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也快S了,也因為要過年了。
5
我躲回了豬圈裡。
可是我帶著一頭豬回村的消息瞞不住家裡的。
很快,聽人說我回來了的媽媽將信將疑地被鄰家嬸子帶到了久不查看的豬圈裡。
看到我,她習慣性張嘴想罵。
嬸子卻說:「小草長大了,貼心喲,還曉得給你們準備驚喜呢!牽回來那頭豬我看著就跟村裡的都不一樣,好著嘞!」
外人面前,我媽強行把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嗐,什麼貼不貼心的,淨瞎花錢!還不如我們耀宗呢,耀宗才這麼點大,飯不夠吃都能曉得自己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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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顏悅色地送走嬸子,一回來,兜頭就朝我甩來一巴掌。
「S丫頭,回家還要人請,心野S了!在大城市待著還每個月就寄這麼點錢回來,沒本事的東西!」
林耀宗聞聲,也從房間裡鑽了出來,看見我,二話不說,揮起拳頭對準我的肚子就是兩拳。
「哦!沙袋回來咯,沙袋回來咯!」
我忍著痛不敢躲,餘光瞥見他的身形,隻覺得他也胖得像一頭豬。
一旁沉默不言的爸爸看了我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進屋去了。
等林耀宗發泄完,媽媽繼續上前來揪住我的耳朵。
「你今年難不成就準備用一頭豬打發我們?也不知道買點鮑魚、海參、帝王蟹什麼的回來,是不是想存心氣S我?」
我盡可能不激怒她地掙扎著,從懷裡掏出一沓鈔票,才終於救下了自己的耳朵。
媽媽板著臉數了,大概是對數字還算滿意,沒再說什麼,抽出了五張,讓林耀宗去鎮上買喜歡的球鞋。
趁她拿著錢心情好,我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
「媽,我跟我們豬場裡那些阿姨學了好些地道的大城市豬肉做法,等除夕夜我給你們露一手呀,那豬可別太早S了,等我來弄……」
她不屑地說:「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把滿地跑的玩意兒當寶?」
便揮手趕我一邊兒去幹活兒,不再管我。
我洗了家裡堆積的衣服,劈了柴,又補了院牆。
回到屋子裡時早過了飯點,也沒人留我的飯。
我習以為常地去廚房,將剩下亂七八糟的冷飯冷菜囫囵拌在一起盛出來端去豬圈,阿豬一半,我一半。
扒拉著扒拉著,我忽然發現裡頭好像有豬肉糜。
剛準備挑揀一下,阿豬卻不以為意地埋頭吃了起來。
「诶!」
「沒事兒,我們豬本來就是雜食的。」它說著,沒抬頭,「況且我剛剛也瞧見了,原來你們人也吃人,對豬的要求就別太高啦。」
6
等到夜深,家裡人都睡實在了,我摸著黑去找了神婆。
神婆半夜不睡覺,「吧嗒吧嗒」地抽著水煙,耐心聽完了我的請求。
她說:「你帶回來的那頭豬,靈性太高,哪怕肉體S了,靈魂都能飄蕩著活不知道多久,和它換魂,風險你可想好,要是它不願意離開你的身體,你可是回不來的,到時候過年被一鍋燉的就是你了。」
我搖搖頭。
「阿豬是我的朋友,它不會的。」
神婆嗤笑一聲,突然翻臉,把我往外趕。
「同類都揣摩不明白呢,還跟跨物種共情上了!」
我被她搡出門外,福至心靈,急忙從外衣口袋裡掏錢。
神婆的關門速度慢了下來。
掏到第六張紅鈔票的時候,她留了條門縫,停下了。
我趕緊順著縫兒擠回屋裡。
神婆收了錢,給了我一張符。
「把換魂雙方的血沾在上頭就成了。」
然後她又從櫥櫃裡拿了一瓶可樂給我。
「收你五九八吧,討個彩頭,剩下兩塊錢折瓶可樂送你。」
我小心地將符貼身收好,回到家中,和衣上床睡覺。
