩膀跪在地上,哭著求秦砚之住手。
直到奶奶唯一一張照片也被丟進火裡。
我失魂落魄地笑著說:“秦家少爺…好一個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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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他是少爺,當初我也不會把肺移植給他,更不會替他擋那一槍。
1
秦砚之不顧我的目光,硬是把我拖去了他的婚禮現場。
新娘是他的小青梅,兩個人濃情蜜意在臺上交換戒指,我被安排在某個角落吃著冰涼的剩飯。
我按了按隱隱作痛的胃部,汗水打湿了後背,剛要離開卻被明芝芝攔下。
“我還沒感謝你呢姐姐,如果不是你因為砚之哥哥生了重病才拋棄了他,如今我們倆又怎麼會結婚呢?”
明芝芝抬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看向我。
我的胃早就發出抗議。
秦砚之把倒滿酒的杯子塞到我手裡,語氣冰冷且低沉:“喝。”
我顫抖著手,冰冷的啤酒順著我的喉管流向胃裡。
頓時,胃裡一陣絞痛。
我呼吸困難,隻覺得卡在肺上的子彈碎片似乎正在擴大肺部的漏洞。
秦砚之愣了一瞬,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卻隱約有一絲心疼。
我隻覺得肺在呼呼漏風,忙咽下喉嚨中的腥甜擠出一個笑容:“新婚快樂。”
他的手霎時握緊了杯子,咬牙切齒道:“你就想說這個…?”
我忍住即將滑落的淚水,渾身都疼得厲害,不得不服著餐桌才勉強維持平衡。
“當年欠你的十萬塊,我會盡快還給你的。”
明芝芝不知道緣由,但聽明白了秦砚之是債主,她囂張跋扈道:“當年?如今都不知道過去多久了,你要是一拖再拖不還了怎麼辦?!
限你下個月之前還完,不然秦家自然會要你好看!”
整整十萬塊,給奶奶辦喪事幾乎用光了我所有積蓄,以我當前的境況,這是不可能的。
秦砚之看著瘦弱不堪的我,眼裡閃過一絲復雜,張了張嘴剛要說些什麼,卻被明芝芝打斷道:
“砚之哥哥,如果不是她的心思被你拆穿,恐怕你現在還被蒙在鼓裡,我這樣做你覺得對嗎?”
男人的眼神恢復了最初的冰冷,幾乎要將我刺穿。
他親昵地摟著明芝芝的腰:“當然對了,芝芝做什麼都是為我著想。”
芝芝最喜歡的那條項鏈我已經買好了,以後你想要什麼就大膽提,老公都滿足你!”
明芝芝眼睛發亮道:“老公你真好!那項鏈可是幾千萬的珍品,謝謝老公!”
秦氏家大業大,又怎麼會缺我這十萬塊?
兩人炫耀完,還不忘譏諷我道:“可別忘了還錢的事兒。”
我蒼白著臉點點頭。
和秦砚之相愛八年,我們曾是整個校園裡最受矚目的一對情侶。
雖然窮,可是我們都有高遠的志向。
他攻讀金融系,而我則是畫畫的美術生。
那時我哪裡會想到,我們的感情竟然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肺部的遺傳病突然爆發,躺在病床上艱難呼吸著。
我為此幾乎日夜不睡埋頭賺錢,就為了能夠給他做手術。
我吃糠咽菜,卻給他買最貴的補品;我四處打工,卻告訴他輕松得很。
直到我偷偷做了配型,拿到檢查結果時我愣了一瞬。
好消息是:秦砚之有救了。
壞消息是:要用我的命去救。
2
嘴裡的血腥味越來越重,若是再不走,一定會引起秦砚之的懷疑。
我埋頭往前衝想要離開,卻還是因為身子太虛弱而晃動著。
路過明芝芝時,她暗中拽了我一把。
胃部狠狠磕在桌角,一口血噴湧而出!
“啊!!我的婚紗!!”
明芝芝大喊大叫著,嘴裡還有著咒罵的詞匯。
她潔白的婚紗下擺已經被鮮血染紅。
秦砚之面色一緊,連忙將我扶起,語氣焦急:“怎麼回事?!你怎麼了?!“
他的眼睛裡充滿著擔憂和不安,可我卻不能把真相告訴他。
我不能毀了他現在的美好生活。
我搖搖頭,隨意擦去嘴角的血跡道:“血包啊,又被騙了吧。”
他先是震驚,隨後臉上有一絲慍怒:“夏薇沫!!你怎麼…怎麼會這麼不要臉?!
