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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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流民中有名的娼女。


 


隻要給個餅子就能與我荒唐一夜。


 


蕭將軍打進青雲城時,帶了一整車的白面饅頭。


 


發一個問一句:「有沒有人見過我失散的未婚妻。」


 


王大娘嗦著指頭看我。


 


「琳娘,你不就是隴郡來的嗎?」


 


「知不知道畫上那個傾國傾城的孟家小姐?」


 


我搖搖頭,把滿是汙泥的赤腳縮回破爛的裙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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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這樣子,他是認不出來的。


 


1


 


王大娘招呼我去領饅頭時,一個大漢提著褲子剛從我的破茅草屋離開。


 


我披著薄衫出來,王大娘面露心疼。


 


「唉,早知道這蕭將軍今日發饅頭,你就不用伺候這人了。」


 


「瞧瞧這身上傷的,也太不懂憐香惜玉了。」


 


我扯了衣領遮住頸上的青紫,遞了半個面餅子給她。


 


蕭將軍接管青雲城之前,我們已經餓了三日。


 


為了換一個餅子,才有了這一場荒唐。


 


我和王大娘坐在城牆不遠處吃饅頭,看著城牆上巡防的蕭將軍。


 


王大娘感嘆。


 


「剛才那個發饅頭的軍爺說,這位蕭將軍一直在找失散的未婚妻,要是有人提供線索,可以換一整袋饅頭。」


 


我啃饅頭的動作停了一瞬,她忽然想起了什麼。


 


「琳娘,你不就是隴郡來的嗎?」


 


「你有沒有見過畫上那個傾國傾城的孟家小姐?」


 


我把滿是汙泥的赤腳縮回破爛的裙擺下。


 


「那樣的矜貴人物,我怎麼可能見過。」


 


饅頭卡在嗓子裡,我抬起頭努力地想咽下去,看見城牆上那個身披銀甲的男人似乎往我這邊掃了一眼。


 


我下意識地低頭閃躲。


 


又想起自己如今這樣子,他是認不出來的。


 


蕭翼亭要找的未婚妻就是我。


 


西北戰亂未起時,我是隴郡孟家的嫡長女,他是京城定國公的世子。


 


我們早有婚約。


 


戰亂四起後,孟府闖入賊人,我娘把我藏進後院的牛棚中。


 


那些賊人臨走時放了火,我雖僥幸逃脫,臉上卻落下了燒傷。


 


吃完了饅頭回去時,有軍爺一家家搜尋十七歲上下的女子。


 


「將軍說了,今日在城中見到了熟悉面孔,適齡女子都要帶回去認一認。」


 


我和十幾個年輕的姑娘一起被帶到了州府大宅。


 


蕭翼亭換了黑色長袍等在那裡。


 


他一一掃過前頭幾個姑娘,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目光落到我身上時停頓了一下。


 


「你叫什麼名字?」


 


我把頭垂得低低地,啞著嗓子回。


 


「琳娘。」


 


旁邊帶我們來的參軍提醒他。


 


「將軍,這是流民中有名的娼女。」


 


蕭翼亭臉上露出嫌惡之色。


 


「如此蕭條的地方,竟還有此聲色交易。」


 


「我倒有些好奇,他們能拿什麼與你換。」


 


我身子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回將軍,一個餅子可以,一個饅頭……也可以。」


 


他眼神停在我臉上良久,最後一揮手。


 


「遣出去吧,這裡沒有我要找的人。」


 


2


 


我回到茅草屋時,一個漢子提著兩個饅頭在等我。


 


我不耐煩地掀起門簾鑽進去。


 


「我今日吃過饅頭了,改日再來吧。」


 


那人當即變臉,跟著進了茅屋,將我壓在那破木板子搭成的床上。


 


「小娼婦,你不是隻要有吃食就能睡嗎?竟還跟我拿起喬了?」


 


他緊緊掐著我的脖子,伸手探入我裙下。


 


我眼前浮現蕭翼亭嫌惡的神色,隻覺得屈辱難當,恨不得他立刻掐S我。


 


為了活下去,這樣的羞恥心我已很久沒有過了。


 


門外突然傳來參軍的聲音。


 


「琳娘在嗎?」


 


