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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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送來豬肉,許衛澤把豬大腿送給桑月,把豬下水留給我。


 


發了糧票,給桑月扛二十斤大米,卻隻給我拿回兩袋綠豆。


 


街坊鄰居都看不下去了,可我卻不哭不鬧,一副大度賢惠的模樣。


 


許衛澤卻慌了,“湘湘,你為什麼不生氣了?”


 


其實高考成績揭榜那天,他知道了。


 


我要去西北讀大學,再也不回來了。


 


看到面前熟悉的破木縫桌子後,我松了口氣。


 


沒人知道,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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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愣神時,年輕的許衛澤提著一根壯實的豬大腿從廚房走出來。


 


看到我還在屋裡,他愣了愣,提著肉的手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湘湘,剛才劉嬸兒送了一些豬肉過來,我給你留了一些好的,這點兒給小月她們母女拿過去。”


 


“你知道的,小月手受過傷,幹不了重活,家裡又困難,一年到頭都吃不上幾口好飯,柔柔還那麼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我盯著他手裡上好的豬腿肉,面色如常,心中卻一陣冷笑。


 


吃不上幾口好飯?


 


許衛澤今天送一碗餃子,明天送一條魚,發了糧票,扛二十斤大米去她家,卻隻帶回來兩袋綠豆讓我熬粥,她這是吃得不好?


 


可我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看著他。


 


許衛澤有些心虛地移開眼神,我知道,他看出了我目光中的不悅。


 


可他依舊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徑直出了門。


 


隻是比平常略重的關門聲暴露了他略微不愉的心思。


 


我沒有理會他的小動作,沉默進了廚房。


 


灶臺上,一小碗豬下水孤零零被擺在桌上,上面還趴著兩隻蒼蠅。


 


這就是他所謂的“留了一些”好的。


 


我扯了扯嘴角,幹脆把碗裡的東西全都倒進泔水桶。


 


然後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臥室,拿出課本和塵封許久的筆記,從頭開始學。


 


重活一世,我不願再委屈自己。


 


別人指縫裡漏出來的肉,我不想吃。


 


別人勾勾手就能帶走的男人,我也不想要了。


 


上輩子,我一輩子都活在桑月的陰影之下。


 


父母去世後,我被有著婚約的許家接到家裡來住。


 


一開始,許衛澤待我,還是很好的。


 


他知道我想念去世的父母,便千方百計打探我的喜好。


 


知道我最喜歡吃媽媽生前做的玉米馍馍,他明明連廚房都沒進過,愣是學會了烙餅。


 


半夜我想爸媽,想到窩在被子裡哭,他便偷偷叫我起床,拉著我趁著月色跑到爸媽墳前,跪在地上指天發誓,說會一輩子對我好。


 


那時的我,是真的信了他。


 


後來,我們雙雙考上了大學,可許媽媽身體不好,為了不耽誤許衛澤的前程,我便放棄了念書的機會,守在她身邊,幫他孝順著母親。


 


五年後,許母去世,可許衛澤回來吊唁的時候,卻帶回來了桑月,和她三歲的女兒柔柔。


 


我的噩夢,就此開始。


 


後來我才知道,桑月是許衛澤大學老師的女兒,那位老師照顧了許衛澤四年,臨終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S了丈夫和爸爸的女兒以及外孫女兒。


 


許衛澤主動擔下了照顧她們母女的責任,可自始至終,他從未對我商議過,也從未詢問過我的意見。


 


我被迫接受,就這樣跟桑月一家當了幾十年的鄰居。


 


即使我和許衛澤成婚有了孩子,他大多時候也更願意待在桑月家。


 


美其名曰照顧她們母女,可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甚至就連我自己的親兒子,在日漸長大後,也耳濡目染,更喜歡溫柔漂亮的桑阿姨和嬌軟可愛的柔柔,不喜歡成日裡對他嚴加管控的我。


 


最後,他順利考上清大,我卻在去看他成績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身亡。


 


我S後,許衛澤傷心了半天,又忙著陪桑月去看話劇了。


 


兒子更是漠不關心,即使知道了我的S訊,也依舊跟柔柔在外旅遊,甚至嫌我的S無比晦氣,糟蹋了他們出遊的好心情。


 


我的靈魂飄在半空,看到他在無數個分享會上感謝了許衛澤,感謝了桑月,甚至感謝了村頭給過他一顆糖的阿婆,卻獨獨沒有感謝我。


 