半夜,白天被林耀宗捶過的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得厲害。
我一腦門冷汗地醒來,掀開薄被,發現月經來了。
過年來月經,還弄髒了被單,會被爸爸打S的。
我顧不得疼,強撐著爬起來,就著月色將床單搓洗幹淨後,天已經蒙蒙亮。
我怕媽媽已經醒了,不敢回屋,隻得去外頭將家裡的倉庫整理了一遍。
又趕去早市,買了新鮮蔬果,兜了一圈才回。
免得回來太早,被罵不知道提前給家裡準備好早餐。
而等太陽驅散了晨霧,我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家的方向走時,卻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肉香氣。
和以往在家能聞到的任何一次燒肉香都不同。
格外香。
7
越靠近家中,香味越濃鬱。
我的腳步越來越慢。
等走到灶前,看到鍋裡那漂亮的五花,我就知道,不必再去豬圈確認什麼了。
村裡沒有哪戶人家養的豬能夠有這麼漂亮的五花。
媽媽從裡屋出來,看到我,「啪」一下蓋上了蓋子。
「大清早不見人,不知道S哪去了,還不趕緊伺候你弟起床去!」
我嗓子發緊,聲音逼成一線,聽起來格外溫柔。
「媽,我不是說這豬等除夕的時候我來宰嗎?」
「等你做什麼?你能做什麼?我做了一輩子飯了,還能不比你會做豬肉?」
她罵罵咧咧地擦著手。
「怪脾氣的丫頭,帶回來的豬脾氣也怪,別的豬S前都意思意思掙扎兩下,就這頭豬要S要活地跑,扎了好幾刀才扎中心髒,累得我……」
林耀宗被香味勾得難得自己起了床,拖著一條褲腿蹦過來:「媽,好香!是把那豬宰了嗎?」
媽媽掀開蓋子,夾了一大塊肉放在嘴邊吹涼後喂給了他。
「唔!香!媽我還要吃一塊!」
「寶貝乖啊,咱先不吃了,晚上要招待貴客的,到時候豬肉算什麼喲?等貴客滿意,大年夜我們乖寶想吃什麼就能吃什麼!」
林耀宗歡呼一聲「好耶」。
看見我還傻站著,他順手就抄起一邊的不鏽鋼湯勺朝我頭上砸來。
「賠錢貨,看什麼看!過來跪下來給我騎大馬!」
我木愣愣地走上前去。
林耀宗一把將我的頭拽低,小聲對著我的耳朵說:
「我昨晚看到你在對那頭豬自言自語,你很寶貝那畜生吧?
「你想要自己宰,我偏不讓你自己宰,是我跟媽鬧著說今天就要吃那頭豬的!
「誰讓你沒本事,隻能賺這麼點錢,害我沒能第一時間買最新款的手機,被隔壁李大狗嘲笑,你活該!」
我心想,哦,這樣啊。
林耀宗見我沒反應,無趣地踹了我一腳,按著我的頭讓我趕緊跪下。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手扣住。
然後摸上他的後腦勺。
猝不及防地將他的臉狠狠按在了灶上那個燉著豬肉的滾燙砂鍋裡。
8
「啊!啊!!——」
林耀宗撕心裂肺地叫起來,拼了命掙扎。
我S了這幾年的豬,最知道怎麼在這種時候制住掙扎的畜生了。
他完全反抗不了我的手勁。
媽媽在愣怔過後,立馬尖叫著上前來拽我。
可是她也掰不動我鐵鉗似的手。
直到一根粗麻繩從後面勒上了我的脖子。
我被勒了個趔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松。
可緊接著,我又越發大力地將林耀宗的腦袋往鍋裡按去。
我想,S就S了吧。
大過年的,我能S在家裡,是給這一家人添喜氣了。
但是求生的本能真可怕。
隨著脖子上的繩子越來越緊,我還是沒扛過本能,松了手。
身後的爸爸立馬放下繩子去救林耀宗。
林耀宗的臉已經和鍋裡的紅燒肉,還有砂鍋邊緣黏在一起了,還悶在裡頭鬼哭狼嚎呢。
媽媽哭著衝出去找村醫。
我仍在止不住地嗆咳,被爸爸暴力揪著領子拎出去,丟進了豬圈。
身子底下湿漉漉的。
我摸了一聞,是豬血的味道。
到處都是。
阿豬S前一定掙扎得很厲害吧。
我抱著膝蓋,坐在豬圈裡等S。
外面兵荒馬亂,人來人往的動靜和林耀宗的號啕一直吵到了傍晚才終於安靜下來。
