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霍瀾之答應娶蘇曉蘭為妻。
自此,蘇曉蘭伺候公婆,打理家務。
盼了六年,盼來了他自部隊歸家的日期。
打結婚報告時,蘇曉蘭發現了他的遺書。
“我娶曉蘭,是想逼你S心,別為我耽誤大好年華”
“我S後,她能替我照顧爸媽,給你留下的毛票,足夠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我的愛人,願你幸福。”
信件從頭到尾,隻字沒有蘇曉蘭。
Advertisement
蘇曉蘭想了想,要回結婚報告,搭上了前往西北建設的火車。
六年,其實,她早就不想等了。
……
“造防風林可不是好玩的,快則三四年,慢,可是近十年都要待在西北了。”
方書記放下茶水,嘆息聲有些無奈:
“霍團長又不能跟著,你一個小姑娘,過去可是要受苦的。”
蘇曉蘭拿回結婚申請報告,笑道:
“這麼點苦都受不了,我之後還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部隊大院長大的孩子。”
“嬸嬸現在有霍團長照顧,沒了牽掛,我也該全身心投入到建設國家中了。”
從辦公室離開,蘇曉蘭攤開那張結婚申請,盯著霍瀾之三字發呆。
他曾是自己在世上認定唯一的親人。
十八歲就守活寡的女孩不多。
和李嬸抱團取暖的日子,蘇曉蘭總想著霍瀾之會突然回來,同小人書上的英雄般,帥氣地打跑那些欺負她們的人。
可真等到那天,她卻看他接另一個姑娘下車。
蘇曉蘭想了一路,走到筒子樓下時,聽到李嬸嬸熟悉的謾罵聲。
“你說曉蘭故意把豆腐放餿了,就為了害你鬧肚子?!”
“她一大早排隊去買的豆腐,上完班又拎魚回來去鱗,你多大的臉啊!值得她費這功夫!”
打開門,嬸嬸在罵,秦婉在哭。
霍瀾之站在一邊勸架,看到蘇曉蘭回來,幾步將她拽到桌前。
“豆腐餿了你怎麼不說一聲?!”
“明知道婉婉腸胃不好,還故意讓她吃這種東西,你是不是想害S她!”
他方才插在李嬸和秦婉間為難。
這會蘇曉蘭回來,倒是把憋著的火通通發出來。
“還教唆媽幫你出氣。”
“書讀不好,小市民的尖酸刻薄氣信手拈來,怎麼配得上團長夫人身份?”
“你說什麼?!”
蘇曉蘭沒當回事,李嬸卻瞬間變了臉色。
“曉蘭當初可是考上京城大學的,要不是為了你,她就是老師!是教授,你算什麼東西,敢說她配不上你?!”
李嬸心髒本來就不好,就會更是氣得難受。
蘇曉蘭慌忙去扶她,想勸李嬸算了,嘴卻怎麼也張不開。
如果不是霍瀾之。
她該和秦婉一樣,拿著錄取通知書上大學。
六年前,蘇曉蘭遞交政審表時,被霍瀾之攔下了。
他馬上要跟著部隊去邊境,臨行前,拜託她照顧病重的母親:
“我喜歡你,曉蘭,等我回來,就娶你為妻。”
蘇曉蘭媽媽就是在爸爸行軍時病逝的。
她知道回來見不到親人是什麼滋味,對同在部隊大院長大的霍瀾之,心裡本來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蘇曉蘭想了很久,最後還是將錄取通知書塞進了箱底。
紅印章的牛皮信一直放到發黃。
曾經說會愛她一輩子的人,卻早忘了她閃爍的狀元身份,說話間不由自主帶著對鄉下婦人的瞧不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到蘇曉蘭強忍眼眶中的淚水,霍瀾之突然就想起當初她送行的樣子。
小小的個子SS追著車隊,一路平安四字,句句泣不成聲。
“我知道你買條魚回來不容易,可婉婉......”
他看了秦婉一眼,最終還是覺得蘇曉蘭小題大做。
“今天去部隊大院吃吧,食堂那邊多了不少新菜,順便跟我的隊友說說婚禮的事。”
蘇曉蘭沒有接話。
霍瀾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她從前聽到這種話都是肉眼可見的開心,現在卻淡漠地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躊躇要不要說什麼,衣角卻被人小心地拽了拽。
秦婉難受得將魚湯都吐了出來,盯著衣服上水漬小臉發燙:
“我沒帶換洗的衣服,瀾之,你能不能把你的借給我。”
第2章
嬸嬸憤怒的目光幾乎要在秦婉臉上灼出個洞。
蘇曉蘭也不說話,轉頭想走時,被霍瀾之叫住了。
他覺得她不懂事:
“婉婉不舒服,你身為主人,不知道幫客人挑件衣服嗎?”