後來即使提到我,也是在分享原生家庭如何壓抑自己的論壇上。他總喜歡列舉我這個嚴厲母親是如何把他逼到快要抑鬱,桑月的溫柔又是如何開導他的,把我說得一無是處。


 


再後來,我兒子跟柔柔結了婚,婚禮當天,他笑著撺掇垂垂老矣的許衛澤向風韻猶存的桑月求婚。


 


他說:“爸,您和月姨因為我媽,已經蹉跎了大半輩子了,我媽已經走了很久了,您也算對得起她了,以後還是多想想自己吧。”


 


許衛澤紅了眼眶,拉著一臉羞怯的桑月的手,眼神復雜。


 


他們領證那天,是我的祭日。


 


我的墳頭枯草蔓延,他的洞房喜燭長燃。


 


飄在半空,看到桑月嬌羞依偎在一臉滿足的許衛澤懷裡,悄然間,我已經淚流滿面。


 


我想,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因為他,放棄自己的一生。


 


一定不會。


 


我和許衛澤相安無事過了三天。


 


這三天裡,他依舊和往常一樣,每每吃飯,便端一碗徑直走到隔壁。


 


換做以往,我要麼黑臉,要麼直接跟他爭吵。


 


可這一次,我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吃自己的飯,吃完了,便回房間鎖住門學習。


 


隻是我未說什麼,許衛澤倒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三天午飯,他照常端了一碗餃子要送到隔壁,可走到門口,忽然扭過頭,用一種無比復雜的眼神望著我。


 


他嘆了口氣,半是疑惑,半是忐忑。


 


他問:“湘湘,你是不是生氣了?”


 


我看了他一眼,咬掉了碗裡最後一隻餃子,平靜搖了搖頭,甚至笑了笑。


 


“沒有啊。”


 


“你快去吧,再晚點兒,餃子就坨了。”


 


有些奇怪,看到我平和的模樣,許衛澤不但沒有松口氣,眉頭卻好像皺得越來越緊。


 


他還是端著餃子走了。


 


我懶得去想他的心理活動,簡單擦幹淨嘴,帶著錢和身份證明就出了門。


 


到了高考報名點,在一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我從容填好了所有的報名材料,又去書店買了新出的資料,包上書皮,心肝寶貝似的捧在懷裡。


 


沒想到路上竟然迎面撞見了抱著柔柔的許衛澤,和笑容甜蜜的桑月。


 


許衛澤一隻手抱孩子,一隻手提著兩捆糕點,即使累得滿頭是汗,臉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桑月穿著樸素的白裙子,頭上還簪了朵野花,看到許衛澤累出了汗,她急忙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他擦拭。


 


兩人相視一笑,倒真如夫妻一般。


 


見到我,許衛澤有些心虛地垂下眼,桑月倒是一臉大方,笑眯眯地望著我,眼神裡是藏不住的得意。


 


“诶,這不是湘湘姐嗎,你也來趕集呀?”


 


見我不說話,隻是直勾勾盯著柔柔的脖子,她又故意看了眼許衛澤,柔聲道:“湘湘姐,你別誤會,衛澤哥是看我一個人帶柔柔不方便,才跟我們一起來趕集的。”


 


“你要是介意,我現在就帶柔柔走,絕對不給你們添麻煩!”


 


說著,她假裝想從許衛澤手裡接過柔柔,可柔柔SS抱著許衛澤的脖子,說什麼也不肯放開,還一臉怒氣地瞪著我。


 


“不嘛不嘛,媽媽的手受傷了,柔柔就要許叔叔抱抱!”


 


“湘湘阿姨是壞蛋!你一來,媽媽就不要許叔叔抱柔柔了,湘湘阿姨走!我不要看見你!”


 


說著,柔柔竟然直接窩在許衛澤懷裡哇哇大哭,惹得旁邊過路的人都紛紛扭過頭,一臉不悅地瞪著我。


 


“還是個大人呢,跟個孩子置什麼氣?”


 


“就是,這女娃娃才三歲吧,哎呀,真是作孽,一個大姑娘,去欺負一個女娃娃,這不是叫人笑話嗎!”


 


“人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這女的是嫉妒人家,才故意弄哭小孩子的吧?”


