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碰到一位步履蹣跚的阿姨，
她身上背著三個厚重的蛇皮袋子。
「這些都是我兒子愛吃的！」
「我兒子說會來高鐵站接我！」
冬天凌晨兩三點，寒風瑟瑟，阿姨穿著單薄的棉服，
手機上是撥打了20多個但無人接聽的通話。
我用自己的手機替阿姨撥了號碼，界面卻顯示我男朋友的名字，
「寶寶，這麼晚了，你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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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邊他似乎還沒睡，語氣裡是止不住的溫柔。
1
阿姨叫林滿春，於家莊的一個村民。
男朋友也是來自於家莊，可他給我說他從小無父無母。
看著阿姨的穿著打扮，和男朋友的日常花銷格格不入。
她的懷裡揣著一張全家福，照片中還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阿姨說，「這是我老伴，前年S的，好不容易熬到兒子大學畢業了，以後的活也能少幹點，結果煤氣中毒S了。」
我將阿姨帶到家裡，給她準備了熱飯熱菜，
打通視頻電話，質問男友，「你媽來上海找你，你為什麼不去接她？」
男友還在一旁解釋，「笑妍，我從小就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哪有媽？」
說完，我把攝像頭對準了阿姨，男友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
「這就是村裡的一個阿姨，腦子有問題，S了兒子，見誰都叫兒子。我小時候吃過她家的飯，所以當她面我叫媽，哄她開心。明天我就把她接到我家來，剛開公司太忙，也沒時間回村裡看看，既然來了上海，那我就照顧她一陣子。」
阿姨看著我和林永輝的合照，「小姑娘，你就是和我家小伙處對象的閨女吧？長得真俊！」
「他爸以前在的時候，就害怕家裡情況不好，拖累兒子找媳婦，沒日沒夜的幹苦力活。我們老倆口蓋得新房子，還沒看到媳婦入門呢，人就沒了！」
阿姨從兜裡拿出一張布，手上爬滿了老繭，擦著淚水，
佝偻著腰背，不斷給我比劃著，新房子是怎麼蓋起來的。
年過半百的老人，一磚一瓦都是自己扶著梯子爬上爬下壘起來的，「阿姨，我替永輝謝謝您！」
阿姨滿眼的淚花，「老伴要是能看到你這麼乖巧的媳婦，也就滿足了！」
等到即將要睡覺時，她的臉變得有點慘白，
「阿姨，你怎麼了？」
她也隻是笑著擺了擺手，「風湿病，老毛病了，熬到明天就好了！」
我要帶著她去醫院，可阿姨堅決不肯，「錢都是留給我家兒子娶媳婦的，可不能亂花。」
她的語氣裡沒有一絲抱怨，滿臉都是對兒子的自豪，「我家小子爭氣，村裡就出了這一個大學生，我現在還能幹，給我家小子多存點錢。」
2
阿姨做了一桌子早餐，清粥粗糧，
第一句話是，「丫頭，看你這麼瘦，每天都不好好吃早飯吧！等你以後結了婚，我天天給你做，把你養的胖胖的！」
一瞬間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林永輝的影子，她說，「你沒有父母，往後餘生我來照顧你。」
一瞬間，我多希望，她是我媽！
時間並沒有過多久，林永輝來到我家，張口就是，「媽，你怎麼不給我說一聲，就跑上海來了？」
他開的是一輛20多萬的車，全款買的，
看了一眼滿桌子的粗茶淡飯，嫌棄的要全部扔掉。
阿姨沒有注意到林永輝的反應，隻是自顧自的打開了蛇皮袋子，一股食物的鮮香撲鼻而來，
我剛想贊一聲，餘光卻捕捉到了林永輝眼中的一抹慌亂。他迅速湊過去，不容分說地拎起蛇皮袋，嘴裡還說著：“媽，笑妍是城裡人，吃不慣這些！下次別拿了，多重呀！”
