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要結婚,還要在一起白頭偕老呢……”
他自言自語般呢喃著,聲音越來越小,仿佛自己都不確定。
我沉默著別過頭,心裡隻有越來越近的考試。
除此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
趙嬸子是個熱心腸,一聽說我要搬出來,便立刻給我找了間她家的空屋。
我給她塞了三十塊想當房租,她卻擺擺手,硬是不收,還囑咐我好好考試,爭取拿個頭名回來。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隻是在心裡默默記下了她的恩情。
回到許衛澤家,門沒關,我卻發現門鎖似乎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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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出鑰匙一插,果然打不開。
我沒說什麼,隻是徑直走進裡屋。
可看到我曾經的臥室裡,柔柔正撕爛我的參考書折紙鶴玩兒,一瞬間,我所有壓抑的怒火統統迸發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我立刻搶走被她撕壞了一半的書,忍無可忍。
“李柔柔,你是個什麼少教的東西,從小就是這麼教你亂碰別人東西的嗎!”
“別以為你年紀小我就不敢打你,把老娘惹急了,老娘打得你爹媽都不認識你!”
柔柔從來沒有被這麼吼過,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卻還不解氣,抄起手邊的瓶瓶罐罐就砸到她腳下,既能嚇到她,又不會真的傷到她。
果然,她哭得更兇了。
桑月急忙進屋,看到我正一臉兇狠地瞪著柔柔,連忙心疼地摟住她,朝我怒目而視。
“林湘湘,你有病是不是!”
“你算個什麼東西!都搬出去住了,還敢跑到我的地方來撒野?”
“你要是再敢欺負柔柔,小心我告訴衛澤哥,讓他揍S你!”
我冷笑一聲,二話不說,一巴掌直接甩到桑月臉上。
頓時,她臉上腫起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印,而被我打蒙的桑月愣愣地捂著自己的臉,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林湘湘,你敢打我!”
“我告訴你,等衛澤哥回來,你就S定了!”
桑月氣得恨不得來撕碎我,可看到我氣勢洶洶的模樣,她又怕了。
斜眼瞥見被柔柔撕碎的參考書,她忽然嗤笑一聲,隨手拿起一本撕到破爛的筆記本,直接甩到我的腳下。
我看清楚了那一頁,正是我辛辛苦苦從報紙上裁下來的,長徵二號的發射新聞。
桑月盯著我,一臉嘲諷。
“就你這農村泥腿子出身的,怎麼,還想去造火箭?”
“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我一個物理學教授的女兒都考不上,你有什麼本事能考上?”
“呵,知道自己握不住衛澤哥,所以想寄希望於考大學?林湘湘,你別做夢了。”
“就你這種貨色,趁著自己還年輕早點嫁人吧,要不然等年紀大了沒人要,我看你這輩子怎麼辦!”
我懶得跟她糾纏,找好了自己所有的書後,收拾收拾便準備走。
臨走前,我回過頭,看了眼一臉譏諷的桑月,和窩在她懷裡,憤恨盯著我的柔柔,忽然笑了。
“桑月,你以為得到許衛澤,是打贏了一場勝仗嗎?”
