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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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原諒的意思了。


 


小柿子接過肉脯,充滿怨念地咬了一大口。


他嘴裡嚼得「咔咔」作響,活像是和這塊肉脯有什麼深仇大恨。


 


王嬸最喜歡孩子,尤其小柿子還長得這麼漂亮討喜,見狀她忍不住誇:


 


「這小娃兇是兇了點,但牙口是真不錯。


 


「要不你們就留下一起吃晚飯吧……」


 


……


 


小柿子闲不住,吃完豬肉鋪又跑去院子裡趕麻雀。


 


一旁的福寶大著膽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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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哥哥,你為什麼要追小麻雀啊?」


 


小柿子一臉不悅:「關你屁……」


 


話還沒出口,他下意識看向坐在門口摘菜的我,於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哼,因為它們和你一樣,很吵。」


 


福寶的眼珠子轉了轉:


 


「柿子哥哥,你知道小麻雀們嘰嘰喳喳,在說什麼嗎?」


 


見小柿子不搭腔,福寶繼續說:


 


「麻雀娘親問麻雀寶寶想把頭發扎成什麼樣,小麻雀就說——「啾啾。」」


 


福寶用這個笑話逗笑過許多人,此時她期待地看著小柿子。


 


而小柿子翻了個白眼:


 


「……好無聊。」


 


福寶大為受挫,吃晚飯時都有些沒精打採,反倒是小柿子胃口大開,一個人吃了兩碗。


 


15


 


小柿子貪玩,每日午後都要跑出去瘋跑——爬樹掏鳥窩、摸泥鰍鬥蛐蛐……


 


他甚至隻用了幾日就混成了孩子王,村裡的孩子都尊稱他一句「柿子爺」。


 


這個年紀的孩子消耗很大,可他偏偏又不好好吃飯。


 


他不僅嘴挑,而且吃飯隻看心情——反正隻要他餓了,隨時有下人伺候他用膳。


 


而我堅持一日三餐、定時定量。


 


如果他不好好吃飯,那便隻能挨餓。


 


於是,他經常半夜被餓醒:


 


「林鹿,我好餓好餓好餓!」


 


若我不搭理,他便委屈得在床上直蹬腿:


 


「我真的好餓!


 


「林鹿,你是不是想餓S我,好讓我爹絕後……」


 


他的小嘴嘚吧嘚吧說個不停。


 


要是把白菜豬肉放他嘴裡,都能「日」的一聲攪成包子餡。


 


我哭笑不得。


 


相處的這些天,我也發現了——這孩子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於是,我隻得一邊睡眼惺忪地將他拉進懷裡,一邊輕聲安撫:


 


「餓了就背書,背書就不餓了。」


 


這時,小柿子就會糾結片刻,然後用稚嫩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念: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醬燒肘子,蓮藕排骨湯……」


 


……


 


養成了好好吃飯的習慣之後,小柿子的作息也漸漸規律起來。


 


清早,他跟著我一起出攤。


 


包子鋪。


 


天蒙蒙亮時,包子鋪中壘成塔狀的蒸籠,就冒出了香甜的白汽。


 


等早晨最忙碌的時辰過去,小柿子才偷偷摸摸地湊上來,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角。


 


「林鹿……」


 


我一轉身,就發現他小臉漲紅,正氣鼓鼓地噘著嘴。


 


再一低頭,我就看到——小柿子不僅披頭散發,一身衣裳也穿得歪歪扭扭、亂七八糟,一個肩膀全露在外頭,另一側卻裹得嚴嚴實實。


 


看起來,就像是他剛跟這件衣裳打了一架。


 


而且還打輸了。


 


我一時啞然,這才想起——


 


今日晨起時,我趕著出攤,隻隨口讓小柿子自己洗漱穿衣,自己就忙著和面生火去了。


 


沒想到這孩子竟將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模樣。


 


我哭笑不得,於是洗淨雙手,在小柿子身前蹲下。


 


我抬頭看著他:


 


「今日你肯自己穿衣裳,這很好。


 


「你不會穿,我教你。


 


「你好好學,以後自己穿。」


 


我一個一個解開他外袍上系錯的衣帶,緩慢而細致地演示著如何將它們重新系好。


 


小柿子皺著小小的眉頭,看得很專注。


 


彈幕卻在激烈爭論:


 


【崽崽是世子,一輩子有人伺候,學這些沒必要吧?】


 


【弱弱說一句,我也有娃,我覺得無論如何,我的孩子都必須有基本的自理能力……】


 