“她算什麼客人,霍瀾之我告訴你——”
嬸嬸身體猛地一栽,捂心口的力氣更大了。
她從前就有心髒病史,蘇曉蘭不敢怠慢,忙扶她往屋裡走。
見蘇曉蘭一而再再而三回避他的話。
霍瀾之剛萌生的心疼消散,扭頭衝秦婉道:
“曉蘭的房間和我媽在一塊,你進去隨便挑一件吧。”
他說著轉過身去,怕秦婉不自在,特意囑咐搞髒的衣服隨便放個盆就行。
“曉蘭洗完之後,我會找人幫你送回去的。”
他心疼秦婉是城裡人,從前衣服都是保姆幫著洗,現在沒人照顧,便讓蘇曉蘭做了她的保姆。
第一次被叫幫忙,蘇曉蘭氣得直接絞碎秦婉的裙子。
結果被霍瀾之狠罵一頓,說她沒點軍嫂助人為樂的樣子,反手將她鎖進黑屋好幾個小時。
後來她就學乖了。
記憶中將她從水中撈起的恩人,早不是她等了六年的英雄。
蘇曉蘭匆匆擦去淚水,發現櫃子裡的藥都吃完了,便同嬸嬸說她出去買。
正巧秦婉也換完衣服。
推開門,秦婉身上大紅斬裙略微顯小,胸前盤扣隻系了一顆。
“聽霍團長說,嫂子就喜歡素色的衣服。”
“我左挑右選,好不容易翻出這麼件紅色,嫂子不會介意吧?”
秦婉搔首弄姿的樣子讓嬸嬸皺緊眉頭。
蘇曉蘭卻是盯著霍瀾之眼裡那一瞬的羞赧,心口像是生生被人挖去了一塊。
“就穿這件吧,幾年前的老款式了,蘇曉蘭不會介意的。”
霍瀾之咳嗽兩聲,沒看到蘇曉蘭臉上的失望。
大紅斬裙是霍瀾之離開時,蘇曉蘭專門和他一起設計的婚服。
六年裡,她每天都會將它拿出來掃灰清洗。
祈禱霍瀾之能平安歸來,她能穿著它,做他最愛的妻。
珍視六年,未曾粘上一點灰的衣服,卻被霍瀾之隨手送給另一個女人。
蘇曉蘭說不出的惡心,像是桌上的魚湯鑽進口鼻,餿了的酸臭刺激得人眼淚直掉。
嬸嬸跟著她一同哭,手指SS抓著桌上霍叔叔的遺像:
“我真是造孽啊,生下這麼個禍害,糟蹋大好的姑娘。”
嬸嬸心知蘇曉蘭節省慣了,那碗魚湯必然是為霍瀾之補身子用的。
被故意壞了心意不說,未婚夫居然還送別的女人大紅婚服。
換她遇上這種事,一準叫上娘家各親戚,堵樓往霍瀾之門上潑糞。
隻是可憐蘇曉蘭孑然一人。
莫大的委屈,也隻能打碎牙往肚裡吞。
“妹妹喜歡就穿著吧,畢竟她沒別的衣服,我就算不樂意,也不好開口叫她還回來。”
蘇曉蘭故意陰陽怪氣,發現霍瀾之根本沒在意她後,悶悶不樂地看向桌上的魚。
她跟著廠裡的人下河好幾次,面子丟盡才抓到這麼一條。
丟了實在舍不得,蘇曉蘭找出袋子,湯倒了,魚裝起來喂貓。
“小家子氣。”
霍瀾之最煩她這副樣子,送秦婉去醫院時,拿出部隊新送的自行車。
他在蘇曉蘭面前摁鈴鐺:
“你不是要去醫院?正好幫著送秦婉一程。”
家裡隻有一輛車。
秦嵐不會騎,蘇曉蘭又急著去給嬸嬸買藥。
隻能她隨便把魚扔下,推自行車帶秦婉上路。
“上來吧,我騎車技術好,不會摔著你。”
秦婉躊躇一會才上車。
蘇曉蘭慢慢往外騎,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
自行車送到家裡時,家屬院的嬸嬸們都說她有福氣,霍團長準是拿車當彩禮。
可現在,他卻是讓她騎車送秦婉去醫院。
鼻子酸溜溜,蘇曉蘭避人時車身猛地一歪。
身後秦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跳下車,連帶將她一起拽翻在地。
第3章
車子撞上人,蘇曉蘭連連道歉,抬起頭卻猛地一驚。
趙德民拎著雞,刀上的血還沒擦幹。
秦婉顯然已經不記得他了,坐在旁邊一個勁地哭:
“霍哥哥,曉蘭姐姐不是故意讓我摔跤的,是我自己沒坐穩。”
聽說霍瀾之居然跟著,蘇曉蘭顧不上生氣,轉頭驚呼:
“瀾之,幫幫我。”
“夠了!”
