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整天生氣?」
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可能是不習慣你嫁人了吧。」
我微微一愣。
下一瞬,他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口吻,「苟富貴勿相忘,快用你男人的錢請我吃大餐,我在你家門口。」
頭也沒洗,妝也沒化,我穿著大褲衩子就出門了。
和李禹樊站一起,這套行頭夠了。
都一起研究過對方屁的前調、中調、後調,像個人就行了,實在沒必要折騰什麼形象。
坐進副駕駛,李禹樊很顯然已經習慣了,看都沒多看我一眼,直接開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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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西餐廳門口,迎賓一臉為難地攔著我時,他才發現不對,然後看了看旁邊寫著「衣冠不整,禁止入內」的牌子,又看了看我,笑出了聲。
我也剛反應過來哪兒不對,狠狠瞪了他一眼,正準備走,有人喊住了我。
循聲看去,是一個穿著旗袍的美豔女人,她站在玻璃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笑得風情萬種。
「我以為我認錯了,真是你啊。」她搖曳生姿地走下樓梯,來到我面前站定,「我是程總的朋友,我們在婚禮上見過。」
這話說得好像是她在她和程遠辭的婚禮上見過我一樣。
奇奇怪怪。
但她美得太有攻擊性,在她面前,我感覺自己像個民國時期拉黃包車的。
「是嗎?好巧啊。」我硬著頭皮回道。
「程總也在上面,我帶你上去吧。」她熱情地說道。
真是謝謝你,親自送我一場盛大的社S。
我向李禹樊發送求救信號,他卻置若罔聞,隻顧著在一旁凹造型,滿臉寫著美女看我,美女看我。
淦。
「那個我……」
我正硬著頭皮編借口,被一道男聲猝不及防地打斷,「那就有勞美女了。」
李禹樊,祝你這輩子都脫不了單!祝你每一段網戀都是男人!
我惡狠狠地回頭,對著李禹樊獰笑,「你不知道我穿成這樣不能上去嗎?」
旁邊的迎賓看了看旗袍美女,笑得殷切,「蕭總是我們的股東,您是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們店裡的貴客,沒有這些規矩的。」
哦?是嗎?
旗袍美女做了個請的動作,「走吧,別客氣了。」
李禹樊這缺心眼的,屁顛屁顛地上樓了,絲毫退路都沒給我留,我隻得硬著頭皮跟在後面。
6
包廂門被推開的瞬間,我呼吸都停了,腳指頭不自覺地SS扣著海綿寶寶夾拖。
屋內五個光鮮亮麗、神採飛揚的男人齊刷刷地看向我,眼底的探究不言而喻。
旗袍美女笑得嬌俏可人,「這位是程總的太太,碰巧遇上了,我就請過來了。」
我有苦說不出,這是請嗎?這是綁架。
「大家好啊,我是程總太太的好朋友。」李禹樊倒是自在,挑眉笑得肆意風流。
程遠辭坐在主位上,目光在我和李禹樊之間流連,似乎在想什麼。
我咽了咽口水,心裡一陣愧疚:對不起,給您丟人了。
旗袍美女示意我入座,可我怎麼也挪不動腳。
程遠辭站起身走過來,自然地牽起我的手,將我帶到空位上坐下。
「忍一忍,很快結束了。」他貼著我耳語,聲音低沉。
啊,什麼危險發言?