「砰」的一聲,爸爸一腳踹開豬圈門。
他手裡拎著根鐵棍,雙眼通紅地朝我衝來。
「小賤妮子,老子打劈了你!」
鐵棒高高舉起。
我緊緊閉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媽媽攔住了他。
她的眼圈也泛著紅,像是剛剛大哭過,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對爸爸說:
「晚上買家還要看貨,打壞了不好。
「那胡振財玩得花,身邊的女人都活不過半年,到時候有這S丫頭好看!」
勸走了爸爸,她重新看向我。
我安安靜靜地。
大概是早上的瘋勁兒終於讓她知道了也要拿我當個人看,她居然開始試圖和我交流:
「你說你是不是瘋了,啊?你弟弟從小不都是這麼個性子嗎?你做姐姐的,讓讓他不應該嗎?你曉不曉得他傷得有多重?有什麼話你不能好好說?」
我聽著就笑了。
這話說的,就跟我一生下來遭到欺負就會把人腦袋往鍋灶上扣似的。
真要那樣,我也不至於活成現在這副樣子。
被麻繩勒過的喉嚨還沒辦法很好地正常發聲,於是我隻能輕輕地說:「因為你們S了我的豬啊。」
媽媽滿臉不可理喻。
「你牽頭豬回來,不S難道還準備供著?」
我還是輕輕地:「我會S的啊,可是不能這麼早S,也不能讓你們來S,我說過的啊,我早跟你們說過的,是你們自己不聽我說話……你們從來不聽我說話。」
媽媽搖搖頭,罵了句「神經」,走了。
我在豬圈裡,等著金烏西沉,等月上柳梢,等被爸媽像牽豬一樣牽出去,賣給那個據說很兇殘的姓胡的老板,成為下一個不值錢的亡魂。
可是還沒有等來全部的這些,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發出一聲剛剛醒來似的喟嘆。
「嘿,騙子,你說好要親手宰我的呀,怎麼自己個兒住進豬圈裡來了呀?」
9
挨打挨罵都沒有落下的眼淚突然決堤。
我抽抽噎噎地說:「我好像還沒S呢,怎麼這就聽見你聲兒了呀?」
阿豬叫我看看神婆給我的符。
我掏出來一看,發現沾了一大片豬血。
「你記得啥時候還沾上過自己的血不?」
我想了想,幾次挨打都沒見血,倒是昨晚突然來了月經。
大概就是那時候沾上的。
我問阿豬:「你的靈魂已經進來了,那為什麼我還在自己的身體裡啊?」
阿豬沉默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我的原身已經S了吧……嘿,別管了,趕緊站起來,讓我感受感受兩條腿走路的感覺!」
我連忙站起來,但是癱坐了太久,人一下子搖搖晃晃的。
阿豬:「我天,你們人類走路的時候腿怎麼跟挨了電棍似的!」
「……那是我坐太久腿麻了,等一等就好了。」
麻勁兒過去之後,我站穩了,在豬圈裡走了一圈又一圈。
還蹦跳了幾下,做了一套學校裡教的廣播體操。
阿豬興奮得嗷嗷叫喚。
「原來向上挺直了脊梁是這樣的感覺!
「人類真輕便啊!
「兩條腿真方便,感覺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
等我也折騰累了,我就停下來,定定地用兩條腿站著。
一人一畜的魂擠在小小一具身體裡,倒也不擁擠,剛剛好似的。
阿豬說:「謝謝你,我的願望完成了,可以瞑目了。」
我的笑容漸漸沉了下去。
「現在要瞑目,可有點兒難啊,我S過很多豬,可是也不知道人該往哪兒才能一擊斃命。
「做人很痛苦的,想S都沒有辦法靠自己無知無覺地一下子如願,別人如果要幫你還犯法呢。
「萬一沒成功,被救回來了,那可是比S更加可怕的事情。」
正說著,媽媽又出現在了豬圈前。
她打開了門,語氣心平氣和,帶著一點抑制不住的欣喜:
「小草,過來,去洗洗幹淨。
「你乖乖地,今晚之後,你就再也不欠我們老林家什麼了。」
10
洗澡的時候,阿豬問我:「你欠家裡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