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皇後下跪行禮。
她卻不打算讓我平身。
俯視著我。
一臉不悅。
聲音嚴厲。
「你就是宋婉吟?」
「聽說,就是因為你自作聰明,無端落水,惹得太子和王爺都要下水去救,這才讓王爺受寒發病,是麼?」
我本欲回話,陸放一個眼神將我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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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向皇後行禮。
「說到此事,還請皇後秉公處理。」
「當日,何柔安排人將幼子抱走,又叫人將車放在湖中,鑿穿湖面。設下如此圈套,敢問是什麼目的?」
皇後和太子大約以為當日之事,隻是個意外。
沒想到會是何柔下的手。
面上俱是一驚。
何柔雙膝一彎,跪倒在地。
她畢竟是皇後的人。
何氏一族的貴女。
皇後得護著。
於是做出一副不信的表情。
「阿柔和宋婉吟無冤無仇,何必做出這等蠢事?」
43
太子厭惡的目光投向何柔。
「女子善妒,竟能心狠手辣至此。」
陸放不動聲色,繼續言道:
「北涼在邊塞蠢蠢欲動。出兵御敵的主帥人選還未定,是我還是何國公,皇兄正在斟酌。
「我卻在此時,因寒氣入體引發舊疾。所以我不得不探訪背後的原因。
「何柔手下之人已經招了。今日既然皇後來了,那就交給您發落便是。」
皇後聞言,頓時黑了臉。
若隻是女子間為了太子爭風吃醋,她還能為何柔開脫。
但涉及謀害王爺,還牽扯到北涼戰事,滿朝文武百官的眼睛和嘴,那可闲不住。
陸放幫了我。
也幫了他自己。
看來他對主帥一位志在必得。
曾聽聞,陸放與何國公有過節。
他打瞎過何國公的一隻眼睛。
想必他與何氏一族,勢如水火。
因此,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何柔。
還可能用她來做文章。
太後老謀深算,不會不明白其中門道。
她得棄車保帥。
於是對著何柔怒道:
「本宮真是錯看了你。你根本不配侍奉太子左右。
「你且自行去刑部領罪。我不許任何人替你說情。」
陸放用手指輕叩了一記杯盞。
飛蘆上前帶走了何柔。
「關在水牢。」
他的聲音就像是判決。
無人敢駁。
44
我一直跪在地上。
雙膝都有些僵硬。
不知他們鬥法之時,是否把跪在地上的我忘了。
但顯然不太可能。
皇後今日被氣得不輕。
總得找人撒氣。
果不其然,她雙目瞪向了我。
「宋婉吟,本宮記得,你此時應在流放的路上。
「王爺假借早已定親的名義,將你救回。
「不知這種欺上瞞下的行為,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會如何論斷?」
太子衝出一步,擋在了我的面前。
「母後,宋小姐隻是受她母親牽連。她自己沒有任何罪過。
「還望母後不要再追究了。」
我一陣腦殼疼。
皇後本就憤怒,太子此舉無異於火上澆油。
果然,她憤怒地罵了一聲「逆子」。
驚得太子一股腦地跪在了原地。
陸放輕咳了一聲,走到我倆跟前。
一手扶起了太子。
一手扶起了我。
他高大的身形擋在我的面前。
徹底將皇後的目光隔絕。
「王府明日辦喜事。
「我素來不喜熱鬧,就不請各位來喝喜酒了。
「我與宋小姐的婚事,是我與她兄長早就說定的,沒有半點造假。」
喜事?
成婚?
明天?
我酸麻的膝蓋,向前一彎。
差點沒站住。
45
太子一把拉住了陸放的袖子。
眼角微紅,帶了幾分怒氣。
「皇叔是親王貴胄,成婚之事,不可兒戲。」
「宋小姐……不適合你。」
「何必假戲真做?」
「父皇和太後也不會同意的。」
他語無倫次地念叨了一通。
仿佛忘記了,他母後正怒不可遏地盯著他。
陸放甩開了太子的手。
沉下了臉。
「本王要成婚,就算是先帝從皇陵裡出來阻我,也阻不了。」
翻臉無情最是他。
皇後起身,擺出一副大家長的做派。
對陸放說:
「王妃是多尊貴的位置。
「不僅是你一人的王妃,更是我們皇家的體面。
「本宮本不欲多言,但實在不想王爺你,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46
笑柄?
