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齊昭隻能待在一旁。
他摸摸桌子,我吃吃糕點。
齊侯夫人拿著帕子捂嘴笑道:
「真是有緣。昭兒小時候與九清公主一樣,調皮得很!」
母後頷首:「想來他們也能聊到一處去。」
「若是九清公主能入侯府,那可真是我們昭兒八輩子的福氣啊!今日也是個好日子,不若就趁機——」
齊侯夫人的話還沒說完,沈觀瀾在一旁起身行禮:
「皇後娘娘身子康健,並無大礙。太醫署還有公務,臣先退下了。」
得了恩準,他提了藥箱走出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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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昭跟著起身:「臣要找沈太醫咨詢朋友的病情,臣也先退了。」
齊侯夫人被打了岔,不好繼續剛剛的話題,隻能扯了幾句家常,也回去了。
風吹過紗簾,帶著冰塊上的冷氣拂過來,沁人心脾。
我偷偷瞄一眼母後,正好和她對視。
她瞪我一眼:「怎麼?還是忘不了沈觀瀾那小子?」
5
我差點從凳子上跌下去。
不愧是我親母後啊!慧眼如炬!
咬了咬嘴唇:「也不是……」
「那是什麼?」她氣悶地喝了口茶。
「我們大夏國力強盛,不用你去和親,是你的福氣。」
「京城內的那些士族本宮都替你瞧過了,要麼是婆母難纏的,要麼是拜高踩低的。」
「齊侯府是很好的選擇,家底豐厚,齊侯夫人良善,齊昭心思單純,很合適。」
我抿了抿唇:「那沈觀瀾有什麼不合適的?」
母後點了點我的腦袋,恨鐵不成鋼:
「你說有什麼不合適的?」
我啞然。
確實,很不合適……
皇太爺爺時期,大夏便收復了幾百年前獨立出去的疆土。
大夏仁善治國。
那些自封的小國,願意歸順的,皇室便封為闲散親王,依舊可以享受榮華富貴。
其中反抗最深的便是辰國,幾次三番刺S謀逆。
後來,皇太爺爺雷厲風行,將辰國皇室當作叛賊誅了,留下了一條遠親血脈安撫民眾。
沈觀瀾便是這遠親血脈。
雖說過了幾代,這條血脈沒落四散。
沈觀瀾也進宮做了太醫,和他們八竿子打不著關系……
但是,他若做了驸馬,總會有人惦記的。
想到這裡,我的心情低落下來。
母後耐心勸慰:「齊昭那孩子挺好的。」
我搖搖頭:「他今日買了一大堆的胭脂,送給他那些煙花柳巷的朋友,風流得很。」
「那又如何?」母後眼神一凜,「若是訂親之後,他還敢如此。本宮便派人打斷他的狗腿!」
「但我也不喜歡他的性格……」
「那又如何?讓他改便是。」
看母後還在堅持,我咬咬牙:「他腎不好!」
「那又如何?那……」母後聲音一頓,眼神變得古怪,「那……確實不行……」
我:「……」
母後嘆氣:「算了,先讓沈太醫給他治治吧,治不好再說。」
我:「……」
讓沈觀瀾給齊昭治腎?
怕是治著治著,腎就沒了吧……
6
一連幾日,我都縮在公主殿中抄書。
我沒召沈觀瀾,但他自己總是找借口來請脈。
「暑氣太盛,公主心火旺,需常常復診。」
我隻能遵醫囑,喝他親自熬的蟬時絳雪茶。
沈觀瀾每日都把烏梅、山楂、甘草、陳皮這些原料帶來,一熬便是兩個時辰。
為了讓口感好些,還加了洛神花與薄荷葉。
說實話,他熬的確實比宮人們熬的好喝。
殿內的冰塊飄著薄薄的霧氣,沈觀瀾身著烏青色官袍,挽起袖口,骨節分明的指尖拿著蒲扇,安安靜靜地扇著面前的湯爐。
十分養眼。
如果,他的心聲不那麼吵的話——
【齊昭那小子要來找殿下,幸虧我給他的藥裡加了點料,他今日都沒下得了床!】
【嘎嘎嘎還是我機智!】
【要不然我還是直接向陛下求娶吧,震怒就震怒,大不了挨一刀……】
【剁腦袋剁牛牛都行……】
我:「……」
這時,太監從宮外進來稟報:
「齊小侯爺派人來傳話,說是幾日前送與殿下的胭脂,若是殿下還沒用,便不要用了。」
我奇怪道:「怎麼?他買的不夠分了?還想要回去?」
「不是。」太監解釋道,「那胭脂鋪子出問題了,京城許多貴女用了都爛臉了,如今都在鋪子那討說法呢!」
「什麼!?」
我猛然起身。
怎麼會爛臉!?