我忍不住老臉一紅。
「程總對顧小姐真好。」旗袍美女感慨道,笑容中別有深意。
李禹樊瞥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又忍著沒說出來,好像又有點不高興了。
程遠辭坐回主位,三言兩語掌控了話題,領著大家繼續談論工作,沉穩又從容。
沒了關注,我身上的壓迫感輕了許多。
記憶忽然回到了大學時代。
程遠辭受邀回母校做演講,大一新生的我,坐在臺下聽他侃侃而談,全程被他吸引,挪不開目光。
結束發言後,他問大家還有什麼想問的。
我第一時間舉起雙手,「學長,能加時長嗎?」
同學們哄堂大笑,但也有不少附和的聲音。
程遠辭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我身上,也跟著笑了起來,「同學,這是另外的價錢。」
歲月對他真是格外仁慈,五年前他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時間隻是沉澱了他的氣質,豐富了他的靈魂。
我收回思緒,偷偷看了眼程遠辭,心中有些酸澀,我和他的距離,並沒有隨著時間而縮短,反而越來越遠了。
若不是這孩子,我可能一輩子都跟不上他的腳步,更別說嫁給他。
越吃越味同嚼蠟,我實在坐不住了,借著上洗手間,跑出來透氣,沒想到旗袍美女也跟著出來了。
洗手臺前,她一邊洗手,一邊目光犀利地審視著鏡子中的我。
「你這樣的女人,哪裡配得上遠辭?」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水漬弄到了我的臉上。
我拳頭硬了。
她轉過身,目光從下至上地掃了我一遍,撇了撇嘴,「你沒有自知之明嗎?」
我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脯對上她的目光,「當然有啊,所以你嫉妒我,我一點也不奇怪。」
她眼底有著一閃而過的不悅,但很快就被掩飾了,笑得驕傲自負,「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我現在正式告訴你,我要和你搶程遠辭。」
三觀有一瞬間被顛覆的感覺。
從看見她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對我有敵意,但什麼時候插足別人感情也可以做出這副趾高氣揚、理直氣壯的模樣了?
我氣笑了,「您這品種的小三我還是頭一次見。」
說完,我大步往外走,我怕我忍不住用夾拖抽她。
她追上來,依然笑得美豔動人,「追尋真愛有什麼錯?我敢愛敢恨,總好過你當狗皮膏藥。」
淦。
我站定身子,忍了又忍,才將握緊的拳頭松開。
她卻覺得自己已經贏了我一般,更加得意了。
我摸著肚子,陰沉著臉,「我現在可是個孕婦,我勸你離我遠點。我怕我碰瓷,綠茶、小白蓮,我都會,別惹我。」
她徹底怔住了,「他碰了你?」
呵,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她又追問了一次,「他真碰了你?」
她好像有那個大病。
我繞過她準備走,她卻不依不饒地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剛想發脾氣,李禹樊突然出現,一把將她推開,將我護在身後,冷聲道:「你對程遠辭有什麼心思都可以,但不準傷害她。」
旗袍美女似乎受了什麼刺激,瞬間換了一副臉孔,衝我吼道:「你個賤人,你騙我對不對?」
李禹樊也跟著吼我,「顧禾,等什麼呢?揍她啊。」
剛好有服務員端著一瓶紅酒走過來,我飛快搶過,對著旗袍美女兜頭淋下。
「賬算程遠辭身上。」
服務員和旗袍美女呆若木雞了好一會兒,才同時發出短促的尖叫聲。
我和李禹樊對了個眼色,默契撤退。
走到門口時,手機上來了一條消息:「你人沒事吧?」
我沒理。
過了一會兒,又一條消息來了:「在停車場等我,不準走。」
這是要來罵我了嗎?