也不等我發表意見，直接就把臘肉臘腸、泡菜往蛇皮袋子裡裝。
阿姨臉上寫滿了尷尬窘迫。
我提過蛇皮袋子，「我吃的慣，這些東西聞著多香呀！叔叔，這怎麼做的，你教教我吧！」
阿姨臉上又染上一份落寞，話音有些發抖，「這是老伴S前做的最後一批了，說我一定要拿給永輝！」
「以前家裡缺衣少糧，永輝就是靠著泡菜、鹹菜拌著饅頭，才長到這麼大。」
叔叔和阿姨肯定是把吃的都剩下來留給永輝吃，要不然也不可能現在骨瘦淋漓。
林永輝此時卻尷尬的看了我一眼，「媽，你別說了，這些事都過去了！」
阿姨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永輝呀，這些年你工作忙不回家我們也能理解，可你爸的葬禮怎麼能缺席呢？」
別人家的事情我也不好摻和，畢竟永輝也不是她的兒子。
林永輝快速地翻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我努力工作，自己賺錢買車買房開公司，每天都沒有休息時間，哪還有功夫參加爸的葬禮！」
阿姨打開一罐泡菜，一邊聞著一邊流淚，“你爸最後那幾天，連口熱飯都沒吃上。她嘴裡一直念叨著你，說想再見見你……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家裡來了人，說你買了B險，我也不懂，他們籤完字就走了。”
聽到這，我不禁想起來，剛認識林永輝是個窮小子，沒多久就買了車，開了公司，開始追求我。
林永輝尷尬的衝我笑了笑，把阿姨拉到另一個屋子，
可他不知道我家裡攝像頭還挺多的。
林永輝此時面紅耳赤的指責阿姨，「城裡人的規矩你不懂，你別什麼話都往出來說，明天你就回家去！」
「你還扯什麼B險？你懂B險嗎？你為什麼要當著她的面提B險？」
老人有些尷尬，卻撕開棉衣的內襯，拿出存折，「永輝呀，咱家條件不好，你現在也找女朋友了，別對女朋友摳，該買什麼就買什麼，錢不夠我就再賺。」
林永輝翻過存折，隻有5078.23元，甚至沒有最近兩年的取款記錄。
「你幹了一輩子，怎麼才賺了這麼點？」說罷，把存折裝到了自己兜裡。
他用手指指著阿姨的臉，「從現在開始，一句話也不要多說。」
阿姨臉上全是委屈，卻不敢發作。
出門後，林永輝對著我永遠笑臉相向。
可我卻發現了他偽善的真面目，
他為什麼對B險這麼敏感？他爸是不是他S的？
村裡出來的孩子，會有錢買車開公司嗎？
3
林永輝不知道的是，阿姨給我留下了一個塞著她頭發的銀镯子，
「這是村裡的習俗，戴著這個镯子，我S了以後可以在下面保佑你！」
我不信，但還是戴著了，這個镯子上的頭發明顯是兩個人的！
我騙林永輝說我要出差幾天，其實我是去了於家莊。
整個村子比我想象得還要破敗。大部分房屋都塌了一半，殘存的牆壁上爬滿了藤蔓，幾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在風中吱呀作響。地上散落著一些無人清理的塑料袋和破舊的農具，村子裡沒有壯年，隻有幾個小孩和老人坐在一起曬太陽。
「阿姨，你認識林永輝嗎？」
阿姨很熱情，給我指著一棟新房子，「永輝呀，他不回家已經好久了，他爸爸S了也沒見他來，可惜了老兩口辛辛苦苦搭建的新房子。」
我拿出手機上拍的全家福，「這兩個老人是林永輝的親生父母嗎？」
老人不禁感嘆，「是的呀，永輝小時候可乖可聽話，怎麼長大了就不認父母了呢？」
「我聽別人說呀，永輝給他爸媽買了很貴的B險，現在他爸S了，他把錢卷跑了，他媽還在這辛辛苦苦的建房子，就等著永輝結婚娶媳婦呢。」
邊上的老人此時也來勁了，「我都懷疑他爸是永輝害S的，他爸葬禮都沒來，可不就是心虛嗎？」
「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他爸S的時候是傍晚，我在山上看到了一個健壯的小伙子呀！急匆匆的就跑了！」
「他拿了賠款怎麼不把他媽接城裡？他媽現在還做布鞋賣錢呢？針都看不清了，還要給兒子賺養媳婦的錢。」