“看到你用盡全力去爭一個我早就不想要的東西,真好笑。”
“祝你成功吧。”
桑月氣得臉色漲紅,我卻懶得管她,扭頭就走。
和站在門口一臉錯愕的許衛澤擦肩而過時,任憑他怎樣呼喊,我一次都沒有回頭。
復習的時間緊湊,可憑借著之前學過的功底,我還是扎扎實實過了好幾輪。
考試當天,我一路默念著復習過的知識點,走到村頭的岔路口,忽然瞥見不遠處有條黑色的野狗,正一臉不懷好意地盯著我。
我走一步,它跟一步,還不停吐著舌頭,一副隨時都要發起進攻的模樣。
不遠處,桑月正抱著一臉奸詐的柔柔,一副悠闲自在看好戲的模樣。
我知道,這隻野狗是村裡有名的兇犬,已經咬傷過好幾個人。
之前村主任做主,把它關進了籠子裡,現在它被放出來,肯定跟桑月有關。
她知道今天我要去參加考試,所以故意來整我。
可她算錯了一步。
我微微勾起嘴角,朝野狗使了個眼色,野狗心領神會,立刻乖巧地扭過屁股,朝著桑月的方向微微咧開嘴。
桑月愣住了,她懷裡的柔柔也不笑了。
聽到野狗越來越低沉的吼聲,她們的額頭漸漸冒上一層冷汗,身子也漸漸朝後面移去。
忽然,野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們直接猛撲過去,桑月和柔柔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一路朝村子裡面跑去,一邊跑一邊喊救命。
可現在村裡人大多去做農活了,沒誰聽到她們的慘叫聲。
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一個重物墜地的聲音,緊接著,桑月的慘叫聲劃破雲霄。
“S狗,你放開我的柔柔!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聲,小孩的哭嚎聲和野狗的狂吠聲組成了一篇有意思的樂章,我勾了勾嘴角,沒有理會,徑直去坐公車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大概是重生後,我最爽的一次。
兩天考試很快就結束了,剛一回到村子,我就被村主任拉去許衛澤家。
屋子裡烏壓壓圍了一大群人,我穿進人群,看到許衛澤和桑月坐在床邊。
柔柔躺在床上,她的右小腿,已經全都不見了。
桑月哭著摟住嘴唇慘白的柔柔,一臉怨恨地盯著我。
“林湘湘,你為什麼要讓那條狗咬柔柔!”
“你知不知道,都是因為你,柔柔被迫截肢,她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你這個畜生,我要S了你!”
桑月瘋了般朝我撲過來,卻被許衛澤一把攔住。
他皺緊眉頭,雖然有些不信,可還是扭頭瞪了我一眼。
“湘湘,你跟我老實說,柔柔的腿,到底是不是你故意弄的?”
“你現在為什麼一定要這麼狠毒啊!就算你再不喜歡她們母女,也不應該用這麼殘忍的方式……”
“許衛澤,你腦子被門夾了嗎?”
趙嬸子首先忍不住,拉著我的手,像護小雞崽兒一樣把我護在身後。
“湘湘這幾天一直忙著考試,這條狗還被村主任專門鎖起來了,她怎麼可能把它給放出來!”
“虧你還是個老師呢,這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這麼簡單的道理,我都明白,你怎麼就是不明白!”
許衛澤垂下了頭,桑月卻依舊SS盯著我,聲音怨毒。
“我親眼看到她跟那條狗使眼色的,還能有假!”
“明明就是她故意讓那隻狗來咬我家柔柔的,今天要是她林湘湘不給個說法,我就告到法院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許家村有個殘害幼童的毒婦!”
一時間,所有圍著的村民面面相覷,紛紛一臉為難地望著我。
許衛澤也抬起頭,仿佛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一般。
他說:“湘湘,你就去認罪伏法吧,我查過了,你這種情況,最多判20年。”
“隻要你去認罪,我會一直等你出來,我還是會娶你的。”
“隻要你在裡面好好改過,我還是願意跟你重新開始……”
我盯著他的臉,差點笑出了聲。
直到旁邊的一個小孩兒突然竄出來。
“我做證!”他猛地舉起手,直直指向桑月。
“是這個女人故意把大黃放出來的!我看到她給大黃喂肉,把大黃引到了湘湘姐出村要經過的那條路上的!”
“這條狗也是突然發性兒咬人的,根本不是她說的那樣!”
桑月臉色慘白,可嘴裡依舊負隅頑抗。
“你,你胡說!肯定是林湘湘給你錢了,故意叫你這麼說的!”
“還有我,我也看到了!”
另一個小女孩兒也站了出來,她瞪了桑月好幾眼,一臉氣憤。
“這個阿姨要放大黃的時候我還跟她說了,大黃不乖,要咬人,結果她就是不聽!”
“明明是她自己放大黃出來的,還想誣陷別人!她是個壞蛋!”
“就是,她是個壞蛋!”
桑月的臉色越來越白,她慌忙搖頭,不停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林湘湘!是她故意害我們的!”
可這時,床上燒得昏昏沉沉的柔柔忽然開口說胡話了。
“媽媽,柔柔好痛,我們不要去放大黃了好不好?”
“S大黃,笨大黃,媽媽給你吃肉,是要你去咬林湘湘那個壞女人的!隻要你咬S她,許叔叔就是柔柔的爸爸了!”