看到我失控擔心,你覺得很得意是不是?!
五年了…你還是沒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下賤!”
我被他的話刺到心頭。
他用著我的肺,呼吸急促著罵我。
我扯扯嘴角笑著:“是啊,既然秦總對我還有意思,幹脆行行好,別讓我還錢了吧。”
明芝芝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聞言撲進秦砚之的懷裡:“砚之哥哥…這婚紗都被她的玩笑毀了!你可要為我做主!”
這個場景讓我的呼吸更加艱難,如今可以放肆在他懷裡撒嬌的已經不是我了。
秦砚之嘴角平直,薄唇輕啟:“我會讓你能觸及到的所有行業都封S你,不管你做什麼,下個月必須把錢還給我。”
這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沒有工作,我該如何還錢?
他牽著明芝芝的手離去,眼裡滿是嫌棄與憤怒。
我抓起一旁的袋子放到嘴邊大口呼吸著,好半天才緩過神。
五年前,我看著秦砚之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毫不猶豫地聯系醫生做了配型。
醫生說我是那萬分之一,肺部可以和秦砚之的身體完美匹配。
但我卻隻能用好心人的捐贈,排異反應會特別嚴重,就算能活,壽命也不會超過十年。
萬幸,我還是活著。
可在我傻傻地站在他背後替他擋了一槍後,我才知道,他身旁的保鏢數不勝數,哪裡需要我自作多情呢?
秦砚之不知道是我換了肺給他,更不知道是我擋的那一槍。
如今呼吸困難和時常吐血提醒著我,子彈碎片已經要劃開那可憐巴巴的肺。
……
回到家門口,我的畫具都被扔進了垃圾堆。
由於沒錢,我隻能和一對兒情侶合租。
二對一的場面,我總是落下風,幾乎包攬了全部的家務活,還要給他們做飯洗衣,簡直是這個家裡的保姆。
“這套房子我們已經攢錢買下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帶著你的東西滾吧!”
那男孩兒洋洋得意,看著我佝偻著後背在垃圾桶裡翻畫具,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渾身髒兮兮,一門心思找那張畫。
那是秦砚之畫的,有此僅有一張,我珍藏至今。
好不容易找到畫後,我隻能隨便找個便宜的黑旅館住著。
那裡悶熱潮湿,就連床品都是發霉腐爛的。
為了早點還上錢,我隻能這樣做。
回想我和秦砚之過往的生活,生活再困苦,我們卻都覺得幸福。
他明白我愛他,我也深知他愛我。
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又怎麼舍得讓對方愧疚難過一點點呢?
於是我看著在呼吸機下苟延殘喘的秦砚之,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分、手、吧。”
我隻能說不想下半生都和一個病秧子在一起。
不想過這種天天來醫院,整天聞消毒水的日子。
更不想因為這昂貴的醫藥費整日奔波,還要看著他生命越來越脆弱。
我壓力太大,大到我想怒吼,大到我快要崩潰。
隻要我閉上眼睛,就會回憶起那天的場景。
秦砚之顫抖著手想要關閉呼吸機,被我一把攔下。
他眼眶猩紅,流著淚,語氣卻又那麼堅定:“我不治了…不要離開我…”
我搖搖頭,強忍住喉頭的哽咽道:“我心意已決。”
看到他平安的那一刻,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好久不長,他作為被撿回的長子,自然有競爭家產的機會。
他下車談判,樹上狙擊槍的紅點若隱若現。
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為他擋下那一槍。
要再次開胸,我躺在病床上,嘴裡鮮血直流,厚著臉皮和秦砚之借了十萬塊。
我揉著胸口,一陣悶痛感。
秦砚之果然沒有食言,當真讓行業都封S了我,我面試的所有結果都石沉大海。
不得已,我隻能去了地下黑市。
那裡幹什麼活兒的都有,我和閨蜜借錢買了套畫具擺攤,竟真有人出錢讓我畫畫。
不過畫的是裸體。
我忍著惡心,看著兩人在我面前交媾,卻隻能面不改色地畫下去。
直到有一天,秦砚之和明芝芝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
3
他穿著高檔西服,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而明芝芝穿著火辣,胸前若有若無地蹭著他的手臂。
霎時,周圍人的眼神都變了。
誰都知道,這是來了個大客戶。
我連忙帶上口罩就要離開,可明芝芝卻開口道:“那個畫畫的!幫我們畫一幅。”
她眨巴著大眼睛看向秦砚之:“早就聽說這裡有個畫畫高手,看看她畫得好不好~”
我頓住,看著兩個人衣冠楚楚地坐在一起,到像是來拍結婚照的。
秦砚之皺著眉環顧四周,很顯然是對環境的不滿。
我看著他一時間有些痴迷,這麼多年過去了,秦砚之還是沒變。
明芝芝眼裡的惡意明顯,衝過來給了我一巴掌:“不好好畫畫,盯著別人老公做什麼?!賤人!”
