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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圈紅紅的。


 


「你知道你這些話多傷媽媽的心嗎?我甚至在想沒生下你就好了,當初你爸走的時候我就該掐S你,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白眼狼的姑娘?」


 


眼淚是最容易把人逼瘋的東西。


 


明明從頭到尾都是她在傷害我。


 


可看到她流眼淚,我居然真的有一瞬動搖,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


 


把地上的錢撿起來,我擦掉眼淚,認真地跟媽媽說:


 


「媽媽,我沒病,病的人是你。」


 


「我不會再聽你的話,不會再繼續讓你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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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摔門而去,覺得我的宣言不過是又一次吃頓飯就能終止的短暫叛逆。


 


直到後來我當眾抓住她的教鞭。


 


她才發現,一切早已經不受她的控制了。


 


4.


 


事情本來不應該爆發到那個地步。


 


盡管放了狠話,但等到次日早上,我還是乖乖把錢塞回媽媽的錢包。


 


吃了她做的清水面,蹬著自行車去上課。


 


表妹和班上同學相處得不錯。


 


那些富二代發現隻要對表妹好就會被媽媽袒護,便心照不宣地送禮籠絡她。


 


隻是她不該和校霸接觸。


 


全班都知道李昕穎喜歡校霸很久了。她看到表妹在體育課上給校霸撿球,嬉笑的表情瞬間變得冰冷。


 


體育課結束,我們回到班級。


 


所有人都看到表妹被潑滿墨水的書包,還有那支筆頭被摔裂的鋼筆。


 


表妹哭了。


 


「你們欺負人,我要告訴林老師!」


 


她衝出去時,同桌舒若玉同情地看著我:


 


「班上出這種事,你們這些班委又要帶頭倒霉。」


 


我扎起體育課上汗湿的頭發:


 


「我們正常上體育課,她憑什麼罰我們?」


 


舒若玉新奇地看著我:


 


「不對啊,林海棠,你之前不都隻會順著我抱怨嗎?今天怎麼這麼有血性了?」


 


我看她:


 


「那你覺得,她因為個別同學犯錯,就懲罰全班班委,這事公平嗎?」


 


不公平。


 


沒有一個被罰的人會覺得公平。


 


就像我每次看到小姨來我們家蹭飯,聽說她又被男人騙了錢,求媽媽幫她還債的時候。


 


我覺得不公平。


 


聽到媽媽說小姨打麻將沒時間,她隻能缺席我的家長會,去給表妹開家長會的時候。


 


我也覺得不公平。


 


但她真的很辛苦。


 


她會為給我講題熬夜到嗓子嘶啞,第二天打針服藥繼續上課。


 


也會在我發燒的時候頂著暴雨送我去醫院,在有人罵我是沒有爹的孩子時,暴跳如雷地衝上去爭執。


 


我盡可能換位思考去理解她。


 


理解她時不時把我當出氣筒,理解她因為我在學校不小心叫了聲「媽媽」,便罰我一天不許吃飯。


 


我想著童年為數不多的美好,消化對她的恐懼和恨。


 


可一年又一年。


 


時間久到我已經記不清幼時踏青時她的表情,夢裡全是她使勁打我、掐我的樣子。


 


我或許永遠等不到媽媽變好的那天。


 


犧牲自己成全她名聲的事,也絕不會隻是上課被打手心這一件。


 


「林倩才剛剛轉到我們班兩天!你們就敢這麼欺負人!」


 


媽媽很快就跟著表妹衝進班級。


 


她對整個班級怒目而視,衝到李昕穎面前抓起她的手——


 


上面有幾處洗不幹淨的墨水漬。


 


媽媽狠狠甩開她的手,打開手機播放監控畫面,指著上面的李昕穎怒斥:


 


「為什麼欺負新同學?李昕穎,你給我站起來!」


 


看到媽媽拿起講臺上的棍子,李昕穎終於有些害怕了。


 


「老師,我前幾天手受傷了,你別罰我,我給新同學道歉。」


 


「現在知道害怕了?欺負同學的時候幹什麼去了!」


 


媽媽把棍子重重敲在講臺上,棍子應聲斷成兩截。班上鴉雀無聲,隻能聽到李昕穎斷斷續續的哭聲。


 


「我真的知道錯了,林老師,我不想被打,我罰抄好不好,我手真的受傷過。」


 


她手上的確貼了創可貼,但從新舊程度一眼就能看出是假裝受傷。


 


「不想打手是吧?行啊,那就打屁股。喜歡追在男人後面,看你們丟不丟得起這個臉!」


 


5.


