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院子在府中最西邊,回去時要穿過府中花園。
我本也不急,便一邊走一邊賞玩。
然而就在我走到假山附近的時候,忽然從旁邊伸出一隻手把我拉到後面。
我大驚。
正奮力掙扎大喊,那人卻用雙手將我環在懷裡禁錮住我,溫熱的聲音噴灑在我耳邊。
「元瓏,是我。」
——殷容。
7
看清是殷容,我神色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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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這是何意?快放開我!」
他卻動也未動,沉聲道:「大皇子?你不是總叫我容哥哥,現在稱呼我為大皇子?」
是啊,以前我為了顯示與他的親近,故意在他身前討好示萌,也學著謝若若的樣子稱呼他「容哥哥」。
可他每每都冷著臉,對我不假辭色。
現在我如他所願不再糾纏他,他反倒不願意了?
殷容臉上浮現氣急敗壞的神色,開口對我指責:
「沈元瓏!你胡鬧也該有個限度!你分明喜歡的人是我,為何昨日選了殷灼!你就算是怨我對你冷淡,也不該拿自己的婚事開玩笑!」
他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是氣極了。
我卻定定看著他。
原來不隻是外祖母她們這樣想,他自己也這樣想。
他也以為我是一時衝動才選的殷灼。
原來他也知道我是喜歡他的。
可他卻從來沒有幹脆地拒絕過我,就這樣吊著我,看著我如飛蛾撲火般對他獻上自己的心意,而後他一次又一次把我的心意踩在腳下。
我嘴角浮現一絲嘲諷的笑,反問他:
「大皇子,你是真心想娶我的嗎?」
然後我看到,他愣住了。
8
我曾經想過,殷容既然對謝若若有情,為何不幹脆拒絕我,跟我說清楚好讓我S心。
為何上一世我選擇他之後,他百般不願,卻也不舍得與我和離呢。
是因為人人都知道,娶了我便可獲得朝廷最強的軍隊——沈家軍的效忠。
當年的真相多虧謝若若我才得以知曉。
那時我有了身孕,翠玉陪著我在園中散步。
我見殷容身邊的小廝慌慌張張,好奇之下,我便跟了上去。
然後我便看到了,殷容和謝若若在假山之後相擁親熱。
謝若若媚眼如絲,滿臉羞怯。
「容哥哥,你說若不是為了沈家軍,你定不會娶元瓏,可是當真?」
殷容看她的眸光中有化不開的深情。
「自然是真的。」
我聽見這話猝然吐了一口血,驚怒之下暈了過去,再醒來,肚子裡的孩子沒有了。
事後我追問殷容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帶著愧疚和懊惱看向我。
「抱歉啊元瓏。」
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年邊疆危局,我父親甘願以身犯險,深入敵營。
他知道此次十S無生,所以大戰之前同當今聖上做了個交易。
是關於我。
若我嫁與普通勳貴,便以沈家軍換我一生安樂無憂。
若我嫁與皇子王孫,便以沈家軍換我一生富貴榮華。
可我偏偏選了殷容。
有了沈家軍的支持,他爭奪帝位便有了更多的籌碼。
「我答應你,等我登上至高之位,後位定是你的,我許你富貴榮華。」
當年他信誓旦旦的誓言尚在耳邊,可惜後來,他食言了。
9
在我的注視下,殷容的目光慢慢偏移。
我唇角的嗤笑更大了。
「大皇子,實話跟你說吧,我已向陛下遞交陳情書,懇請將我父親與陛下的約定作廢,並且將沈家軍的旗鼓令獻於陛下。所以你不必費盡心機,也不必委曲求全娶我了。」
聽到沈家軍,殷容神色一凝。
我目光坦蕩。
我可沒有騙他。
上一世的悲劇,一個核心關鍵便是沈家軍。
我父親想以此保我平安順遂,卻從未想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反倒將我置於風口浪尖,任我如物件一般被人處心積慮爭奪。
所以這次我幹脆上書陳情,約定作廢,並將我父親交給我的旗鼓令獻給皇上。
旗鼓令是軍中指揮之法。
沈家軍之所以如此驍勇善戰,除了將士勇武之外,再就是我爹獨創的指揮之法,名為旗鼓令。
這是我爹單獨留給我的東西,也是殷容娶我後真正想得到的東西。
我看向呆愣住的殷容。
現在我將旗鼓令獻給皇上,他便再沒有理由與我糾纏了。
正僵持之際,旁邊忽然傳出響動聲。
我一驚之下偏過頭,就看到殷灼在不遠處立著,目光幽幽望著我們。
原本陰鸷的臉上毫無喜意,唇角向下,反倒有幾分隱忍的苦澀和怒意。
見我們發現了他,他一言未發,轉身便走。
我正要去追,這才驚覺,我跟殷容還保持著原本親密的姿勢。
他半摟著我將我抵在假山上,從遠處看起來就跟我們私會一般。
我連忙把他推開。
這時外面已沒了殷灼的身影,我心中閃過一絲懊惱。
他定然是誤會了!