什麼笑柄?
難道我是穿越而來的事被發現了?
那也沒什麼可笑的呀。
皇後輕蔑地瞥了我一眼。
「本宮聽聞,流放路上的官差最喜歡貌美的小姐。」
「想必宋小姐深有體會?」
「一個連清白都無法保證的人,也配做王妃?
「如果王爺喜歡,就留在屋中做個洗腳婢吧!何故要讓天下人看笑話?」
這也是一國之後,能說出口的話?
陸放正欲動怒,被我拉到了一邊。
皇後?
比我高出的,無非就是頭上那頂鳥冠而已。
但她卻還要自毀羽毛。
我不卑不亢地回擊道:
「皇後娘娘,官差能頻頻侵犯到流放的女子,正是朝廷上下監督不嚴,律法形同虛設的後果。
「您身為國母,明知押送官差腐爛至此,不僅不按律懲治,反而在此譏諷受罪的女子失去清白。
「我等小民的清白是小,陛下的江山民心為大。還請皇後娘娘收回方才的話。」
皇後見我一直悶聲不吭、跪倒在地,大約以為我是個病貓。
沒想到,我張牙舞爪起來,也能將人臉上撓出幾道印子。
讓她今日又多受了一份氣。
臉上的恨意,已無法再隱藏半分。
47
皇後走後,我問陸放。
明日成親之事,他怎能一人獨斷?
他說,成親後,可以帶我進宮。
皇後可以阻攔查案,但阻攔不了新王妃向太後請安。
我可以據此見到太後。
原來如此。
果然好計謀。
我同意。
想必是我救了他的命,他也投桃報李。
陸放還說,他已查過,佛國皇子中毒那日,何柔進過宮。
眼下她被關在水牢,可隨時找她問話。
我所相求之事。
他都已一一兌現。
隻是,太子呢?
我問:
「我娘出事那日,太子可曾有幫我家說話?」
「我看他今日,似乎對我處處維護……」
陸放冷下臉,打斷了我。
「以後他得喚你皇嬸。」
「你少提他。」
不提?
怎能不提?
皇後,何柔,太子。
或多或少,都有偽裝或者嫌疑。
我是一個專業演員。
優秀的演技能吸引我駐足。
拙劣的演技則會讓我生氣。
隻要有人在演,就別想逃過我的眼睛。
48
次日醒來,滿院的紅。
下人們必是忙了一整夜。
我的鳳冠霞帔光彩奪目,尺寸剛好合適。
嬤嬤說,這是王爺早就找人訂做完,放在府裡的。
布局前,他倒是準備工作做得齊全。
因為婚宴就在府中操辦,所以流程很快。
一拜天地容易。
二拜高堂不知該怎麼辦。
我偷偷地從喜帕縫隙看去,我父母和哥哥的牌位都莊重地擺在高臺上。
頓時眼睛一熱。
夫妻對拜後就是送入洞房。
小月亮拽著我的裙子跟了進去。
王府裡的人,平日看到陸放都很怕。
今天倒是放肆起來。
一人一句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陸放不僅不兇他們多嘴。
還將一個個金元寶,放在他們手上。
看上去心情不錯。
49
我屏氣凝神地坐在床沿。
小月亮在床上一把把抓著紅棗和花生玩兒。
見到陸放進來後,高興地在床上跳了起來。
陸放從身後拿出一個新玩偶,放到了他的小手上。
而後一把將他抱起,打開門,塞給了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嬤嬤。
於是,這紅燭通明的臥房裡,就剩下了我們二人。
我忽然不知如何進行。
本就是為了見到太後,我們才成婚。
若是等他揭開蓋頭,倒像是真的成婚了一般。
不如我自己揭了,反而更符合當下場景?