凝脂坊的所有品類,研發皆出自我之手,我自己都在用,怎麼會出問題!
隻不過齊昭送來的,我還沒用罷了。
沈觀瀾滅了湯爐,起身道:「茶湯涼一涼便可以喝了,殿下這幾日切勿煩憂。」
說罷,他便拎著藥箱出了殿。
我有些心緒不寧,這凝脂坊是我的私產,沒什麼人知道是我開的,用官家的人去查顯然不合適。
如今出了問題,我定然是要離宮去看看的。
但我還在禁足罰抄,母後就算知道了,也會覺得我不務正業的……
腦海裡閃過一道大冤種的身影。
我挑了挑眉。
7
過了兩日。
我拿著抄好的經書去向母後討出宮的令牌,借口是探望齊昭。
雖然婚約未定,母後還是心屬他,所以特許我可以常常往返皇宮和齊侯府。
齊昭已經在床上躺了三日了。
我薅起他的領口:「走,陪我出去轉轉!」
「啊?」齊昭懵了,「我這幾日總是腹瀉,沈太醫也讓我靜養,還是算了吧……」
我:「……」
這沈觀瀾下手真狠,說讓他拉三天,還真是三天。
我轉頭抓了止瀉的常方,灌進齊昭的嘴裡。
「我與你也算朋友,朋友有難,是不是該幫忙?」
「殿下有難,我定然要幫!」齊昭還算講義氣,「咦,你搞的這藥還挺管用,我的身子松快很多了!」
我微笑點頭。
那當然了!
跟在沈觀瀾身後這些年,我又不是白跟的!
拉著齊昭去了凝脂坊。
齊昭一路罵罵咧咧:
「還好你沒用他們家胭脂,太黑心了!」
「雪兒用這個起了紅疹,阿霜的臉腫成了豬頭,妍妍也不理我了!」
「害人不淺!我要是碰到他們東家一定要——」
直到齊昭看到我從後門進去,拿到了庫房出入記錄。
他愣了愣:「你,你就是幕後東家?」
「我靠!那我買了那麼多!你竟然不給我打折!!!」
我無語地看他一眼:「這是重點嗎?重點是,誰在我的東西裡做了手腳!」
凝脂坊的門外,這幾日聚集了許多討要說法的客人,嚷嚷著要把鋪子砸了。
而且就在昨日,凝脂坊後院走水了,把所有的制作原料燒了個幹淨。
很顯然,是有人暗中策劃。
我讓阿萱留下來,協助掌櫃退錢賠償,穩住情形。
「那我們要查什麼?」齊昭興致勃勃地問。
「制作工序都是凝脂坊的人,信得過,應當沒什麼問題。」我指了指出入庫的冊子,
「這些胭脂裡,我都會添加一些白芷、白術、白茯苓等護膚的東西,每日大量入庫,是最容易動手腳的地方。」
「而向我們供貨的,便是京城最大的連鎖藥鋪——百藥堂。」
一聽到我要偷偷潛伏進百藥堂找線索,齊昭更激動了。
我想了想,還是帶上了他這個擋箭牌。
京城百藥堂最大的總鋪就在城西。
我和齊昭從後門旁的狗洞鑽了進去,輕車熟路地找到百藥堂的庫房。
「沒來得及銷毀的問題藥材肯定都藏在庫房,我們進去找找。」
說完,我把庫房的後窗撬開,自己挽了挽袖子,打算爬進去。
爬到一半,月牙色的長袍停在面前。
我愣了愣,抬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
等等……
我又退回去,看看百藥堂庫房的招牌,又看看面前的人。
沈觀瀾!?
他怎麼會在百藥堂的庫房裡?
