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對他的相貌極其熟悉,在人群中藏著身形,跟著他七拐八拐居然發現他與縣丞有關聯。
我藏在樹後,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響。
隻聽到一個熟悉的男聲道:「你辦事不錯,今晚S光他們。事成後主簿會給你改戶籍,將你改成良民。」
小販諂媚的聲音響起:「無論什麼身份,我都是您和大人的狗。」
「隻是需要縣丞大人親自帶兵上前。」
縣丞笑了一聲:「那是自然。」
而後再也聽不見兩個人的聲音。
我把指甲狠狠掐進手心,心裡一片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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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因種種欺壓和生活所迫,也生出了一些戾氣。
故意踢翻原住民的棚子,投原住民的雞。
小販被人找上門後,默默地掏出銀錢,並不訓斥我。
我也想著S了會不會再穿越回去,在某一個秋日投了湖。
窒息感湧上來時,我心裡又生出無限的求生欲。
像落湯雞一樣回到院中後,小販松了口氣,給我熬了一碗姜湯,什麼話都沒說。
我瞥見他鞋底的淤泥,知曉他尊重我的意願,沒有幹涉我的投湖與求生。
這樣好的人,居然為了一個原住民的身份,屠戮同胞。
把穿越者的性命,作為自己投名狀。
10.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心裡五味雜陳。
我是為了救小販才來的,但是小販變成劊子手。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了人群,聽著周圍人的激情吶喊,反而越感孤獨。
小販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撇頭。
他驚疑道:「黎黎?你怎麼在這?」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不答反問:「那你怎麼在這?」
他懊惱的要讓我離開這裡,我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句。
他卻沉默不答,更激起了我的火性,直接開門見山:「你把穿越者的性命來買那張破戶籍嗎?」
小販愣了一下:「你都聽到了?」
我還沒有言語,喊S聲震天,我被到來的官兵嚇了一跳。
小販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我和他被騷亂的人群衝散,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忽然人群寂靜。
我回頭,小販瘦小的身影一閃,徑直地擋在一個小孩身前。
寒光乍現,他的背幾乎被劈成了兩半。
他咳著血,撕心裂肺的聲音在群山回蕩:「領頭的是縣丞,先S他。」
「腳下是火藥。」
電光石火之間,我一切都想通了,這完全是在賭。
小販進貨一定看到了小路上的屍首,才下定決心要反。
賭各地新來的官員不敢再拿穿越者當馬匪領功。
賭穿越者敢豁出去為後來人犧牲。
賭有人和他一起制火藥卻不走漏風聲,可是誰給他制槍?
我腦中又一閃而過三年前小販介紹的那個買菜大娘,正是機械專業。
賭我們沒有被這個朝代磨平稜角!
11.
不在沉默中S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人群爆發了極大的喧囂,又齊刷刷地等著我的指示。
我畢竟是被小販親自教育了三年的人,理應由我指揮。
我笑得肆意,比了個手勢,對準驚惶失措的縣丞,無聲地:「砰。」
縣丞應聲倒地,官兵哭爹喊娘的要跑。
燕雀領著救兵過來時,看著滿地的殘骸,眉頭緊擰。
我向他解釋了來龍去脈,他把我緊緊摟住:「幸好你沒出事。」
我心下剛有一絲感動,他接著道:「不然我的性命可怎麼辦。」
我撇撇嘴,扭頭問道:「當地的府兵怎麼辦?」
燕雀笑眯眯地露出了小虎牙:「哪有府兵,不是馬匪嗎?」
我嘆道:「牛逼。」
他抿了抿唇:「說話文雅點。」
我又道:「牛而逼之。」
燕雀狠狠地摸了摸我的頭。
12.
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新來的官員對著燕雀畢恭畢敬,當地辦事效率突然極高,冤假錯案一日就審完。
我也從來不去追問燕雀的身份,他也一如既往地跟我去幹活。
但是這時候我們不賣糖葫蘆了,搞報刊亭,就像現代新聞,一時算得上是火爆。
報刊亭主要收入在於接廣告,請新任的縣丞或者美女代言。
燕雀在優先挑選廣告,我則負責刊登。
今日他挑選時卻遲遲不遞給我,我疑惑地抬眼看去,他拿著的刊登河神節的廣告。
我給他解釋道:「是三年一度的節日,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燕雀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想去看看。」
我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啊,求我就給你放假。」
燕雀臉色潮紅,結結巴巴道:「求你。姐姐。」
末尾的那兩個字細如蚊蠅,我心情大好地刊登完廣告:「好,明日我陪你參加河神日。」
13.