我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耳邊一陣嗡嗡的響聲,就連視線也變得模糊。
秦砚之大步走來,捕捉到了我的眼神,幾乎是一瞬間就認出了我。
他眼眸裡有著心疼,可下一秒就被諷刺取代。
“原來當初的大藝術家,如今也會在這種地方畫畫。”
我心頓覺一痛。
他還記得,記得我當初立下的壯志豪言。
周圍人都在看戲,直到有人打破僵局道:
“那男的好像是她前男友?嘖嘖嘖,她心裡不好受吧…”
“什麼大藝術家,畫這東西的能有什麼高雅可言?”
喂!你不是畫裸體的嗎?今天怎麼不畫了!?”
秦砚之抓著我脖頸的手一緊,眸子微微收縮,幾乎是咬牙切齒道:“裸體?你就在這幹這種勾當?!”
我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高潔優雅的大學生了。
看戲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當眾朝我吐痰羞辱我的。
秦砚之看著我,怒極反笑,冰冷的眉峰冷洌地彎起。
“要賺錢是吧?那你替我的妻子畫一幅她滿意的,我花十萬買。”
明芝芝自然知道秦砚之的意思,踏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笑咪咪地說:”可要好好畫哦~”
我勾勒出她的輪廓不敢走神,內心卻一片苦澀。
就連呼吸都帶著血味兒,手更是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我總是撫上胸口,企圖多吸入一些氧氣。
把畫遞給明芝芝後,她隨意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把畫撕成碎片扔向空中。
下一秒,我的胸前被狠狠踹了一腳,秦砚之的鞋印明顯。
“你令我的太太很不滿意。”
他眼神一沉,眼底爆發出冰冷的寒意。
我趴在地上好半天起不來,由於無法呼吸,喉頭哽咽著鮮血,竟然說不出一句話…
明芝芝蹲下,鞋跟重重碾過我的手指。
“啊———!!”
我驚聲尖叫,那口血也噴湧而出。
秦砚之站得遠,明芝芝的裙子擋住了她的動作。
“夏薇沫,你真不該惹我。”明芝芝張揚著,鞋跟又加重了幾分,我恍惚間覺得要把我的骨頭踩穿。
我看著遠處的秦砚之。
深眉俊目,他就那麼冷冷凝望著我,目光幽深且陰鸷。
下一秒,我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我再也控制不住,每一次咳都從喉嚨裡湧出大量的鮮血。
身體本就差的我,怎麼受得住秦砚之那一腳?
“夏薇沫…?你怎麼了…?”
秦砚之眼眸微縮,臉上劃過一絲慌張,明芝芝也連忙退到一旁。
可我還是在吐血,嗬嗬地發著抽氣聲,血量多得把我半邊身體都染成了紅色。
閨蜜跑過來,連忙把氧氣瓶扣在我臉上。
她朝著秦砚之吼道:
“你瘋了嗎?!薇沫會S的!!如果不是她把肺換給你,又替你擋了一槍,你如今能健康地站在這裡嗎?!”
4
他身形一晃,整個人僵在原地,感受到自己的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掐住,難受得讓他有些慌張不安。
秦砚之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了驚慌失措,他看著我胸口的腳印默默不語。
良久,他才終於開口:“夏薇沫,你演戲還真好,這次竟然還拉上了別人一起騙我。
我那一腳根本沒用力,你之前就耍過這個花招,如今還要故技重施嗎?”
他說的是在婚禮上那次。
吸過氧後,我渙散的瞳孔逐漸對焦,可心卻好像破了個大窟窿一般疼得厲害。
如今不管我怎麼做,在秦砚之看來,不過是我不想還錢的借口罷了。
說了一個謊言,今後便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
對他來說,就算我真的S在他眼前,他也會用漫無經心地口吻說:“別裝了。”
既然在他心裡我已經是這副模樣,我又何必說出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