 


她走到牆角拿出掃把,拆掉掃把頭,指著我們這群學生。


 


她朝李昕穎虛晃兩下,掃把頭最終還是對準了我。


 


「你早上不是說發燒要請假嗎?怎麼還是來學校了?這堂體育課你是不是沒參加?」


 


李昕穎一看媽媽有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的意思,立馬附和:


 


「就是林海棠!她嫉妒新同學有漂亮鋼筆,花錢慫恿我們欺負她!」


 


第一個被罰的人總是打得最狠的,李昕穎想也不想就拉我墊背。


 


我整節體育課都在幫體育老師搬東西。


 


正想跟媽媽解釋,她突然把棍子往講臺狠狠一抽:


 


「我就知道是你!生病不在家待著,今天我非要滅滅你們這些歪風邪氣!」


 


她眼睛充滿血絲,牙齒將脫皮的嘴唇咬出了血。


 


「過來!喜歡欺負同學是不是?今天我就非要把你們這些歪風邪氣都給打沒了!」


 


我腦子一片嗡鳴。


 


緩了好久才重新看清媽媽的臉。


 


她是真心覺得我跟著她們一起霸凌?


 


我,被媽媽從小誇到大的乖孩子,霸凌?


 


頭疼得厲害,眼前的媽媽出現重影,由遠及近,抓住我的手。


 


「雙手抓膝蓋,屁股翹高,讓全班同學都好好看看,你們這些臭蟲有多惡心!多令人作嘔!」


 


她使勁推了我一下,看我不動,抄起棍子要抽我的腿。


 


但她低估了從六歲就開始幹重活的女孩的力氣。我用力抓著棍子,直接把它從媽媽手裡搶了過來。


 


媽媽差點被我拽倒,扶著桌子,看我的目光驚怒不已。


 


她像是膨脹的氣球,在被戳破的瞬間,才發現手裡的狗繩早已拴不住我的脖子。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我盡可能理智地和她對話,聲音卻不斷顫抖。


 


「你看過了監控,知道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過教室。」


 


「為什麼她們動手就是我教唆的?李昕穎跟我關系那麼差,怎麼可能聽我的話?」


 


「你有哪怕考慮過一絲『我什麼都沒做』的可能性嗎?」


 


媽媽還沉浸在被搶走棍子的恐慌中。


 


她看著其他同學詫異的目光,臉白得仿佛行將就木的絕症患者。


 


「霸凌轉校生還有理了是不是?棍子給我放下!」


 


她努力想威脅我,卻反被我看出其中的破綻。


 


「是林倩告訴你的,對不對?」


 


我冷笑。


 


「沒有任何證據,僅憑她幾句話,你就覺得我霸凌,逼我當眾被你像三歲小孩一樣打屁股?」


 


緊捏著棍子,我看著SS盯著我的媽媽,有一瞬間想起父親。


 


我和媽媽不是沒有去找過他。


 


他和別的女人生了兩個孩子,兩個女孩,一大兩小抱在一起,被爸爸打得頭破血流。


 


媽媽當時的表情就跟現在一樣:


 


害怕、憤怒、恐懼。


 


是的,我流著跟他們一樣的血,我骨子裡是跟他們一樣的人。


 


我握住棍子,強忍著朝她揮下去的衝動,扭頭走向李昕穎。


 


喜歡霸凌,喜歡撒謊,那就去S。


 


和她坐得很近的表妹誤會了。


 


她以為我要打她,尖著嗓子衝媽媽大叫:


 


「姨媽,她要打我,你快幫我攔住她!」


 


腦後突然傳來劇痛。


 


血仿佛從腦中迸濺,湧到眼眶裡,溫熱地流下來,打湿了我顫抖的嘴唇。


 


我轉過頭,看著舉著舊板凳的媽媽,踉跄了好幾步,差點帶著桌子一起倒下去。


 


「你完了,」我笑出了聲,「不用我動手,你自己把自己毀了。」


 


「明明我到最後都還想著聽你的話……結果,你為了表妹,什麼都毀了……」


 


癱倒在地上,我聽到舒若玉的尖叫,還有不知是誰崩潰的哭聲。


 


大概是媽媽吧,但我已經不想再聽到她任何的聲音了。


 


被救護車緊急送往醫院的路上。


 


我們學校的名字登頂數個軟件熱搜榜首。


 


「惡心又無能的母親」衝上眾多評論區熱評第一。


 


6.