集市很熱鬧,湖岸倒映著對面的花燈搖曳。
我嚼著粗糙版的古代漢堡走在這古街上,欣賞著美景。
燕雀給我抹去嘴角邊的餅屑,囑咐我逛完快點回家。
我扯住他的衣袖:「那你呢?」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並未言語。
我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慌亂,扯住他衣袖S不撒手。
他笑道:「是擔心我連累你嗎?」
我也說不清,含糊地嗯了一聲。
燕雀的眼裡的光一下子暗淡,甩下我就走。
我被他定在原地約莫一個時辰才去河邊,此時祭祀已經到了最後階段。
數隻竹籃裡的嬰兒飄到河的中央。
我隱約記得這個祭祀流程。
在善堂或者育嬰堂的嬰兒會被選中祭祀,順著河流一路而下,來保佑當地風水。
之後嬰兒會被送往各地由鄉紳領養。
我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法,不明白為什麼燕雀對這個節日這麼關注。
所幸育嬰堂離河邊不遠,我幹脆去那翻找記錄。
結果發現這個祭日才開始沒有十年,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開始。
而且投往河中的嬰兒全都是女嬰。
屋裡的油燈突然熄滅,周圍變得一片漆黑。
門口發出響動,我借著悽慘月光與一位披頭散發的女人對視。
我心下一驚,不動聲色地向後退去尋找逃生之路。
女人的眼睛空洞而冷漠,在看到是我後卻流下淚來。
她眉間紅痣如血:「是茹芸嗎。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我不答,她手腳並用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一步步爬過來。
她像蛇一樣纏著我,與我耳鬢廝磨。
我嚇得渾身打哆嗦,她自顧自地說:「娘好想你。可憐的孩子,在那冤孽地獄裡一定不好過吧。」
「幸好娘為你求得了機會輪回。」
14.
我看著她的相貌,越看越熟悉,忽然頭痛欲裂。
她眉間的紅痣似印在了我的靈魂深處。
當我再次醒來已經在自己的院中,隻是滿屋都有白色的布,看著像辦喪事一般。
我剛想起床,女人就爬了進來,吩咐一眾人喂我。
我抗拒地撇了撇頭,頂著她的眼神,我顫顫巍巍地說:「我不要他們喂,我要……我要娘來。」
女人傷痕累累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而後面容扭曲的咒罵著什麼。
盡管她的面容已毀,但是我依稀對她有幾分熟悉。
想起來了。
郡內美人按照容貌排名。
排名第一的就是柳知府的女兒,柳茯苓。
最有特色的是眉間一枚紅痣,妖媚的臉上添了幾絲不可褻瀆的神性。
但是柳茯苓早在十年前就被燒S。
柳茯苓的夫家——張家,也早早搬離了此處。
諸多謎團在柳茯苓身上,我無心探索,可燕雀以身犯險。
我嘆了口氣,發現自己雙腿發軟,應該是被下軟筋散了。
有人叩門,大抵是聽了柳茯苓的吩咐照顧我,我讓他進來。
來的人把面罩一拉,竟然是燕雀。
15.
燕雀還是那副S人臉,要把我送出去還面色嚴肅地讓我不要插手這件事。
我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你要麼和我說,要麼我就S在這,也算是一對亡命鴛鴦。」
燕雀蹙著眉,不發話。
我緊接道:「你同小販一樣,打著為我好的名義,一個個去以身犯險。」
「什麼都不告訴我,我難道對你們來說是個累贅嗎?」
說第二句話時,聲音已經嘶啞,抬手一抹臉,滿手的淚水順著手背淌下去。
燕雀啞聲道:「別胡說。」
「我們裡應外合,我每隔三日與你交換情報。」
見他終於同意,我才展顏一笑。
燕雀不敢耽擱,等他走後沒多久,柳茯苓推開門爬了進來。
我對她的臉已經習慣,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樣驚懼。
在我的軟硬兼施下,柳茯苓解了我的軟筋散,還允許我在院子裡走,隻是不能去書房。
對我大概還是有警惕之心,經常有女侍戴著面紗守著門。
但我幾日一直安分守己,柳茯苓對我也放松警惕。
她時瘋時傻,對我這個誤認的“女兒”一直都很溺愛。
基本我問她就答什麼。
我故意表現出對大郢王朝的歷史極大興趣,柳茯苓給我搜了一大摞書。
我隱約有個猜想,隻不過要等燕雀。
第三日時,我推開門,女侍閃過來擋住我的視線並把我推回房內。
可是那一聲微弱的啼哭還是被我聽見。
晚上,燕雀如約而來。
他神色凝重:「你應該真的是她的女兒。」
「我在柳茯苓的書房中發現了這個。」
話語間遞給我一本書冊,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大字「輪回續命」,藥引是十位女嬰的心頭血。
他接著道:「柳茯苓的夫家重男輕女,將其所生的女兒扔在育嬰堂。」
「其夫對她稍有不順心輕則罰跪,重則杖責。」
「最後竟是要把她活活燒S,以扶正妾室。」
我接到:「但是柳茯苓的S侍把她救了出來。」
燕雀嗯了一聲:「而你來育嬰堂與被遺棄的時間不相差一個時辰。」
話鋒一轉,他道:「柳茯苓為女兒續過四次命。」
四次就是四十位女嬰的性命。
所以才會有河神節。
我道:「我絕不可能是她女兒。」
頓了頓,我把我的秘密和盤託出:「這說不通,我隻輪回過三次。」
燕雀目光復雜:「這部秘法有個限制,就是被施法者,一定要有求生意志。」
「所以原身黎黎大概是重生後依舊不願意活著。」
「嗯?你怎麼不說話。」
我嘴唇顫了顫,瞳孔中倒映出柳茯苓的臉。
16.