【之前一直不敢說,沒人覺得女主就是故意在把崽養廢嗎?要是以後她當了太子妃,有了自己的孩子……】


 


【前面引戰的有病嗎?宛宛那麼善良,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會對崽好的!】


 


穿好了衣裳,接下來就是束發。


 


銅鏡前。


 


小柿子在椅子上晃著雙腳,突然有些興奮地出言催促:


 


「林鹿,你快問我想把頭發扎成什麼樣!」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出聲:


 


「好,你想把頭發扎成什麼樣?」


 


小柿子看著我的眼睛很亮。


 


他說:「啾啾!」


 


於是,他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兩個衝天辮揪揪。


 


16


 


這日清晨。


 


我照例張羅著蒸包子、賣包子、收錢算賬……忙得不可開交。


 


而小柿子起床後,不僅動作生疏地穿好了衣裳,還有模有樣地端起銅盆,開始自己洗漱。


 


或許是銅盆對他來說有些大,他一不小心弄湿了前襟。


 


見狀,小柿子「嘖」了一聲,皺著小臉去拿帕子擦拭被弄湿的衣裳。


 


他剛收拾好,一抬頭——就看到包子鋪外,福寶正歪著頭瞧他。


 


見自己被發現,福寶害羞一笑,扭頭跑開。


 


看著她的背影,小柿子不敢置信地問我:


 


「……她剛才是不是在笑話我?」


 


我還沒開口,小柿子就氣得大叫起來:


 


「敢笑我,虧我之前還幫她……!她S定了!


 


「她S定了!!」


 


我嘆了口氣,從背後拿出一串糖葫蘆:


 


「福寶是來送這個的。」


 


我將糖葫蘆在小柿子面前晃了晃:


 


「她說——要送給昨天幫她趕跑村頭大黃狗的哥哥。


 


「會是誰呢?」


 


小柿子眨了眨眼。


 


下一秒,他搶過糖葫蘆,勉為其難地嘟囔:


 


「好吧。


 


「那她復活。」


 


……


 


午後。


 


我正檢查著小柿子這幾日練的字,卻見他眼眶通紅地從外頭跑回家。


 


小柿子雖然咋咋呼呼,但鮮少在外人面前掉眼淚。


 


我放下字帖,輕聲問:


 


「不是說去王嬸家裡玩麼……


 


「這是怎麼了?」


 


小柿子吸了吸鼻子,突然問:


 


「林鹿,你是不是真的要嫁人了?」


 


我一愣,又聽他像連珠炮一樣說:


 


「那個賣豬肉的說,你收了他的嫁衣,就是答應嫁給他了……」


 


我眉心微蹙,隨後目光投向了放在桌上的一個衣簍。


 


昨日,包子鋪打烊前,劉二牛來找過我。


 


他說有些衣服,想麻煩我幫忙縫補。


 


劉二牛尚未娶妻,為人又老實仗義,鄰裡婦人都常搭把手、幫他縫補衣服鞋墊。


 


我當時隨口應下,沒有察覺他將衣簍放在我手裡時,黢黑臉龐上浮起的一絲紅暈。


 


如今,我掀開衣簍上的襯布。


 


果然看到一片石榴紅的裙角。


 


我這才反應過來——難怪今天上午包子鋪裡,許多客人都擠眉弄眼地「恭喜」我。


 


見狀,小柿子撲進我懷裡,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林鹿,爹明明說,說隻要我纏著你,你就不會嫁人……」


 


我一愣:「……什麼?」


 


而小東西幾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王奶奶說,說爹不是個好東西……


 


「她說她第一次見到你,你沒出月子就暈倒在她門口……」


 


小柿子仰起哭得紅撲撲的小臉,被淚水浸染的清澈雙眼倒映著我茫然無措的臉:


 


「林鹿,爹是不是……真的對你很不好?」


 


17


 


我與魏九昭大婚那日。


 


侍女為我描摹眉間花鈿時,豔羨地感慨:


 


「王妃,厲王殿下待您,當真是極好呢。」


 


那日,浩浩蕩蕩的十裡紅妝,從厲王府大門抬出去,繞了京城一圈,傍晚又被抬了回來。


 


因為我是身穿,在這個世界隻是一介孤女,魏九昭便為我安排了個身份——公孫衍的小女兒,姓從亡妻。


 


那時,公孫先生笑眯眯地搖著羽扇,意味深長地說:


 


「屬下真是沒想到,主子這樣看重我……」


 