 


……


 


我懶得去管周圍人的冷嘲熱諷,直接衝上前去,一把扯住柔柔脖子上的東西,輕松一拽,便拽了下來。


 


許衛澤看到我突然撲過來,還以為我要對柔柔做什麼,下意識把我一把推開,我一個踉跄,直接摔倒了地上,膝蓋都蹭破了。


 


許衛澤驚地驟然瞪大眼,想來扶我,可懷裡還抱著孩子,手裡提著東西,一時竟然騰不出手來。


 


況且,看到柔柔一副被嚇壞的模樣,他也有些生氣。


 


“林湘湘,你怎麼回事,要發脾氣衝我來,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麼本事?”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居然這麼惡毒?”


 


桑月嘴角微勾,可面上依舊裝得無比柔弱,哭著對我道:“湘湘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柔柔,可是她才三歲啊,你怎麼能想打人呢!”


 


“再說了……”


 


“許衛澤。”


 


我忍著疼痛,不慌不忙從地上爬起來,攤開手,露出剛才搶來的東西。


 


桑月瞪大了眼,她這才發現,揉揉脖子上掛著的平安鎖,竟然被我搶了過去。


 


看到鎖,許衛澤愣住了。


 


我直勾勾盯著他,笑容苦澀。


 


“這是我媽給我的平安鎖,是她給我留下來的唯一的遺物。”


 


“我隻是讓你去幫我修一下它,為什麼,它會出現在她的脖子上?”


 


我攥緊了拳,看到鎖背上新刻上去的“柔”字,恨不得撕碎許衛澤的手。


 


“湘湘,我……”


 


許衛澤猶豫著,半晌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桑月剛想開口,我卻驟然看向她,嚇得她一哆嗦。


 


“或者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媽留給我的耳環,會戴在她的耳朵上?”


 


“許衛澤,讓別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偷帶自己未婚妻的東西,你可真大方啊。”


 


此話一出,剛才還對我指指點點的人,驟然難以置信地望向他們三人。


 


“什麼?我沒聽錯吧,這男人放著自己未婚妻不陪,來陪別的女人和孩子趕集,他們是不是有一腿啊?”


 


“別的也就算了,這女人把別人媽媽留下來的東西隨便亂戴,真不是個好種!”


 


“這男人也是個的,光天化日和別的女人搞在一起,說不定這個女娃就是他們的孽種咧,妹子你可得當心點兒……”


 


……


 


桑月臉色驟然變得無比蒼白,柔柔窩在許衛澤懷裡,也被嚇得不輕。


 


趁她們不備,我直接當眾摘下了桑月的耳環,扯得她一陣叫痛,卻又不敢多說什麼。


 


貼著她的臉,我語調冰冷,竟帶威脅。


 


“桑月,你最好把偷來的東西,全部完好無損還給我。”


 


“要是壞了一個,我就去報警,你也不想你的女兒,有個因為偷盜財物而坐牢的媽吧?”


 


一瞬間,桑月臉色更白了。


 


我拿著耳環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任憑許衛澤如何叫我,全然不理。


 


回到家,許衛澤果然跟在我身後進屋了。


 


他皺著眉看向我,無奈道:“湘湘,就算你生氣,何必在大庭廣眾下讓大家難堪?”


 


“你從前是最知道分寸的,現在為什麼這麼不懂事?”


 


我轉過身,直勾勾盯著他,直到看得他不自在地轉過頭,才輕聲一笑。


 


“我不懂事?”


 


“許衛澤,你明明知道媽媽的遺物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還是縱容桑月和柔柔去戴。”


 


“你有把我當回事嗎?”


 


“我怎麼不把你當回事了?”


 


許衛澤氣得語調都高昂了幾聲,他快步衝進臥室,取出一張報告單,恩賜般扔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這張結婚報告,我剛回來就寫好了,我是真心實意要跟你結婚的!”


 


“湘湘,我跟你說過很多回了,桑月的爸爸對我有恩,如果不是他,我不會順利念完大學,更沒機會回來跟你團聚。”


 


“桑月是他臨終前託付給我的,要是她和柔柔過得不好,你讓我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恩師!”


 


“我現在去買菜,今天中午讓小月和柔柔來家裡吃飯,你好好招待,再給人家賠個罪,這事兒就算完了。”


 


“要不然……”


 


他盯著我看,沒有說後面的話,半晌,才轉身離開。


 


我盯著他大義凜然的背影,和桌上那張沒有寫日期的結婚報告,笑得無比諷刺。


 


又是熟悉的道德綁架,給一巴掌賞一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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