7
想著程遠辭,我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下來。
李禹樊自然地拉住我的手腕,催促道:「想什麼呢?等著人家追上來嗎?」
我一邊跟著他的步伐,一邊回道:「程遠辭讓我等他。」
李禹樊走得更快了,就差跑起來了,「理他個鬼,他都讓人家這麼欺負你了,趁早和他離婚吧。」
「別人欺負我關他什麼事,又不是他欺負我。」我激動地辯解道。
李禹樊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我沒防備,直接撞進了他懷中。
他雙手扶住我的肩膀,眸色深沉,「生了孩子就離婚,這是你那時候跟我說的話,別騙我。」
語氣太過認真,我突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想掙脫他的桎梏,他卻執拗地不肯放手,似乎非要我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忽然,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隻拳頭從我眼前劃過,重重打在了李禹樊側臉上。
我清晰地聽見骨肉相撞的悶響。
李禹樊吃痛松開我,踉跄後退,嘴角現出絲絲血跡。
我震驚不已,剛想上去扶他,程遠辭先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他挺拔地站在我側前方,挑著下巴,眉頭輕蹙,「我不會和我的小禾離婚。」
幾個字,說得輕緩而堅定。
我大腦宕機,一時間忘了憤怒。
他微微後傾身體,低頭湊到我耳邊,輕輕道:「除非你不要我。」
我更迷糊了,微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李禹樊爬起來,毫不在乎地擦了擦唇角,然後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老子早就想打你一頓了,老男人。」
說完,他抡起拳頭朝著程遠辭砸來。
程遠辭松開我,一個側身躲過攻擊,「換個場合,我陪你。」
李禹樊擰著眉頭,還欲動手,我飛快攔在程遠辭面前,「李禹樊,你先走吧,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不走,他欺負你怎麼辦?」李禹樊放下拳頭,重重地靠在牆壁上,垂著頭,語氣像個賭氣的孩子,「誰要你代他道歉。」
「行,你不走,那我和他走。」
和李禹樊太熟了,在他面前,我情緒都比較直接,也沒多顧忌。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拉著程遠辭的手往外走去。
到了停車場,程遠辭已經恢復了沉穩理智,除了額前頭發有些亂之外,幾乎看不出剛剛他衝動過。
我松開他的手,深深呼吸,「你為什麼動手?李禹樊是我朋友,他又沒做錯什麼事。你如果是為了那女的,你可以直接衝我來。」
「回家再說。」聲線清冷,聽不出情緒。
不得不說,年紀大就是沉得住氣。
我挫敗地收起張牙舞爪的模樣,坐上他的副駕駛。
一路上,我盯著他開車的漫畫手,設想了無數種可能,但萬萬沒想到,他會帶著我來到菜市場買菜。
「多吃點魚,以後孩子聰明。」他一身西裝,格格不入地蹲在魚攤面前,仰頭看我,頭頂的燈光落進他的瞳孔,蕩漾出星星點點的柔情。
一瞬間,我有些恍惚,分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他這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我丟了他的臉,他還要給我做飯?
為了孩子,他真能隱忍到這個程度?
越想我越不明白,越不明白我越沮喪,連話都不願說,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在各種小攤上挑挑揀揀。
「打人是不對,我道歉。」
他說的很突然,嚇我一跳。
「程遠辭,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應該當面向他道歉,給他該有的尊重。」我認真回道。
「嗯。」他沉默了片刻才回應,有光影斑駁在他側臉,模糊了他的神情。
我又一次覺得,他離我很遠。
8
回到家,我先一步坐到沙發上,繼續生悶氣。
他雙手提著菜,走過來,右胯擺向我,「我手機來消息了。」
他還指使我幹活?
我不情不願地把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掏出手機,剛準備遞給他,他卻走了,「沒密碼,幫我回一下吧。」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點開手機一看,是蕭晴發來的消息。
腦海中的那根弦瞬間繃緊。
蕭晴。
那個旗袍美女。
我點開聊天頁面,提心吊膽地翻看他們的聊天記錄。
半個小時前,蕭晴發消息說:「你就這麼走了嗎?這項目還得談,我在門口等你回來。」
「你真走了?」
「程總,我覺得你應該代你老婆向我道歉。」
「我也不是小氣的人,你單獨請我吃頓飯這事就過去了。」
這麼多消息,程遠辭隻在十分鍾前,大概就是剛才買菜的時候,回了兩個字「不了」。
「這麼多人都看到你老婆欺負我了,你怎麼樣也要讓我面子上過得去吧?」
「我的人是什麼品性我清楚,你最好不要搬弄是非,我護內。」程遠辭回道。
我心中瞬間升騰起一股熨帖的熱意,順著五髒六腑,湧上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