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去年送給我的生辰賀禮。
段懷御幾乎要瘋了。
那場夢境再度浮現,他不S心,繼續派人在府內府外搜尋。
可人一波波派出去,帶回來的卻是「不曾找到」「沒見到芷葉姑娘」諸如此類的消息。
我真的拋棄他了!
他瞳孔猛的睜大,身形顫抖,巨大的惶恐瞬間將他整個人吞沒。
他麻木地在空無一物的房內翻找著和我有關的一切,可是什麼都沒有。
我消失了,什麼也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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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覺眼前一陣一陣地發白,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我會去哪裡。
我的無父無母,從小跟在老夫人身邊長大。
對,祖母。
他將希望寄託在老夫人身上,即刻牽了匹馬趕往萍縣。
清晨,老夫人從夢中驚醒。
段懷御推門而入,跪在老夫人的榻前。
「祖母,我是懷御,我想問問芷葉是不是回了老宅?」
「我同她鬧了些別扭,你幫我勸勸她。」
「啊?你在說什麼胡話?芷葉不是在段府嗎?」
老夫人震驚的表情讓他意識到我並不在此處。。
他又去找了京都和我有所往來的商戶,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去向。
極致的絕望一次又一次席卷而來。
他仿佛進入了那個沒有我的夢魘之中。
對我的情愫在此刻佔滿了他的心,如今我驟然離開,幾乎等同於他心口的肉,身上的肉活生生的剝離。
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幾乎將他整個人擊垮。
「芷葉,不要同我鬧了,好不好?我想見到你……」
段懷御聲嘶力竭地嘶吼著,雙眼猩紅。
可是,為什麼呢?
他自我反問著。
這段時日,和我所有相處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回蕩。
一處處細節被放大。
此刻,他突然想起這段時日對孟語寒的偏向,對我的忽視。
還有那日,他在小巷中與陳文進爭執後,我黯淡的神色和掐紅的雙手。
「那日的車夫呢,給我叫來!」
車夫被人急急忙忙叫來,見他有些癲狂的神色,小心翼翼道。
「那日……那日芷葉姑娘確實下車了,她去了對面那家鋪子買糕點,後來不知為何又沒要了……」
嗡的一聲,段懷御腦中緊繃的那一根弦徹底斷了。
14
原來,那個時候我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我早就知道他和孟語寒的婚事,還知道他算計著和所有人一起欺騙我。
段懷御心抖的厲害。
他原以為他可以隱瞞的很好,能夠兼顧孟語寒與我。
他以為自己很謹慎,對於孟語寒,那不過是曾經的一股執念。
他氣惱她拋棄自己跟著別的男人,幾乎瘋魔地想讓她永遠屬於自己。
但她也隻是藏起來的那個人,不會讓我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
畢竟他愛的那個人,自那年雙腿盡廢後,便隻會是我。
可他沒想到,我竟聽到了那些話。
我發現了一切!
可是我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他隻不過是對曾經有執念,也隻不過是可憐孟語寒而已,我怎麼可以毅然決然地抹去京都的一切,遠走他鄉,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眼前一片湿潤,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
他想起那些年,我陪在他的身側,在四肢無力什麼事也做不了的時候,隻有我堅定地站在他的身後。
「沒事的,大公子,我幫你拿吧。」
「你放心,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永遠嗎?」
「隻要不做對不起我的事,自然是永遠。」
彼時,段懷御將少女擁入懷中,聲音哽咽。
「我才不會對不起你,芷葉,你可說好的,要永遠陪著我。」
可究竟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是孟語寒一次又一次的哀求,還是孟語寒那張哭泣委屈的臉。
逐漸的,他以為我在他身邊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他開始想起曾經那個拋棄他的人,而那個人,恰好落魄,恰好在等著他的救贖。
他自認為,可以將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可他忘了,我雖隻有他了,但我從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
與其內心折磨,不如徹底離開他。
我太了解他了,我清楚的知道,如果段懷御知道了我要離開的事,一定會阻止我,用盡手段將我留下來。
所以,我拋下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在京都經營多年的產業,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段懷御的世界裡。
想到這一切後,段懷御心中了然。
他壓抑住心底的不甘。