“嗚嗚嗚,媽媽,柔柔真的好痛,柔柔好像看到爸爸了……”
眼瞅著柔柔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桑月嚇得魂都要沒了,連忙撲到女兒身上,抱著她就是一陣痛哭。
許衛澤臉色鐵青地看著這一幕,下意識又扭頭望向我,伸出手,想握住我,一臉愧意。
“湘湘,對不起,我差點又冤枉你了……”
我連忙躲開他的手,一臉嫌惡。
“今天當著大家的面兒,我也把話說清楚了。”
“許衛澤,我們的婚約,已經作廢了。”
“你一次又一次護著這個女人,甚至想讓被她誣陷的我去坐牢。”
“沈衛澤,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賤的男人。”
我失望地搖了搖頭,扭頭就走。
許衛澤還想衝過來拉住我,卻被趙嬸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咋了,你都照顧這母女倆這麼久了,現在想不認賬了?”
“我告訴你,既然照顧,那就照顧人家一生一世,別半途而廢啊!”
“人家湘湘剛才已經說了,跟你的婚約全部作廢。”
“許衛澤,你就守著你偏心的這對孤兒寡母,好好過你這一輩子吧!”
說完,趙嬸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像看垃圾一樣看了許衛澤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到最後,屋子裡隻剩下孤零零的許衛澤,和一臉痛苦絕望的桑月。
壓抑的氣氛叫他們快要窒息。
可我獨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卻是一身輕松,神清氣爽。
成績出來後,我毫不猶豫填了西部工業大學的火箭制造專業。
去學校報到前,許衛澤每天都來找我,連趙嬸子都被他弄煩了,幹脆給我支了個招兒,讓我提前去西北她的一個娘家親戚那兒住,徹底跟許衛澤劃清界限。
我一直住到開學,可許衛澤不知道從哪裡還是打聽到了我的消息,每個月都給我寄信。
一開始是怨怪我不辭而別,怪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提退婚,一點面子都不給他。
到後來,卻成了一句一句對我的思念,甚至哀求我回去跟他完婚。
等他不顧一切又考到西部工業大學的研究生後,卻被告知,我已經加入導師的項目組,去發射基地秘密研究制造火箭了。
許衛澤還想跟過來,可絕望的桑月卻帶著殘疾的柔柔來學校裡大鬧了一場,不僅害他被迫退學,還逼迫他被迫娶了自己。
而柔柔的腿在徹底斷掉後,她也沒了所有的心氣兒,開始惶惶度日,最後連高中都沒考上,又不能出門打工,隻能在家裡混吃混喝啃老。
多年的宅家生活讓她絲毫沒有控制體重的意識,一斤一斤漲到兩百多斤後,她連曾經引以為豪的美貌都不再擁有了。
這些消息,我過了很久很久才知道。
那時我已經成了國內首屈一指的火箭制造專家,應邀回家鄉做演講。
故土重遊的路上,我瞥見路邊的一處破敗屋子裡似乎有兩個熟悉的身影。
同行的老師看到我看的方向,笑了笑,連忙跟我解釋。
“那裡住的是之前在學校任教的許老師,跟他的……愛人。”
“許老師之前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被舉報過,丟了工作,可他愛人的孩子又是個殘疾,需要一直治療,沒辦法,許老師隻能靠撿垃圾賣廢品度日了。”
“他愛人嫌棄他職業不光彩,天天打罵他呢,唉,都說那個女人年輕時候也是個溫柔可人的美人,怎麼現在成了這副樣子了?”
“還有他們的那個女兒,都殘疾了,還是個戀愛腦,被一個外地男人騙身騙心不說,還被騙了家裡所有的錢,結果男人卷錢跑了,她自己也氣得中風了,現在許老師兩口子還得伺候她,真是造孽……”
我聽著老師絮絮叨叨的念叨,心中無悲無喜,隻覺一陣悵然。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屋內正在被數落的許衛澤正在朝外看,和我對視上了。
他看我的眼神,一如初見時那樣純粹。仿佛他還是那個會因為我半夜想媽媽,不顧一切偷偷帶我去墳頭祭拜,跪在爸爸媽媽面前,發誓承諾要對我一輩子好的男孩兒。
可時移世易,人事早已不同。
隔著時光的洪流,我們終究還是走向了兩個方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