身上的男人陡然一僵,眼中的欲望瞬間成了恐懼。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茅屋,被那參軍一腳踢翻在地。


 


「將軍有令,今後再來這裡的男人,S無赦。」


 


等那男人跑了,參軍遞給我一袋饅頭。


 


「將軍府缺個婢女,這是一個月的工錢,明天一早去府上找管家婆子。」


 


不等我接過,他已經松了手,轉身離開我的茅屋。


 


饅頭掉在地上,沾滿灰黑的塵土。


 


我蹲下一個一個往袋子裡撿,王大娘急匆匆地進來,手裡拽著一張畫像。


 


「琳娘,有人懸賞千金尋你!」


 


畫像上確實是我,臉上的燒傷畫得很真。


 


我想不到如今還有誰會尋我。


 


孟家百餘口人,隻活下來我一個。


 


我跟王大娘去了懸賞之人下榻的客棧,見到的竟是曾經一起逃荒的陸知。


 


陸知驚喜地注視著我,我見鬼似的盯著他。


 


明明兩年前,我親手將他葬在了野地裡。


 


陸知衝我笑。


 


「還好你力氣小,埋得不深,要不我大概真S了。」


 


說話間有人進了茶館,我整個人猛地一顫。


 


那男人也看到了我,淫笑著調侃。


 


「難怪那茅草屋裡沒人了,琳娘如今服侍上貴人了。」


 


陸知的眼神一瞬間凌厲起來,一個箭步過去將那人反手按在桌上。


 


「跟她道歉,否則我要你的命。」


 


他眼裡全是憤怒,定是知道了。


 


我的畫像一貼出去,自然有無數的闲言碎語傳進他耳中。


 


他拳頭要打下去時,我拉住了他。


 


「陸知,他說的是事實。」


 


「我確實是個娼女。」


 


陸知放了那個男人,呆滯地坐下來。


 


「是我的錯,我若能撐住一口氣,就不會留你一個人。」


 


我知道那時候他已經苦撐了很久,我挖坑埋他的時候就跟他說過,我不怪他,讓他安心去投胎。


 


於是我擠出笑容告訴他。


 


「沒關系的,我如今很好,現在見了你,更好。」


 


他將信將疑,心疼地看向我。


 


「我回來了,你不必再吃苦。你需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


 


我知道他想幫我,但我不願,隻問了一句。


 


「你能不能送我回隴郡?我想家了。」


 


陸知立刻便答應了,隻是躊躇著問我。


 


「去隴郡的途中,能否陪我回一趟家?」


 


「否則我娘總問我苦尋兩年的是個怎樣的姑娘。」


 


我聽得有些尷尬,但見他一臉的懇求,還是應下了。


 


他問我想什麼時候出發,我想了想說。


 


「再等幾日吧,我拿了別人的饅頭,得還回去。」


 


3


 


隔天,我抱著一袋子髒饅頭敲響了將軍府的門。


 


來接我的婆子滿臉鄙夷,大手一指讓我去馬厩打掃。


 


一邊走一邊嘟囔。


 


「長成這樣也能當狐媚子。」


 


我走得飛快才撵上她。


 


「我不是來做工的,這袋子饅頭是工錢,我還了將軍就走。」


 


我一把塞到她懷裡,剛轉身,卻迎面撞上了臉色難看的蕭翼亭。


 


「琳娘可是看不上我府上的活計?」


 


「將軍府也缺個女主人,可看得上?」


 


我下意識搖頭,後退一步,「琳娘不敢高攀。」


 


他卻更近一步,低頭審視我臉上的傷疤。


 


下一秒突然舉起弓,一箭射中了院裡的婆子。


 


「娼女琳娘已S,拖出去埋了吧。」


 


僕從和我擦身而過,我嚇得雙腿一軟,被他伸手扶住。


 


他抱我的手在發抖,眼裡全是痛苦。


 


「阿君對不起,是我來遲了。」


 


這兩年裡無數次想對他說的話此刻如鲠在喉,化成了兩行淚。


 


他伸出手,似乎想抱抱我。


 


但最後隻是摸了摸我的頭發。


 


他把我安置在廂房,派人把守著,不許我出府門一步。


 


