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十歲才懷上孩子。
欣喜若狂之際，我資助了三年的貧困生，為我寫了一封信。
「你怎麼能拿我們的錢養孩子？」
「怪不得你舍不得給我們建房子了，原來是有了私心」
「你隻要把孩子打掉，我們就原諒你，以後我們勉為其難給你送終」
我氣紅了眼。
三年來，我為他們捐助上百萬，資助他們上學。
為他們咨詢農業專家，找到適合當地生長的經濟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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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他們買羊羔，送良種……
到最後，他們居然想吃我絕戶？
1
我懷孕了。
捧著醫院的報告單，我和丈夫喜極而涕。
四十歲的高齡產婦怕什麼？
為了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們跪過百所寺廟，做過無數善事。
終於，如願了。
手機鈴聲響起，
「勝男啊，再不建房子就要入冬了，你來可就沒有地方住了。」
「況且娃娃們還穿著短袖哩」
濃重的鄉音讓我充血的大腦稍稍降溫。
「建房？村長，之前我已經明確說過了，我不會出錢給村民蓋房子，如果是危房可以找當地政府」
「何況，我也沒時間去山裡，更別提我現在還懷孕了」，說到懷孕，我的心裡像喝了蜜一樣。
「孩子們的冬衣我會寄過去」
嘟嘟嘟……
還沒說完，電話已經被掛斷，讓我一頭霧水。
懷孕的喜悅讓我忽視了一切不對勁。
丈夫小心翼翼的扶著我走出婦產科，引來了周邊羨慕祝福的目光。
剛到家，慈善協會的理事長就打來了電話。
「張勝男，你被投訴了，大愚村村長親自給我打電話，說你假慈善，孩子們連衣服都穿不上。」
「假，假慈善？沒衣服？」，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理事長一反常態的嚴肅，「是不是假慈善你心裡不明白嗎？有些人就喜歡拿慈善當噱頭立人設，我在這行幹這麼久，什麼人沒見過，你也不用裝傻充愣，早點處理好，否則別怪我曝光你」
我像被潑了一桶冷水，瞬間透心涼。
假慈善？
自從協會安排我幫扶大愚村開始，三年時間，我前前後後為他們捐贈了上百萬。
我越想越氣，直接將電話打給村長。
「哼，知道怕了吧，早點同意蓋房子不就行了？再說誰允許你懷孕的？」
村長理所應當的話，讓我瞬間愣在當場。
2
幫扶三年，我資助了大愚村二十多個孩子們上學。
為了幫助他們生活更好，我咨詢農業專家，了解適合當地的經濟作物。
送他們良種、果苗，甚至送了兩臺拖拉機，幫助他們耕種。
同時，我每年都會送一些羊羔，牛犢，豬仔，讓他們發展畜牧行業。
三年時間，投資百萬，僅有幾十戶人家的大愚村按理說早就應該致富了。
可是，每過一段時間，村長都會打電話哭窮。
要吃要喝要衣要襪。
我都一一滿足了。
今年，居然讓我給每戶人家蓋新房？
升米恩鬥米愁。
我第一時間就拒絕了，因為當地對危房有改造補貼，不會出現沒房可住的問題。
打S我也沒想到，因為這個事，他居然跑去投訴我。
再說，我懷孕還需要徵求他們同意不成？
我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
「村長，房子的事，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們當地有政策，如果是危房可以去政府報備進行改造。再說，我懷孕也不會影響對孩子們的資助，你放心」
沒想到，對面卻像炸了鍋，電話傳出七嘴八舌的聲音。
「怎麼不影響？」
「你不同意給我們蓋房子，不就是因為有自己的孩子了嗎？」
「你也太小氣了，太自私了」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好像有無數蒼蠅在耳邊飛。
「小氣？自私？我資助你們孩子生活費。我還給你們買種子，買樹苗，送羊羔，牛犢……」
我的話還沒說完，直接被對面罵罵咧咧的聲音打斷。
「你還好意思說，送的糧食隻夠吃幾頓，那柴火燒火我都嫌細」
「還有呢，那羊小的一鍋都裝不滿」
「那牛全是骨頭，你就是為了裝樣子」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流裡流氣的男聲。
「也不知道你靠著我們攬了多少名聲，發了多少財，你也不怕生了孩子遭報應」
3
氣血直接衝上大腦，眼前突然一黑。
我從小就是孤兒，吃過百家飯，最後靠資助上了大學。
我丈夫情況跟我差不多。
我倆的結合被同學形容是，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正好省了禍害別人。
為了尊嚴，我倆毅然放棄了到手的工作，咬牙創業。
二十年來，風裡來雨裡去，賺過賠過被人騙過，終於闖出了門道，小作坊漸漸發展成了全市最大的食品廠。