我內心正在進行著沙盤推演。
卻見一雙手,輕輕握著紅色喜帕的邊緣。
揭開了蓋頭。
我看向他,不禁一愣。
其實,陸放長得很好看。
我在劇組,曾見過不少當紅小生,花樣美男。
陸放的儀表和相貌,堪比頂流。
氣質上,更多了幾分硬朗堅毅,成熟持重。
不可冒犯的冷感,和不知所措的羞澀。
常常交錯在他清亮的眸間。
50
我的腦子又變得一片空白。
什麼臺詞也想不出來。
也編不出來。
好在是嬤嬤此時進了屋子。
手捧著交杯酒拿到了我們面前。
我和陸放互相看了一眼。
都避開了各自的目光。
從託盤上拿了酒,迅速一飲而盡……
嬤嬤驚掉了下巴。
「交杯酒,不是這樣喝的……我再給你們倒一杯……」
陸放臉上一窘。
「我們自己會喝,您老出去吧!」
嬤嬤一臉會意,偷笑著退了出去。
「還喝麼?」陸放問我。
「反正也沒人,要不……」
「那就別喝了。睡吧!」
他爽利地脫去了自己的喜袍。
見我呆呆地立在床邊,便伸手為我摘下鳳冠。
又將溫潤如玉的手指,觸向我的頸間。
緩緩解開我的領口。
拂去我的喜袍。
然後一把將我抱到了床上。
頭頂是一片紅色喜帳。
讓我雙目暈眩。
屋裡所有的紅燭,瞬間都熄滅了。
我感到他輕輕地躺在了我的身旁。
落下帷帳。
我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不知這激情戲,到底是該演還是不該演。
此時,我真的很想念編劇和導演。
我希望有人給我講講戲。
此時我到底要怎麼辦。
51
帷帳中隻有我和他的呼吸之聲。
這份安靜,讓我百爪撓心。
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你……為什麼要睡在這裡?」
問完後我感覺自己像個傻瓜。
通常,假結婚的戲裡,不是都會有一個人睡在地上嗎?
我剛剛為什麼不直接打地鋪?
還擠出這麼一句蹩腳的臺詞來?
這必定是我職業生涯裡最糟的一場戲。
陸放凝神靜氣回道:
「嬤嬤是宮裡的人。她一直盯著我們。還是不要落下把柄。」
原來如此。
難怪他要在燭火最亮的時候,脫去我的衣服,還將我抱到床上。
窗外應該看得真切。
我不再白抓撓心。
我覺得這個戲,可以按照「潛伏」那種狀態和感覺走。
既是假的,那就別當真。
心下坦然後,我的睡意漸濃。
忽然聽到陸放警告我:
「你睡覺的時候不要碰到我。否則後果自負。」
「哪裡碰到你了?」
我起身迷糊地檢查了一番。
原來是側過身時,發絲落在了他的肩頭。
我收回了自己的頭發,繼續倒頭睡去。
一夜無夢。
直到天明。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幾乎是睡在了床沿上。
而且還是趴著。
一隻手直接伸出了帷帳。
這也不奇怪,我平時就喜歡滾著睡……
滾著睡?
我霍地一下子起身。
努力回想。
昨夜到底有沒有滾。
52
嬤嬤見我起身,連忙去收拾被褥。
她看到床褥上的一點紅,滿意地笑了笑。
我知道她在看什麼。
但我好奇,哪來的血?
白芷一邊幫我穿衣,一邊在我耳邊調笑。
「你們昨晚的動靜也太大了吧?我聽著都覺得刺激。」
「你聽到什麼了?」我白了她一眼。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王爺的叫聲啊!你真是吃得太好了。」
「吃什麼吃。我去吃早飯了。」
我繞過了她,匆忙向前院走去。
陸放正等我一起用早膳。
待我拿起了粥碗,他才動筷。
我屏退了下人。
做賊心虛。
「王爺,床上的血是?」
陸放被粥嗆了一口,白了我一眼:「是我的。」
「我弄的?」我的心撲撲直跳。
「宋婉吟,今天晚上你把指甲都修剪完了再睡。」
原來如此。
難怪他會叫了。
估計是半夜被我手指劃到了。
我細細看了看他,還好沒有破相。
隻是有兩個影影綽綽的黑圓圈。
我好奇地問他,被我抓破了哪裡,要不要上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