魏九昭隻淡淡看他一眼:「多嘴。」


 


婚宴熱鬧非凡。


 


炙手可熱的厲王大婚,拜賀者可謂絡繹不絕。


 


那時,魏九昭接連鬥倒了幾位皇子,與太子一派的關系已經相當緊張。


 


直到宴會尾聲,太子魏琛才姍姍來遲。


 


隔著紅蓋頭,我隻看到一襲淡黃的袍角。


 


太子朗聲道:


 


「恭賀九弟新禧。


 


「孤來遲了,自罰一杯。」


 


我莫名覺得太子的聲音有些熟悉,但還來不及細想,便被起哄的賓客推搡著送入了洞房。


 


後來,紅燭帳暖。


 


魏九昭揭開蓋頭吻我時,系統提示:


 


【反派心動值:90%】


 


……


 


大婚三日後。


 


我身為命婦,與魏九昭一同入宮朝見帝後。


 


皇帝隻叮囑我好好輔佐夫君,便賞了些珍玩玉器打發了我。


 


蘇皇後則一直對我們避而不見。


 


每一次我與魏九昭入宮觐見,她不是頭風發作,就是偶感風寒……


 


而魏九昭寵辱不驚:


 


「她向來如此,你不必介懷。」


 


魏九昭身為主帥,大婚後不久便奔赴邊關戰場。


 


三月後。


 


邊關大捷,敵國終於歸降。


 


闔宮夜宴。


 


魏九昭作為三軍統帥,一時風頭無兩。


 


宴會結束後,皇帝留魏九昭一人夜談。


 


我本想在大殿外等候,卻見一位掌燈宮女款款而來:


 


「厲王妃,皇後娘娘有請。」


 


18


 


未央宮。


 


看到這位雍容華貴的美豔婦人,我終於明白,魏九昭那張精致絕倫的臉是從何而來。


 


我在階下跪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聽蘇皇後淡淡開口:


 


「抬起頭,讓本宮瞧瞧。」


 


端詳了我片刻,蘇皇後輕笑一聲:


 


「本宮聽聞,你自小在民間長大?


 


「小九這孩子,也不知怎的,偏是不愛那些名門貴女……」


 


我聽出了其中的敲打之意,默默將頭埋得更低。


 


蘇皇後的聲音輕柔,卻又暗含威儀:


 


「他總是這樣,看著聽話,卻又總藏著自己的一點心思,總是讓陛下和本宮費心。


 


「你平日裡,也多勸著點……」


 


聽著蘇皇後的訓誡,我卻有些走神。


 


我之前聽說——當今帝後,也曾是少年夫妻。


 


兩人最恩愛的那年,大皇子魏琛降生,一出生便被封為太子。


 


那幾年,未央宮盛寵不衰,風頭無兩。


 


但君恩似流水。


 


隨著幾次妃嫔大選,未央宮逐漸門庭冷落。


 


看著皇子公主們一個接一個地出生,蘇皇後病急亂投醫,用盡了從前看不上的腌臜手段,懷上了第二胎。


 


情愛竟如此令人盲目,讓一位看慣後宅悲劇的世家貴女,妄圖用孩子來留住丈夫的心。


 


蘇皇後的第二胎並不安穩,生產時還險些要了她半條命。


 


而她難產時,皇帝正為新晉的美人月下描眉。


 


自此,蘇皇後終於心灰意冷。


 


她將自己的憤懑、不甘,還有對丈夫的怨恨,全部轉嫁到了那個剛出生的嬰孩身上。


 


這孩子連名字都沒有,因為排行第九,於是就叫魏九。


 


直到九皇子奉命「出使他國」,皇帝見這名字實在難登大雅,才命內務府擇了一個「昭」字。


 


如今,蘇皇後以丹蔻輕叩案沿,垂眼俯視我:


 


「如今邊關大捷,厲王也該歸還虎符,以後好好輔佐太子。


 


「你也要抓緊為皇家綿延子嗣。


 


「這男人啊,有了孩子,心才能安定下來……」


 


從前,他們將六歲的魏九昭送往危機四伏的敵國為質。


 


如今,他們讓他做磨刀石,用完了,便要收回他的兵權……


 


曾經我問過系統,為什麼魏九昭是「反派」。


 


系統的回答是:


 


【反派之所以為反派,是因為他的一切行為的動機,都根源於恨意。】


 


我恍然想起很多年前,逃亡路上那場慘烈的刺S。


 


那時,在一艘搖晃的小舟中,魏九昭抓著我的手腕反復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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