 


「問問自己的良心,你看到你女兒被縫十二針的時候,覺得自己配做一個母親嗎?」


 


「為了管學生把自己女兒的手指打骨折,你孩子真不是拐來的嗎?」


 


「難以想象會有媽媽對孩子下這麼重的手,孩子也是,被打不知道找警察嗎?」


 


也有網友表示,這件事並不是媽媽一個人的錯。


 


「她能做出這種事,還是因為工作和家庭的壓力太大了。」


 


「她女兒也真是的,她媽媽頭發都白成什麼樣了,配合演個戲有什麼不行的。」


 


因為影響太大。


 


很快便有警察介入,禁止母親再和我見面。


 


按醫生的說法,我的病情已經產生很嚴重的軀體化症狀,不能再繼續受刺激。


 


醫院陪我的是社區救助站的一位志願者。


 


她和媽媽差不多大,我盯著她烏黑的頭發,覺得她應該沒生過孩子。


 


生過孩子的女人都是不幸的。


 


這個道理,媽媽花了十七年言傳身教。


 


我和志願者阿姨聊了些有的沒的,她搜腸刮肚想讓我感興趣的話題,我卻滿腦子都是媽媽。


 


網上那麼多難聽的話,她看到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很恨我?


 


親眼看到我進醫院後,她會有哪怕一點點的後悔嗎?


 


很奇怪,明明我無比期待離開她,可真等離開,心口卻空落落的,仿佛過去十七年都不存在了。


 


「如果媽媽也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就沒有家人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正逗我的阿姨愣了愣,隨後突然衝我揚起手。


 


這個動作刻進我的腦海,讓我瞬間閉眼舉手格擋。


 


「把手張開。」


 


她溫柔地捏著我滿是疤痕的手,小心翼翼放上一顆糖。


 


「我回家總會讓女兒伸出手,她每次都很開心,問我又給她帶回來什麼禮物。」


 


正常的孩子,不會把伸手和挨打聯系在一起。


 


唐阿姨很輕很輕地撫摸我的臉:「十六年的戒斷反應很難,你可以慢慢來。」


 


大概是從這顆糖開始,我對唐阿姨產生了依賴。


 


我希望每天睜眼都能看到她,事實卻常背道而馳。


 


小姨和表妹拿著兩個橘子來了。


 


她聰明得很,撿水果店不要的水果盒子,搞得像模像樣,拆開隻有一堆廢紙。


 


「滾出去。」


 


從沒工作過的小姨,和同樣腦子裡隻有男人的表妹。


 


跟她們多說一句話都讓我反胃。


 


小姨S皮賴臉。


 


邊把橘子往我手裡塞,邊拿對付我媽那套對付我。


 


「都是一家人,你病這麼重,小姨哪能不來看看呢?」


 


她見四下無人,立馬提起好心人送的牛奶,拆開就往她和表妹的包裡塞。


 


「你媽媽本來也想過來看你的,結果看守所的人不同意。」


 


「你說這都一家人的事,關她們什麼事。」


 


「正好你現在還清醒,咱們把諒解書籤了,別讓你媽在裡面受罪了。」


 


我看著面前的女人。


 


明明隻比媽媽小三歲,她卻沒一根白頭發,年輕得不像生過女兒的媽媽。


 


「是啊,她出來了,也就方便你這個廢物繼續吸血了。」


 


我抽動嘴角笑著,因為半邊臉面癱顯得有些恐怖。


 


小姨沒想到我會說得這麼直白,掛不住面子,板起臉訓斥:


 


「你這是什麼話?你知不知道你媽從小有多虧欠我?她就該養我一輩子!」


 


她又想說她小時候打工供媽媽讀書的事,還有去水庫玩,她不顧性命安危把媽媽從水裡撈起來。


 


這些媽媽跟我說過無數次,說我虧欠表妹一家,讓我處處讓著她。


 


可我忍讓得還不夠嗎?


 


六歲開始學著自己做飯,從小到大沒讓媽媽操過一點心。


 


她永遠跟在表妹屁股後面,因為她又偷了什麼東西,和哪個男生徹夜不歸而大哭頭疼。


 


而我跟在她後面,全盤接納她不堪的同時,成為她傾瀉暴力的發泄口。


 


「醫生說媽媽傷到我大腦神經,最少半年,最多一輩子,我的左半邊身體會不受控制,像七八十歲老人那樣抽搐。」


 


我摁下呼叫鈴。


 


「這麼輕易就原諒她,我受的傷又算什麼?」


 


7.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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