蘇曉蘭再一次被推倒在地上,腦子一瞬間有些發懵。
她還沒從恐懼中回過神,霍瀾之卻已經扶起秦婉,還用袖口擦幹淨自行車的後座。
“秦婉腳扭傷得厲害,我要趕緊送她去醫院。”
“你留下來,給這位同志好好道歉。”
蘇曉蘭看到趙德民的眼神就害怕,爬起後,不願松開霍瀾之的手。
“他會打S我的,霍瀾之,你不能走。”
但霍瀾之再一次推開了她:
“秦婉一人待在異地多年,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家,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她。”
“尤其是你曉蘭,你是未來的軍嫂,我不在,你本該替我照顧好秦婉。”
“可你呢,這次我要是沒偷偷跟著,你是打算把她丟在街上,讓她再次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嗎?”
霍瀾之非常生氣。
不顧蘇曉蘭哀聲挽留,他蹬車就離開了街巷。
蘇曉蘭傷口接二連三受創,額頭冷汗打湿了頭發。
她看到霍瀾之輕撫著秦婉顫抖的手,秦婉則緊緊摟著他的腰。
“白眼狼就是白眼狼,這麼多年,一點變化都沒有。”
趙德民小拇指剔牙,啐了口後,抓起蘇曉蘭的頭發。
“就是可憐你們娘倆,盼了霍團長這麼多年,等回來的,卻是個負心漢。”
沒男人的家裡,在農村總是受欺負的。
蘇曉蘭被人堵在公廁罵過,也經歷過大年三十被人上門罵孤兒。
最嚴重的一次。
是趙德民跑到她們的紡織廠,當眾要撕她的衣服:
“不要臉的臭婆娘,拿了我們家那麼多好處,還敢慫恿別的女人搶我女婿,也不怕將來斷子絕孫。”
趙家和霍家原先是頂好的朋友。
直到霍瀾之讓趙家女婿帶秦婉回城,朋友頓時成了世仇。
趙德民恨S霍瀾之了。
他夢裡都想著靠這個女婿拿到城裡的戶口,不計回報地照顧了三年,眼看就要如願以償,卻被最親近的弟兄家給截了胡。
“霍瀾之那個臭小子能躲去邊境,你們兩女人也能跟著不成?!”
“要麼叫蘇曉蘭這個臭丫頭嫁給我兒子,要麼就等著我把這事鬧到書記那去!”
最後,這件事以趙德民犯流氓罪終結。
蘇曉蘭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被放了出來,想起當初紡織廠的經歷,害怕得全身上下都在抖。
“秦婉已經回來了,你要找麻煩找他們去!”
腳踝疼得不能沾地,蘇曉蘭盯著趙德民刀上的血,用最大的聲音又喊了次霍瀾之。
回頭看她的隻有秦婉。
她有些驚訝地瞪著趙德民,像是終於記起什麼,臉上的笑愈發幸災樂禍。
一耳光扇偏了蘇曉蘭的視線。
她摔在地上爬不起來,被趙德民扯著又扇了兩巴掌,耳側頓時有溫熱液體流了下來。
“叫啊,你再叫兩聲試試。”
“你真以為霍瀾之會來救你?”
“他心裡早就裝滿那個姓秦的了,當年姓秦的走時,他不是還在路口偷偷哭過?”
蘇曉蘭手指猛地攥緊了。
耳邊趙德民的笑聲是那麼刺耳,在過路人議論聲中,她忍疼爬了起來。
“沒本事跟霍瀾之算賬,隻知道欺負女人,你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