柳茯苓狀若瘋癲,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在地上翻滾。
燕雀手一攔,把我護在身後。
幾位女侍聽見動靜想要進來,可紛紛被牆上的弓箭手射中咽喉,一招斃命。
柳茯苓以一種詭異姿態站了起來,語氣平靜:「女兒,我讓他們來陪你。」
語畢,拿匕首直直地衝燕雀扎來。
燕雀一時不察,我身一閃擋在他面前。
柳茯苓卻轉了個向,把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窩。
她眼神空洞,眉間紅痣越發妖冶:「士之耽兮,猶可脫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喃喃幾句後,再也沒了聲息。
燕雀捂住我的眼睛,將我扶出來。
他發出一聲喟嘆:「都結束了,黎黎。」
此時臉上有幾絲涼涼的感覺,我抬眼看去,下雪了。
來大郢王朝已經度過了將近四個春秋。
可是,我還是沒有習慣適應這個地方。
我正胡思亂想著,院門大開,一位女子站在門口。
風雪迷了我的眼,一瞬間我看著她的身形,把她當成了柳茯苓。
直到她娉娉嫋嫋的輕移蓮步過來,我才回過神來。
燕雀和我解釋道:「這是大將軍府的夫人。」
大郢王朝的將軍以愛妻如命而聞名。
我看著女子眉間的紅痣,感到一陣眩暈。
恍惚間,我聽到了柳茯苓一遍遍地念的那首《氓》。
17.
在屋子裡休養生息一段時間之後。
我瘋了一樣地翻閱大郢王朝的各種歷史記實還有鬼神之法。
有時甚至好幾天待在裡面,飯也不吃。
燕雀也向我袒露了他的身份——當今奪嫡的熱門人選。
但是我對他的身份並無興趣,剛想翻下一頁時,燕雀握住了我的手。
他沉著聲音道:「我知道你想查什麼。」
「柳茯苓隻能是柳茯苓,將軍夫人隻是將軍夫人。」
「將軍同他夫人恩愛,沒有他夫人的支持,我絕無可能爭得奪嫡機會。」
我直視他的眼睛:「燕雀,所以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柳茯苓進圈套後去S。」
他目光一閃回避了我的逼問:「你好好在這歇著。」
我心裡苦笑,對他的最後一絲好感也消失殆盡。
他算進去了一切,包括我們互相之間的愛慕。
追溯本源,這將軍夫人的位置應該是柳茯苓來坐,這樣她就不必遇到殘暴的夫家。
原身就不必被凌虐致S。
郡裡的幾十位女嬰不會S得不明不白。
我思來想去,剛踏出院門,卻被官兵攔住。
我心下明白,這是被軟禁。
18.
和燕雀談話後,我大口吃肉,吃飽喝足就睡。
與燕雀也無隔閡,我們倆時常打鬧,與往日一樣。
院中也有婢女服侍我,不知有意無意,總是嘰嘰喳喳地傳來燕雀的消息。
有時候是憂,有時候是喜。
我有時也問幾句燕雀的衣食住行。
日子就如流水般緩緩地向前走。
又過了一年,院子裡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燕雀苦心謀劃這麼多年,終於當上了大郢的王。
他要把我接回皇宮裡,無數人反對,他還是力排眾議立我為妃。
我要他改革關於穿越者的條文,他也照辦。
當我看到法律條文正式實施後,衝燕雀笑了笑。
燕雀喜不自勝。
燕雀的宮裡有位德妃,已經有個一歲多的兒子了,膝下還有一位公主。
整個大郢海清河晏,日漸強盛。
今日我把燕雀邀至殿中,與他喝下了推杯換盞。
燕雀有身為帝王的警惕之心。
他很小心地找御醫驗了一下酒,確認自己的酒裡無毒才淺抿一口。
我與他談至興濃之處,忽然拔下金釵直直地朝心口刺去。
燕雀大驚,剛想扶我,卻猛吐了一口鮮血。
我忍住喉中的腥甜,笑道:「我說,我們性命相連,你怎麼不信。」
他要張口說什麼,卻無力地垂下手。
窗外大雪紛飛,為我們送行。
我想到了小販,想到了柳茯苓。
他們倒好,轟的一下就沒了。
我也S了,但我的身體還有知覺呢。
大郢王朝五年的教化,我還是沒能成為它想讓我成為的人。
好累,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僅存的意識裡,我似乎又回到了在現代的時候,每天擔心的隻有吃什麼還有考試成績。
耳邊傳來婢女驚惶失措的叫喊,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