10
甩開殷容,我回到自己的院子裡。
翠玉焦急地迎上來。
「小姐,你去哪裡了,方才二皇子來過了,還給小姐帶來了這個。」
翠兒遞過一個盒子,我打開一看,竟是一副短弓。
上一世,殷容告誡我京中閨閣小姐一言一行都要守規矩,要殚於琴棋書畫,要勤練刺繡女紅,這樣出去時方不被人笑話。
可我從邊塞而來,自在灑脫慣了,最喜歡的是馬術、騎射、刀槍劍戟,他所說的書畫女紅是我最討厭的。
然而為了他,我還是耐著性子把自己關到屋子裡,彈琴、刺繡,雙手流血不止也不停息。
那時候自己實在是太傻了。
若當真喜歡一個人,哪舍得讓她受這般苦呀,自然是要將最好的,她最愛的捧給她。
此時,我看著靜靜躺在盒子裡的短弓,心頭湧起一片溫熱。
想到殷灼那張面無表情不苟言笑的臉,心情也好了起來。
但轉念又想到方才他可能誤會我和殷容,又湧上幾分心焦。
11
外祖母她們都隻當我還喜歡殷容,衝動之下才選的殷灼。
殊不知,我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殷灼。
因為我要回饋他對我的一腔愛意。
我與殷灼原本沒有太多的交集。
上一世,我對殷容一見傾心,之後滿心滿念都放在他身上,實在沒空注意別人。
在我的印象裡,與長袖善舞,世故圓滑的殷容相比,殷灼整天冷著一張臉,帶著生人勿近的氣質。
理所當然的,我也不想靠近他。
直到有一日,我受邀去參加國公府宴會。
席間,國公爺炫耀他尋了一塊大翡翠原石,一會兒便請眾人過去賞寶。
中途我不知為何忽然肚子不適,起身去如廁。
回來路上卻聽謝若若的丫鬟告知,眾人已去藏寶廳,讓我直接過去即可。
那時我對謝若若沒有絲毫防備,想都沒想便直接去了。
結果去到時卻發現,藏寶廳中隻有我一個人。
而國公爺引以為傲的大翡翠卻掉在地上……
碎了!
12
我一時慌了神,不知作何反應。
就在我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國公爺卻帶著眾人走了進來。
他們震驚地看著我,那目光分明是以為這翡翠是我打碎的。
我本就有口說不清,謝若若卻又在此時站出來:
「想來元瓏從未見過這樣大的翡翠,隻是好奇想要看一看,這才一不小心打碎的,並非有意為之。」
她看起來是在為我說話,卻在沒有經過任何調查的情況下,不動聲色間將罪名給我坐實了。
我這才意識到這有可能是她給我設的一個局,可我卻除了說「不是我」之外,絲毫不知如何將局面破開,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殷容。
自始至終,殷容都是冷冷站在一邊,無動於衷,甚至看我的神色帶著些不耐煩,想來他也認定這確實是我打碎的。
便在這局面僵持之際,殷灼站了出來。
「不是沈小姐。」他的語氣是那樣的肯定。
說著,見眾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他走到我身邊。
「翡翠通體抹了白茶油,若是沈小姐打碎的話,她身上不該這麼幹淨。」
翡翠是國公爺精心養護的,為了防止水分流失,特地抹了上好的白茶油。
若真是我打碎的,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手上或者衣服上就如他所說,應該沾上了油才對。
可我的身上幹幹淨淨,所以,不是我。
於是我的清白便被這樣證明了出來。
但是由於那日賓客太多,帶來的丫鬟小廝更是多不勝數,真兇到底是誰最終也沒有查出,此事不了了之。
而我卻在回程之時,分明在謝若若的丫鬟身上聞到了淡淡的白茶清香,隻是那時,真相已經沒人在意了。
13
不管怎麼說,那件事是我第一次注意到殷灼。
後來為了感謝他,同時打聽殷容的喜好,我主動靠近他與他交談,我發現他冷酷的外表下,心思卻十分細膩,我們漸漸便熟悉起來。
再後來,他因為皇位之事與殷容決裂,我站在了殷容這邊。
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戰場上。
當時我也穿上戎裝,隨殷容上陣S敵,殷灼的軍隊在沈家軍的衝擊之下節節敗退。
本是必敗無疑的局面,他卻不知為何一直在堅持。
堅持之下,他真的奇跡般地衝到殷容面前,與他廝S。
便在此時,不知從何處飛出一支短箭,直直向我射來。
我躲閃不及。
電光石火之間,有人擋下。
殷灼擋在我面前。
短箭射穿他的胸膛,他滾燙的鮮血噴灑在我的臉上。
臨終之時,他隻說了一句話。
——「還是沒能救出你啊。」
他最終S在了我面前,手裡還攥著我送給他的香囊。
殷容看著他的屍體冷冷道:
「哼!對自己的嫂嫂有覬覦之心,本就該S!」
那時我還不明白殷灼臨S之前那句「救出我」是何意。
直到我發現殷容和謝若若的私情後,殷容將我囚禁,他登基之時,更是要立謝若若為後。
我這才明白,原來殷灼早就發現我已被困在殷容築起的泥潭裡而不自知。
他對我熾烈的愛意,就是要不顧一切把我救出來。
14
往事歷歷在目,一想到殷灼S在我面前的場景,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這一世,我一定也要努力奔向他呀。
很快,婚期將近,府中越發忙碌起來。
我本想找時間跟他解釋那日他看到我與殷容之事的誤會,但是婚前新人不得碰面,我一直沒找到機會。
終於到了成親那日。
我早早穿戴好鳳冠霞帔,等待殷灼前來迎親。
上花轎,拜堂,入洞房。
一連串流程下來,我有些疲憊,心裡卻是高興的。
我打發丫鬟婆子們出去喝喜酒,自己坐在床上等殷灼。
殷灼在外宴請賓客,應該不會太快進來。
我這樣想著,可就在這時,我聽見了腳步聲。
「元瓏……」來人喚我。
熟悉的聲音讓我心底的寒意直衝頭頂。
殷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