我們的成功靠的從來不是用慈善營造的好人設，而且實打實的口碑和產品質量。
我跟丈夫之所以義無反顧做慈善，一方面是想幫助像我們一樣出身的人，另一方面，卻是為了積德行善。
因為從小顛沛流離，飢一頓飽一頓，傷了根基，導致我一直沒能懷孕。
沒想到，好不容易在四十歲有了孩子，卻被我一直資助的人詛咒。
暈過去之前，我聽到電話那頭，越來越粗魯的咒罵聲和威脅聲。
再次醒來，看到的是丈夫滿是血絲的雙眼。
向來潔癖的他，下巴上長滿了胡茬，一臉的憔悴。
我居然被氣暈過去了。
醫生說，丈夫急的闖了三個紅燈，將我送到醫院，車後追了兩個交警。
我同丈夫說了大愚村的事，他氣的頭發根根豎起，臉色比當年被合作伙伴騙時，還陰沉。
「馬上停止對他們的資助，這些人不值得同情」
「可是」，在丈夫不贊同的眼神下，我點頭同意。
想到那二十多個正在上學的孩子，內心不由得惋惜。
沒過幾天，我收到了一封大愚村孩子們為我寫的信。
然而，看到信的那一剎那，我卻狠狠罵了一聲。
「活該他們窮一輩子」
4
「你把孩子打掉吧」
「你怎麼能拿我們的錢養孩子？」
「怪不得你舍不得給我們建房子了，原來是有了私心」
「你隻要把孩子打掉，我們就原諒你，以後我們勉為其難給你送終」
看著一聲聲質問，我怒極反笑。
真是好大一張臉。
我將信揉成團，扔進垃圾桶。
垃圾就得待在他應該待的地方。
我將事情經過發到慈善協會的群裡，並表示將停止對大愚村的資助。
協會其他會員紛紛對我表示同情。
沒想到理事長卻先破了防。
「張勝男，你怎麼這麼小心眼，你假慈善被人家舉報了，結果反過來汙蔑人家」
「大愚村生活已經很困苦了，你還想著用輿論誤導大家，給人家潑髒水」
「你真是為了你自己的名聲，要把大愚村最後一滴血吸幹啊」
理事長大義凜然的質問，讓我極度無語。
有些人是睜眼瞎嗎？
各種證據擺在眼前，就是裝作看不見。
想我入會時，慈眉善目的理事長，跟如今尖酸刻薄的語氣，簡直判若兩人。
群裡再無人說話，隻剩下會長喋喋不休。
朱太太私信我。
「勝男，你把理事長得罪了，你不知道？」
我一頭霧水。
「怎麼會？哪次捐助善款我不是積極踴躍來著？」
朱姐有點恨鐵不成鋼。
「這兩次理事長舉辦慈善拍賣會你是不是沒參加？她為了這兩次活動準備了很久，請了不少大腕兒記者為自己宣傳造勢，結果你全請假了，你說，她不恨你恨誰？」
我愣住了。
之前還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隻感覺身體提不起勁，一直想吐。
所以怕影響活動，隻能請假了。
「可是，我人雖然沒到場，卻直接給她轉了 10 萬的善款啊？」
「這個沒聽說，總之，你把她得罪了，現在她一直跟大家說你家徒有其表，做慈善全是作秀」
此時，我像吞了個蒼蠅一樣惡心。
自入會以來，但凡我有空，慈善活動我從沒拉過。
捐助的善款少說幾百萬，沒想到最後成了作秀。
當晚，我直接遞交了退會申請，以後這秀愛誰作誰作。
5
退出了慈善協會的所有群，居然覺得輕松了不少。
剛開始做慈善時，周邊朋友告訴我，很多人根本不是真貧困，一定要仔細調查，別被騙。
可是，工廠剛剛起步，我和丈夫恨不得一天能有 48 小時，哪有時間做這些？
於是，在朋友介紹下，我加入了慈善協會。
由慈善協會出面調查情況，篩選被資助對象，同時，也能規範管理資助者的行為。
原以為是省時省力，沒想到加入協會後，三天一活動五天一捐贈，月月都要搞慈善拍賣會，籌款會……
好好的慈善，被加上一道道枷鎖，捆的我喘不過氣來。
我和丈夫商量之後決定，以後就盡己所能，幫助周邊有需要的孩子，再也不加入勞什子協會了。
正好，為大愚村購買的幾十套冬裝，可以直接捐給郊區的孤兒院。
沒想到，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孤兒院給我寄來的包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打開包裹裡面的信封。
「張阿姨，感謝您為我們買的冬裝，很暖和，很漂亮，我們很喜歡」
「院長說您懷寶寶了，這是我們自己種的蔬菜，很健康，給您和寶寶吃」
歪七扭八的字跡，卻帶著無盡的真誠。
院長給我發來照片。
大孩子帶著一群小蘿卜頭，一臉認真的，在菜地裡挑選出最大最好的蔬菜。
看著箱子裡新鮮的帶著露水的蔬菜，我的心卻沉甸甸的滿是感動。
這是我做慈善以來，第一次收到回禮。
不過，我沒想到是，大愚村的「回禮」已經在路上了。
6
以後的日子，丈夫讓我在家安心養胎。
再沒有什麼比孩子更重要了。
這段時間，我經常能收到孤兒院孩子們為我寄的各種應季蔬菜。
都是他們自己種的，絕對的無公害。
裡面還有他們為寶寶折的星星紙鶴，代表了他們對我和寶寶的祝福。
我滿心期待著自己的孩子能像他們一樣純真善良。
可是，丈夫卻越發忙碌，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同床共枕二十年，我能感受到他的強顏歡笑和眼神裡透露出的疲憊。
為了不讓他擔心，我假裝不知道。
可是心卻狠狠揪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