那天夜裡,我夢見少時在隴郡,蕭翼亭舞劍,我就抱著琵琶坐在杏花影裡。


 


他嬉皮笑臉地湊到我面前,我用手帕替他細細擦去臉上的汗水。


 


天快亮時,火光衝天的府邸和爹娘鮮血淋漓的臉入夢,我才驚叫著醒過來。


 


蕭翼亭匆匆趕來,身上縈繞著女兒家的香味。


 


他拍著我的背低聲哄。


 


「阿君別怕,我在這裡。」


 


他臉上的餍足神色我最熟悉不過。


 


每回有人拿餅來換我的身子,走的時候都是這樣的。


 


昨天我已聽人說,他身邊跟著一個叫沈清的姑娘。


 


蕭翼亭替我披上鬥篷。


 


「城外山坳的雪景極好,我帶你去看看。」


 


我卻漠然。


 


「雪景罷了,沒什麼好看的。」


 


「去年隆冬大雪時,在逃荒的路上S了許多人。」


 


他聽出我語氣中的冷淡,抱我的手一僵。


 


「阿君,你在生氣?」


 


縱然我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但還是忍不住情緒上頭。


 


「沒有,隻是覺得,或許那位沈姑娘更喜歡看雪景。」


 


他終於松開了我,語氣不悅。


 


「兩年未見,你變了許多。」


 


自然是變了,從前的孟棋君溫柔懂事,善解人意,無論他如何惹我生氣,最終我都隻是一句「沒關系的。」


 


可他眼前的琳娘,會對著各種各樣的男人虛與委蛇,不高興了,也會說兩句刻薄話。


 


蕭翼亭接連幾日都沒有再來看過我。


 


守門的軍士議論說,蕭將軍兩年來苦苦尋找未婚妻,如今人就在眼皮底下,卻未見他有多熱情。


 


4


 


聽到這些時,我正在宅子中闲逛,見到了沈姑娘。


 


隻一眼,我便知道了蕭翼亭為何將她帶在身邊。


 


我們長得很像。


 


或者說,她更像從前的我。


 


她見了我,並沒有驚訝,隻是笑著跟我問好。


 


「百聞不如一見,孟姐姐一回來,吃穿用度,將軍都要親自過問。」


 


我假裝沒有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善,也笑著回她。


 


「這些日子多謝你替我陪伴將軍。」


 


沈清冷笑。


 


「你得意什麼呢?那陸公子張榜尋人時,你可知將軍說了什麼?」


 


「將軍說,她那樣的,也值千兩黃金?」


 


「他偏心成這樣,不還是嫌棄你被那麼多男人睡過。」


 


我沒接她的話,轉身回了臥房。


 


晚飯後,聽說陸知來求見蕭翼亭。


 


兩人在書房裡沉默多時,互相打量。


 


陸知撥著杯中的茶葉,開門見山。


 


「聽聞蕭將軍最愛隴郡的赤峰茶,青雲這香片長於泥濘,難敵其味。」


 


「我知將軍已尋得新茶,不如將這香片贈予我吧。」


 


我聽到蕭翼亭下逐客令。


 


「香片雖難以入喉,本將軍也絕不會輕易送人,閣下請回吧。」


 


陸知冷笑。


 


「將軍認為這香片隻值一袋饅頭,可於我而言卻是千金難求。」


 


「如此,將軍也不肯放手嗎?」


 


蕭翼亭冷哼一句「不送」,開門走了。


 


我瑟縮在窗臺下,正要走,頭頂卻響起陸知的聲音。


 


「琳娘,你是來偷看我麼?」


 


陸知俯身看著趴在門框上的我,眼中似有熠熠星光。


 


我不自在地起身。


 


「我...我是想問問你...」


 


他了然,


 


「王大娘很好,我會照看。」


 


我心中感激,王大娘確實是我如今唯一的牽掛了。


 


陸知忽然問出一句。


 


「他對你好嗎?」


 


我被這問題難住,用低得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回他。


 


「他找了我兩年,怎會不好。」


 


陸知意味不明地笑笑,還要說什麼,蕭翼亭卻折返回來,臉色鐵青地將我拉回房。


 


他盯著我臉上的傷疤,語氣中帶著探尋。


 


「你們怎麼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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