沈觀瀾垂眸,伸手過來,輕輕攥住了我的手腕:
「殿下,當心。」
8
借了力,我翻進了庫房。
沈觀瀾正要松手,我突然想到什麼,一把又拽住他的手:
「太醫院的有些藥材也是百藥堂供貨的!」
「你是不是來例行檢查的?」
「我同你說,這百藥堂太壞了,供往凝脂坊的藥材有問題!一定是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
沈觀瀾不語,眸光有些飄忽,似乎在出神。
「沈太醫?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沈觀瀾回過神,心不在焉地嗯嗯了兩聲:「那他們真的太壞了!」
下一秒,那道熟悉的心聲又一次在耳旁響起:
【嗚嗚嗚,殿下摸我手了……】
【做太監也值了!】
我:「……」
這沈觀瀾,心裡面天天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想說點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一道虛弱的聲音就這樣插在了我們倆之間。
「救……救我&#¥……」
轉頭,齊昭半個身子躺在窗臺上。
窗戶正好落下,卡在了他的脖子上,整張臉憋得通紅。
我急忙松開沈觀瀾的手,衝上去把齊昭解救出來。
這個小侯爺看著就不聰明,好不容易跟我出來一趟,千萬別把自己給整S了……
沈觀瀾幽怨的視線落過來。
【他怎麼每次都來煞風景啊?】
【還是下手輕了,下回還是得多下點瀉藥!】
我:「……」
跟沈觀瀾講了前因後果。
我們仨便在庫房鬼鬼祟祟地查看起了所有藥材。
「這些藥材都沒問題啊……」齊昭疑惑道。
我摸摸那些上好的白術、白茯苓,一時間也有些疑惑。
百藥堂在京城的名氣很大,就是因為藥材質量過硬,價格公道。
難道,真的是我懷疑錯對象了?
心中還是有些猶疑,我扯了扯沈觀瀾的袖口:
「我還是想查一查百藥堂的賬冊。」
「沈太醫,你常與他們有往來,能不能有機會看到賬冊?」
沈觀瀾回過神:「可以。」
說ṱŭ₁罷,他便往庫房門口走去。
「诶!」我立馬把他拉回來,走到後窗,「偷人家賬冊看怎麼能光明正大呢!?」
我率先從窗戶口輕車熟路地翻出去,朝他伸手。
「你小心點,我接著你。」
沈觀瀾的唇邊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好,謝殿下。」
我們一同轉身,沒管摔在地上的齊昭。
找到賬房,我翻出近幾個月的賬冊。
我指著上面一筆筆的收入,義憤填膺:
「果然有問題!」
「這百藥堂賣給別家,一兩白術,三百兩白銀。賣給凝脂坊居然才一百兩!」
「還有白芷,別家八錢,我這三錢!」
「虧我還以為這百藥堂有誠信不毀約!沒想到居然在便宜的藥材裡做手腳!」
沈觀瀾眸光頓了頓:「殿下——」
話音未落,賬房的門口傳來腳步聲。
「誰在裡面!」
9
我眼疾手快,把沈觀瀾拉到屏風與立櫃的間隙裡。
間隙太小,我們隻能靠得很近。
沁入鼻尖的,是若有若無的藥香,清清淺淺的,很好聞。
我的心口雜亂無章地跳了一下,本能地往後退了退,腰間卻被有力的掌心握住。
沈觀瀾的聲音輕輕的:
「這屏風不穩,當心砸到。」
我胡亂嗯了一聲,隻能任由他的小臂圈住我的腰間。
面前是月牙色長袍的領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頸上,喉結的線條很是好看。
不可否認,沈觀瀾……挺誘人的。
但很意外,這樣安安靜靜的空間裡,我竟然沒有聽到他的心聲。
我抬眸,正好和他眸光對上。
專注而認真。
心髒又漏掉了一拍。
賬房的門被打開,掌櫃帶著幾個小廝進來:
「剛剛我聽到有人在裡面!」
「你們快搜!還有庫房後院都不能放過!」
「我倒要看看,誰敢在我們百藥堂撒野!」
心跳如鼓,我又和沈觀瀾貼近了幾分。
這屏風和立櫃之間的縫隙很窄,還有紗簾做遮擋,應當發現不了。
沈觀瀾的呼吸急促了幾分。
突然覺得腰間有東西硌著,我下意識低頭。
那熟悉的心聲又一次響起來:
【糟糕!我的牛牛!】
我一愣。
面前的沈觀瀾紅著耳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身後的立櫃發出「砰——」的一聲。
我:「!!!」
「人在立櫃後面!」
掌櫃怒喝,抄著棍子就氣衝衝地走過來。
有些緊張,我掏出公主令牌。
被發現就發現吧,大不了被母後再罰抄!
就見沈觀瀾微微側身擋在了我的面前,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我。
「放肆。」
掌櫃愣住,立馬鞠躬:「東家,原來是您啊,您這是……」
「出去。」
「好嘞好嘞!」
掌櫃立馬帶著一行人灰溜溜地出去。
我懵了。
沈觀瀾居然是百藥堂的幕後東家!?
沈觀瀾轉身,耳根依舊泛紅,心虛地錯開我的視線:「讓殿下受驚了……」
「你是百藥堂的東家,你還跟我們一起偷偷摸摸的?你直接帶我們來看不就完了嗎?」
沈觀瀾突然反應過來:「對哦……我是東家我躲什麼啊?」
【腦子裡隻有殿下牽我的手了……】
【話說,殿下身上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