「芷葉,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不要你的!」
他一遍又一遍呢喃著我的名字,眼底盡是對我的思念。
「芷葉,是我不對,我不該為了別的女人這樣對你。」
「你想如何對我都行,打我罵我怎麼樣都好,可是……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這樣的話他說了千遍萬遍,直到聲音沙啞。
可是那個本該聽見的人卻不在他身邊。
說再多都是徒勞。
「芷葉,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天涯海角,我們總會再一次相見!」
段懷御眸色一狠,決絕地說道。
他才不可能放手,我永遠都隻能是他的。
他可以認錯,可以跪下道歉,可以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原諒,但是絕不可以允許我離開他。
書房內,他一拂袖,漫天的畫卷散落。
段懷御眼中滿是堅定,顫抖地抓住一副我的畫像,虔誠地吻了上去。
15
馬車走了三天三夜,終於到達了峽山。
城內,我背著包袱,觀察著四處的風土人情。
城東一處宅院僻靜但不偏遠,我當即尋了牙人將它買下。
牙人是位中年婦人,臉上圓潤,嘴角下有粒黑痣,許是好久不曾見到我這麼爽快的人,當即同我寒暄起來。
「小姐,你一看就是從京都來的吧?一般像您這麼出手闊綽的人基本都是從那裡來的。」
我禮貌地笑了笑,旋即問道:「你們這裡什麼生意比較好做?」
牙婆面上一喜:「姑娘莫不是還要買鋪子?那可巧了,我手底下還有好幾間地段極佳的店面。」
「這峽山啊,最好做的便是玉石生意,其次便是布料生意……」
我用手肘著頭,思考了一瞬,對牙婆道:
「你帶我去看看鋪子吧,我確實是想要開幾家店,到時候麻煩您幫我多招攬些客人。」
「這是自然,小姐,您可是我的大主顧……對了,小姐,您叫什麼?」
我脫口而出:「我叫段……我叫芷葉,沒有姓。」
在段家的這十多年,本就是老夫人替我偷來的。
隻有老夫人將我認做段家的孩子。
而在她們眼中,我隻是一個婢女,怎麼能姓段。
牙婆見我臉色有異,沒再多問。
我跟著牙婆去看了鋪子,很快便將店面敲定下來。
當晚,我搬進了那座宅院。
因為走的時候什麼也沒帶,我又匆匆添置了許多東西。
等到一切都辦好後,已經將近亥時。
我躺在床上,望著頭頂上層層疊疊的帷幔。
好久……好久,都沒有這樣輕松過了。
第二天快到午時,我才昏昏沉沉醒來。
看到全然陌生的環境,我還有些不適應。
在院中坐了兩個時辰,我才緩過來,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京都,來到了一個邊陲小城。
此時正值初春,天氣漸漸回暖。
我隨手翻了身衣裳,去看請的工人整修店面。
日落之時,我獨自走在路邊,買了兩袋糕點。
遠處傳來一陣一陣的爭執聲。
我走上前去,發現是一位紅著臉的中年男人拽著一名女子,說要賣女還債。
女子瘦瘦小小,手上滿是淤青,隻能哭泣著喊爹爹不要賣我。
我實在是有些於心不忍,給那幾位牙人付了錢,讓他們把她放了。
然而,當我走到宅門前,卻發現那位女子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我有些詫異:「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回報什麼。」
女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可是……可是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我心口一震。
是啊,無處可去了。
我收留了她,她同我說她叫小玉。
小玉很是勤快,她來不過短短兩天,宅內便不見一粒塵灰,連帶著院中的枝木都修剪得整整齊齊。
最讓我驚訝的是,她有一手精湛的繡工。
我摸著那平滑細膩的針腳,連忙畫了個紙樣給她繡。
不到一個時辰,東西便繡好了。
明媚的陽光照耀在那朵牡丹花上,我感嘆道:「真好看啊……小玉,我想要開一家繡花坊,你來當繡娘好不好?」
小玉眼中閃過欣喜:「真的嗎?那……芷葉姐姐,我有一個好友,她的繡藝比我還要好,你可不可以……」
小玉的朋友,想來也是同她一樣的可憐之人。
我毫不猶豫地開口:
「當然可以,你叫她來,每月三十兩月錢。」
「這麼多!芷葉姐姐,你就是我們的恩人!」
後半個月,我陸陸續續招了許多繡娘,因為月錢開得高,許多女子都蜂擁而至。
與其待在家中受氣,不如來我這裡做繡娘,還能掙月錢維系生活。
一個月後,店面完全修好。
我負責畫圖紙,小玉她們負責將我畫的樣式繡出來。
我來時便觀察過,峽山位置偏遠,又處在山中消息閉塞。
小姐夫人們所穿所戴的都是京都已經過時的東西。
我將京都的新花樣帶來,定會吸引住她們的目光。
果然,頭一日,店內便被客人擠滿。
接連一個月,許多的小姐夫人都與我籤訂協議,說要訂一整年的貨。
日子漸漸好起來。
一段時日的相處,我和繡娘們的關系也變得更好。
比起僱主與僱工的關系,我們倒更像是一群姐妹。
一日,為了慶祝開店順利,我們一同聚在店內飲酒。
她們此前都被束在閨閣,從未碰過這些東西。
因此除我以外,其他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也不知誰開的頭,突然就說起了之前的青梅竹馬。
也有人怨恨家中父母棒打鴛鴦。
還有位年紀稍長的姐姐痛斥前夫。
那些曾經不敢說的,通通在此刻傾訴。
小玉聽得滿眼含淚,隨手戳了戳身旁唯一清醒著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