「兩年前，我聽到永輝和他爸媽吵了一架，說什麼城裡人的父母多有錢，沒錢生他幹啥？摔門而出後，他爸媽再也沒見過他。」
「兩年前，剛好是永輝畢業吧，不問家裡要錢了，翅膀就硬了，以前咋沒看出來是個白眼狼。」
「可憐老兩口，省吃儉用供他上學，我們早就勸過，讀個大專技校又能賺錢，他爸媽不聽呀，非要砸錢供他念書，幾畝地都賣了。才攢夠四年的學費。」
當天晚上，我看到了偷偷摸摸的身影。
林永輝，帶著他媽回家了，我躲在牆角，老遠就聞到了酒味。
林永輝扶著他媽，但戴著手套，走的很快，環顧四周後，在新房前猶豫了一瞬間，把他媽扶進了一個破屋，但沒有開燈。
一束火光在黑夜裡閃爍，他在燒煤爐子，
窗子外泄露出濃濃的黑煙，一個人影消失在了山上。
4
第二天一早，林永輝帶著幾個穿西裝的人出現在村裡，他們是B險公司的人。
但林永輝明顯愣了一下，因為老房子已經被燒光了。
林永輝哭的聲嘶力竭，說著就要衝進去去找他媽的屍骨，「媽，早就讓你搬到新房子，你不去，你和爸都走了，怎麼能留我一個人呢？」
B險公司的男人站在一旁，眉頭微皺，「林先生，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還是需要確認一些情況。您母親昨天晚上為什麼會在這間屋子裡？按照合同條款，如果受害者是因為環境設施問題導致的意外傷害，我們的賠付流程會有些不同！」
林永輝猛地抬起頭，「什麼設施問題？這是我媽自己要住在這兒的！她說不想離開老房子，說這裡有她和我爸的回憶！我勸了她多少次，她就是不聽！」
緊接著，他忽然拽著西裝男的衣領，「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賠？我媽都S了，被火燒S的，能是蓄意傷害嗎？你不賠信不信我告你？」
第2章 2
他跪著挪動到床邊，床上隻剩下燒黑的骨頭。
5
幾天後，林永輝找到我，但神色自若。
「笑妍。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的公司馬上又有一筆進賬了，帶你去買包吧，你好久沒換包了！」
我出門看到了他的新車，換了一輛50多萬的，
「永輝，你公司到底是幹什麼的？這麼賺錢？」我的語氣裡滿是羨慕。
可他卻說，「你就把工作辭了吧，我賺錢養你，你隻負責在家裡生孩子就好！」
他從來沒問過我是什麼工作！
林永輝雖然曾經在我面前擺著闊氣，但是花錢還是畏手畏腳，
今天竟然給我買了幾萬塊的包。
「笑妍，咱們也相處一段時間了，直接結婚吧！彩禮是不會少了你的，我以後也會對你好的！」
我抽出他拉著我的手，「林永輝，雖然他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但是阿姨剛S不久，你怎麼就能想著結婚呢？」
「阿姨屍骨未寒，人家把你當兒子，你不應該守孝嗎？」
「鑑定結果出來了沒？阿姨到底是怎麼S的？」
「你身上怎麼有香灰味？阿姨S的那天晚上，你去哪了？阿姨是你送回去的嗎？」
我假裝漫不經心，「阿姨還說要給我天天做早飯，今天桌子上的早飯和你平時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老是感覺阿姨在冥冥之中注視著我，就像是在審視兒媳婦合不合格？」
「阿姨都還沒同意，我不敢輕易和你結婚。」
微風來的正好，吹開了額頭的頭發，我抬手撩頭發的瞬間，他抓住我的手腕，「這你是哪來的？」
「這個銀镯子呀！今天早上就在桌子上了，不是你買的嗎？」
林永輝的額頭滲出一絲薄汗，從我手上取下镯子，失魂落魄的走了。
可半路我看到他接聽了一個電話，我猜是法醫鑑定結果。
6
他折返回來，掐著我的脖子，「鑰匙，給我你家的鑰匙。」
我顫顫巍巍的找著，「快點，要不然我S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